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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甘肃省|沈炜道:飘飘袅袅的花儿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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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1.24 内蒙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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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作者:沈炜道|甘肃省民勤县
连载
飘飘袅袅的花儿园(下)
飘飘袅袅的花儿园如果你知道额周路南侧的张家坑,那么,从张家坑向北约十公里,就到了“一棵树”。山里人把戈壁上唯一的一棵大榆树叫“一棵树”,是进山最鲜活最显著的地理标志。凡给人指路,必先从“一棵树”说起。“一棵树”不唯高大茂繁,她的出名缘于一次石破天惊的大洪水,洪水把一块一抱子大的大石头抛在“一棵树”的树桠叉上。那块圆溜溜的大石头,像一颗大石榴结在树上,牧民又叫她“石头树”。我们在树下乘凉小憇,拍照合影。从“一棵树”向北偏东约五公里进入大水河口子。宽大的大沙河,是南面进入老花儿园社的唯一通道。
溯水而上,濯濯石山,夹峙两岸,宛若仙境。山,是神姿仙态的美人,山蘸着水,蘸着阳光,用风的指爪,把自己妆扮得千姿百态,千娇百媚。在去花儿园旧社的大山沟,面对清朗俊秀的山,我不由得攀上她凸兀高峻的山岩,用手抚摩她大大的耳朵,她直楞楞的鼻子,她飘逸的撩人的秀发,她小巧玲珑的嘴吧,她颗颗如玉的牙齿。她的经络是一条沟一道石槽,在大山的石岩上奔流。我登上她饱满的额头,坐在她坦荡如砥的石凹,坐在倚岸而生的大榆树姗姗移动榆荫里。石罅隙长出的蒙古扁桃,山里人送给她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山桃。山桃花小,似杏花,五月开花,像蹁蹁跹跹的蝴蝶满山满洼里招摇。
堤岸是一块整体的大石头,河流是一粒小小的细细的沙粒,一座山就是一粒沙,一粒沙就是一座山。“一粒沙里看世界,半瓣花上说人情”。山与沙,沙与山,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山是多年前的沙,沙是多年后的山。山与沙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一座山就是一河流淌的沙子。山,在岁月的消磨中,竟成了一条沙河。无水时是一河粗砺的流沙,是通向山中的路,有水时就成了波浪滔滔的大河。一切都在变,一切都不变。巍峨的山,给人山一样的信仰,清爽爽的沙,给人水一样的圣洁。
在这条进山的水路上,大家被河岸边的景象迷住。沟里的榆树,经数百年风风雨雨的淬沥,各具情态,有的一杆独耸,直插云霄;有的老态龙钟,虬枝盘屈;有的青翠苍郁,树影婆娑;有的弓背屈膝,如佝偻承蜩;有的倒伏于沙地,有的欹倚于石岸;也有的鼓腹如瓮,树心如“空桑”,可容数人踞坐;石岸山岩,随心所欲,穷形尽象。有些像羊,两角峭立;有些像牛,弓背角逐;有些像马,驰骋山野;有些像驼,紫峰挺拔;有些如燕,飞掠低谷;有些如鹰嘴,尖锐锋利;有些像山花烂熳,有些像云朵氤氲飘逸。盘桓流连,行三四里,河中有一石泉,为石凳、石椅、石桌、石几所围,牧人叫下泉。游人命名“燕子泉”。盖因泉形如燕,且群燕栖居河畔岩洞,常来泉边吃水,故名。行不远,河左岸两石高耸百多米,石尖钩如鹰喙,有人叫鹰嘴石,花儿园社牧民叫石马,大石平面有天然形成的石马,有的饮水,有的吃草,有的仰天长啸;有的三五成群在草地撒欢,有的万马奔腾,绝尘而去。石下有泉,叫石马子泉,放牧的孩子在泉上玩耍,你追我逐,不知不觉就是一整天。“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光阴在石马奔腾、泉水叮咚中静静流淌。
