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内蒙古｜铁锤：我的“千人糕”

原创作者：铁  锤｜内蒙古赤峰市

散文

我的“千人糕”

每个周三，就是我涅槃的日子，这一天课最多，也最出活。研课《千人糕》就是在这一天登场。教研时就觉得《千人糕》里的大道理，离孩子们生活太远，除了难懂的过程，还要升华到更高的情感层次，对于教学经验少的我来说，在心里暗下定义，孩子们只要在表面上理解了课文就好了。可是，课上下来，实际上收到的课堂效果和我的预想却截然不同。我想，好就好在，我是农民的孩子，好就好在，我的孩子们对农事充满好奇。例行的“畅所欲言时间"，本来是留给孩子们的，这一天，我抢夺过来讲了米的来历。首先要选种子，晾种子，用药水泡种子，一周后捞出沥水，用清水冲洗一遍，装袋垒在卧室炕上用被子盖住发芽。农村的大炕是整个房子里最暖和的地方，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一家人只剩下原来一半的炕，挤一挤睡，空气里都是药水的味，我问妈妈，咱们不会中毒吧？孩子们哈哈笑，答案显而易见，我好好地站在他们面前。看着孩子们的笑容，我忽然很感动，也很冲动，不加准备和修饰地把当时的风景、声音和气味穿越时空搬到了现在的课堂，这让我一阵鼻酸。少时，每天清晨醒来第一件事，爸爸总要挨个扯开袋子观察出芽率。等芽子出齐了，就能去地里育苗了。先做秧床，选一块地，用铁锹找平，铺塑料布，放珍珠岩，洒种子，蒙塑料膜，用绳溜边，做简易的温室。这绳子可不是现在随随便便去五金店能买到的，那是妈妈把稻草秸秆浸湿，用手一点点搓出来的草绳，根根既轻便又结实。差不多三五天小秧苗探出嫩绿的细细的触角，这时候就可以扯掉薄膜了。要想秧苗长得强壮需要每天喷水、喷药，每个秧床都有温度计，方便观察秧苗宝宝的家是否舒适。昼夜温差大，白天要在秧床两边放风，晚上再盖好。我仍清晰地记得，爸爸每天打开塑料膜的一头，趴在地上，把头钻进里面看苗的长势。随着天气转暖，塑料膜就可以扯掉了。在秧苗长大的三四十天里，爸爸把所有大田灌满水，用拖拉机把地扣平。接下来是第一个又忙又累的活——插秧，忙到需要雇人干活。等秧苗长到20厘米的时候，用铁锹把秧床铲成胳膊长手掌宽的规则块，连苗带珍珠岩一起铲起放在扁担上，再挑到一个一个的田地里。田地里的人拿到秧苗放在左胳膊上端着，右手揪两颗秧栽在田地里，就像在纸上打横线一样排列整齐。这时田地里都是水，得快速插秧快速移动，否则陷在淤泥里面，少不了摔个屁墩，弄得全身都是泥。慢慢地，等苗扎下根，要不断地灌水、换水，施肥，打杀草药，拔草，看哪里缺苗还要补一补。水稻是不能缺了水的，老家的水稻田算是个小平原，灌水得排班，有时候排到晚上，爸爸常常被蚊子咬得满身上下密密麻麻的包，整个人都胖了一圈！时光流转，秋来了，晾地，使地面硬化，这样的话稻棵就会保持最后的坚强，立正站好等着丰收。接着平原迎来了第二个又忙又累的活——割稻子，一家人常常起早贪黑。小时候农耕用具少，家乡并没有收割机，全都是人工用镰刀一刀一刀割下来。先割下两颗打腰，再割，再捆。印象中，十岁以后逐渐才有三轮车去地里将稻子拉回场院，在那以前都是最原始的运输方式，用牲口套车去地里拉。稻子从地里拉到家，垛在场院，等干了脱粒，脱粒是第一个又脏又累的活，即使全副武装，稻子的碎杆混合着土也能粘在身上，尤其是爱去人的眼睛里，敢揉一下定叫你疼得流眼泪，它倒识趣地跟着眼泪一起流出来了，不过还有千千万万个爱钻眼睛的稻芒和稻刺哪！把稻粒装袋摆在家里厢房，为防止鼠害，要放捕鼠夹子、老鼠药，甚至安排了猫儿日夜值班看守。等一个好价钱，再装车拉到加工厂去壳卖掉。去壳是第二个又脏又累的活，爸爸妈妈从加工厂出来，我竟认不出他们了，这可能是世界上最隐蔽的吉利服了，眼睫毛上都落了满满一层土！稻子去了壳就是米，关于米的来历终于讲完了，可是“千人糕”才刚刚有了第一步，接下来还要把米磨成粉，种甘蔗、种甜菜，熬糖，制作米糕，包装，送货，销售……妈妈买回来还要拆开，加热，摆盘，这么多人的劳动在里面，怎能不珍惜粮食!我的“千人糕”终于讲尽兴了，这一定不符合百科书的严密和精确，但那一刻仿佛小时候的我也坐在孩子们中间，她的目光炙热滚烫，把鼓励和嘱托传递给我。原来学生也是一块糕，我是他们漫长人生里的一道工序，就像农民望着庄稼，愿孩子们的每一次成长都被珍惜。

作

者

简

介

铁锤，语文老师，见过太阳，想成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