【原创】内蒙古｜娄焕宁：我家“人世间”的故事（一）情系边关

原创作者：娄焕宁｜内蒙古阿拉善盟

散文

我家“人世间”的故事

（一）情系边关

我“家”位于中哈边境塔城段，扎娄勒山深处玛依勒山的脚下，营院前有一条常年流淌的小溪，一年四季唱着欢歌顺势而下，经沙拉阿葛奇达沟西口消失在茫茫原野。溪流一路向西沿途浇养着弱灌，冲刷着顽石戈壁，堆积着肥厚沃土，孕育出牧场的无限生机。汇集洼地的浅水是落日前羊群折转畅饮的源地，游走觅食的驼马往复驻足填充补给，野外的精灵们总是选择黎明的时机，轻声吮饮保持警惕，时刻躲避阴暗獠牙的攻击。1963年4月，虽说已到初春时节而西北边塞，依旧是漫长的寒冷冬季。我“家”的第一代“房子”就在此时趁势而立，说是住房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房屋，那是半地上半地下的地窝子，四面土墙高不过1米，芦苇淤泥架起的房顶，被冰雪遮盖了人为的痕迹。在这片天地一色的土地上，除了一面凛冽寒风中呼呼乍响的五星红旗，再没有任何鲜艳色彩。一首广泛流传的连子嘴是我“家”最初传神的写照“一峰骆驼两口锅，三五成群住地窝。白天刨雪熬水喝，晚上冰洞是暖窝。握紧镢头迎风吹，人作界碑永扎根，苦难嚼碎当饭吃，战天斗地铸军魂。”我“家”就在这通风道的山坳里扎下了窝，一家人由军分区的干部和警卫团的战士组成，那时候我们“家”称为边防站，为营级单位，后来撤编降为排级站，地理位置重要几经改制，最终落编为连级单位，建制保留至今。我“家”沿用游牧民族口口相授的传统地名“禾角克”，蒙古语为不长草的地方。自从禾角克冠名授予边防连队，这不毛之地就彻底改变了模样。60年代栽植的白杨早以窜入云霄遍布溪道两旁，树杆笔直威武敦实粗壮需两人围抱，硕大的华冠辐射出厚重的阴凉。这里是夏季训练官兵们最抢手的地方，只是秋天乔木的落叶给大家增添了繁忙。那片抗旱的红柳树不知被人移植在水源附近，还是柳絮随风飘洒后的自生自长？柳林的茂盛近似疯狂，一株挨紧一株，几棵交错生长，烈日映照下红柳枝泛着油润地红光，树杆的糙皮未曾开裂，低垂的柳叶不再细黄，这那是塞外红柳的模样，她分明是风情万种的垂柳，如果不是那红艳的花棒，你怎能辨出她原本的端庄。你未曾到过禾角克，就绝不能肆意嘲笑戈壁的荒凉，你可知道红柳根下寄生着肉苁蓉，白刺丛中复生出红锁阳，这是多么神奇的地方。就是那嶙峋的断崖峭壁之间，也生长着罕见的紫贝母和上乘的幽兰香，沟谷地生长的阿魏菇大如脸盆，乱石丛生机盎然的野大葱、野韭菜、野罂粟馥郁芬芳，初识的惊奇羡慕的惊慌，奇异的野生植被总是刻意，与人保持神秘的距离。我“家”山中的北山羊善于跳跃攀爬，头上耸立着一对长刃弯刀，凌波微步飞檐走壁，棕黑色的披风隐藏行踪，挥洒矫健悄然灵动，便消失在绝尘的风中。好斗的盘羊体格硕大形如蛮牛，后延外旋的棱盘巨角处处张显威严，冬季山谷中回荡的晴空响雷，那是雄性盘羊争偶时激烈的碰撞。野外善于伪装的头狼，不远不近敢于对望，像只走失流浪的家犬，蓬松直挺垂落的尾巴，总使它暴露原本的凶相，万不可轻信野生能驯化，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活着的背后是绝对残忍。禾角克属于夏季牧场，牧民定期迁徙转场，拖儿带女、驼驮毡房，一场说走就走的奔忙。男人骑马挥鞭打起响哨驱赶着大畜，狗儿绕着羊群上窜下跳前后奔走，一只老绵羊步伐铿锵走在前面，像领队冲杀的大将，像稳控局面的定盘星一样，把持着队伍正确的前进方向。几峰骆驼悠闲地跟随，那驮毡的头峰不时哞叫，快步紧跟别再东张西望。地大物博的新疆依然保留着古老仪式转场，存在即合理的传统习惯，完全符合植被休养生息的规律发展，也为野生食草动物留出了生存空间。野生食肉动物驱赶弱肉，又为草场复苏争取着时间，强食弱肉控制食草数量，筛选优劣迭代遗传。野生食草动物骤减，生态链供求失衡，凶残的獠牙就会围捕圈羊，人类为保护私有财产，设法消灭野生掠食者，法律又惩治人类的恶意补杀，这也许是最优质的生态平衡吧！我“家”的亲戚多为少数民族，他们世代守护草场游牧迁徙。在冬季的那达慕盛会上，男人会展示雄性的强悍，吸引异性的关注，当两情相悦时便组建繁衍的家庭。说是亲戚一点不假，朴实的哈萨克族牧民是西部生活中，我见过最热情的群众。相互之间还不熟悉，一个拥抱一句“阿达西”，从此便是好友兄弟。他们能歌善舞当弹起库布孜乐曲，有人会率先引歌高亢，众人紧随一起和声共鸣，男女老少融入舞池，欢快的跳着跑马驹，歌声与舞蹈是哈萨克族盛情的翅膀。喝上几杯烈酒便会相互邀约，在毡房前围观的吆喝声中，比试民族骄傲的拔腰和摔跤，不分出高低绝不作罢。每当哈萨克族群众面临转场，一定会骑马来“家”中转告，不必细言不必长谈，一句“明天我走了”转身上马，再详询人早以挥鞭远方。如果转场离开，我们内线巡逻时要照看羊圈石房，不要住入陌生人，不要拉走生火的暖阳（牛粪）。如果他们转场归来，走访时要带上常备药品和米面时蔬。如果异地牧场遭遇灾害，要驻守此地穿越寒冬，那么“家”中冬备菜窖和官兵们捐赠的毛皮靴，就是哈萨克族兄弟窝居过冬的生存所需，那漫长的冰封季节，简易条件下的储备总难以应付。每次走进他们低矮的毡房，亲人们一定会兴奋的喊出你的名字，紧紧握住你的双手，把你拉上温暖的火炕，一碗滚烫的奶茶，一盘满满的包尔萨克。如果你不去食用，他们会直截了当的对你说“阿达西（兄弟），你看不起我吗？”如果你热情品尝，他们会把你当作家人一样。离“家”最近的异族亲人是加拉斯一家，一位3个孩子的父亲。妻子姑丽加提因病作了手术，只能做些日常琐碎的事。儿子托尔根师专毕业，在家中暂时帮忙做些牧羊起圈的苦活。大女儿努尔苏鲁阜康卫校护理专业，如今在校专业学习。小女儿阿依苏鲁是托里县上小学的学生，活泼伶俐双语讲话流畅，牧民的子女多为住校，两三个月才能回家一趟。每当连队趋车往复县上，总会想方设法稍带所需，顺路接送数百公里外的小姑娘。加拉斯家生活拮据，连队推选为护边员，每月领取千余元的护边经费。我们时时关注亲人，默默助力托底，为牧民群众送上温暖，待他们的子女反哺原生家庭。离“家”最远的亲人叫铁列克，他们家没有好牧场也不能转场，常年住在群山之中。高中毕业的大儿子在外学习拳击，他喜欢外面生活的快节奏，他选择了城市远离父母。小儿子初中毕业只有16岁，铁列克已为其娶亲，小夫妻与父母住在一张土坑，中间隔着一道布帘一张方桌，他们住在粉色的沙帐，猫头鹰的羽毛装饰帐顶，一架木质的别斯克（婴儿车）十分精致，木板床上有漏洞，漏洞上安装着羊骨。家里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女娃，那是铁列克弟弟的孩子，弟弟与弟媳外出打工，几个娃娃分散在兄弟姊妹家中。眼前的铁列克身体微胖面目沧桑，像一位和善的老人，而他的年龄还不到五十岁。那次纵深走访给我留下的印象深刻，铁列克说自从几公里外的邻居转场后，他们家已经近半年没有见过一个陌生人。我不知应该为防区的安全欣慰？还是应该为铁列克一家的孤独而感伤！我是“家”中第二十七任军事主官，第二十四任连长，前面有三位前辈是营职站长。在家人们经历纪年历法整个甲子的持续耕耘下，家里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家底厚实，如果你不信？我们有连歌为证“国旗映蓝天，白杨在门前。小溪唱山歌，鸭鹅戏水前。大棚春意浓，四季蔬菜鲜。我爱禾角克呀，我们的新家园。豪情示军威，铁骨排万难，小花开满山，天涯我相伴，为了共和国，再苦心也甜。我爱禾角克呀，青春献边关。”我“家”人世间的故事讲完了，我打起背包离“家”已经好多年，曾经的过往历历在目，曾经的家人再难得相见，那一张张退伍前的“全家福”，永远定格在遥远的昨天。那一年年奋斗的热忱，留在了家里的每个角落。参谋老李回到河南老家过的怎么样？同年兵司班长身体瘦了还是像当初一样胖？历任曾经的搭档要继续在部队好好干，等我回家，回家后总该能找到一个熟悉的伙伴……

作

者

简

介

娄焕宁，出生于1980年6月，籍贯山东济南。2000年入伍，历经战士、班长、军校学员、侦察排长、边防连长等多个工作岗位。2016年转业至阿拉善盟公安局，现工作于交通管理支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