镇上干部李旗提醒我们快走,说“后面景致更好,花儿园旧社还有一公里多”。行行复行,转弯处,山口陡宽,即而豁然开朗,一巨大㮋圆形台地扑面而来,山环水抱。原来从“大水”奔腾而下的河流,穿山越涧,依山就势,在这里形成两弯新月形滩地,合二为一,遂成一方天井园子。天地造化,极尽想象之驰骋。台地上林木杂陈。白杨葱翠高大,俨然是园中的伟丈夫;沙枣树金花银叶,枝杆粗壮,树影浓密;杏树最多,这儿一片,那儿一片,亦有零星点缀者。牧人粗通文墨,却深知“杏林春暖”的道理,广种杏树,以祈无病无疫,生活美满幸福。愰惚间,似见一少年曲肱卧于杏林之下,清风徐徐,花瓣簌簌落满一身。他做了一个五彩的梦,他和他那位飘飘如云的心上人在杏林中追逐,像追着一只翩翩蝴蝶。追着,跑着,笑着,脚踩着五彩斑斓的云朵,一直追到山脚下的河水中,笑声在粼粼浪花上飘荡。累了,睡卧在河树影的沙滩上。颇有“河畔榆圈叠青钱,沙上并禽睡鸳鸯”的诗情画意。
牧民本是分散的,占山为王,找到一条小河一条小溪,发现一眼泉一个水窖,一片可心可意的草场,有四周的山做伴,就在水边上扎安营扎寨。十多公里,几十公里才有一户牧人。山把他们隔开了,山间的河,山上的羊肠小道又把他们连接在一起。撵着羊,撵着骆驼,在山里转圈。像地球绕着太阳,太阳绕着银河,一圈一圈旋转,转来转去也没有转出山的怀抱。跟着河道,跟着草地,跟着牲畜的蹄印奔波。他们不断转场,不断有新的发现,把生活打磨成清晨草尖上晶莹的露珠和太阳的光芒。他们涉过一条河,翻过一座山,越过一道梁,发现重重万山中,有一个花果山似的天井园子,一条大河潺潺流过,这才是他们世世代代寻找的桃花乐园。不知是谁最先发现,也不知那一刻,他怎样怦然心动,也不知道是谁最先驻牧,凿开第一眼井,盖起第一爿石房。也不知是谁又追到这里来,一户两户,十户八户,造成一个社,一个村,一个牧业大队,一个乡,一片5787平方公里的大地。
也不知道是谁在这里种下一园子鸦片,姹紫嫣红的婴粟花,在重重群山环抱的水边滩地上,人们叫她王家花园,又说是王母娘娘的后花园。叫着叫着,觉得形象、顺口、悦耳、有美感,你传我,我传你,一传十,十传百,口口相传,于是大家认同。一个王姓人种花的山坳竟成了花儿园,这个遍布红色沙砾的高岗、沙地、山峦、沟壑,5787平公里的大地就成了花儿园乡。美丽的花儿园,像一个俊俏的飘飘袅袅山野村妇。辽阔的花儿园,胸膛上匍匐多少牛羊,多少骆驼,多少山山水水,多少花花草草,多少野生的奔走的精灵。花儿园的大山藏着多少秘密,多少故事,多少传奇。
白玉善父亲白天配,原薛百张八村人,一九五二年驻牧花儿园,再没有走过。园子里有多闻珍、石泽堂、石永才、石永贵、潘发东、韦其发、韦其才、韦其生等九户,人多时达50人左右。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园子曾划右旗管辖,不久又回归民勤。1960年在老花儿园社成立国营牧场,刘安恭为国营牧场负责人,后下马交大坝乡管辖,牧民吃城镇供应粮。1962建花儿园、西红柳沟两个牧业大队,1965年合并为花儿园牧业大队,1983年成立花儿园乡。
83岁的韦风英(石玉福母亲)老人说,她19岁时嫁到花儿园社,园内有九户人家。园子北面有石头镶井,叫北井,还有两方涝池,是1958年逃荒时开挖;东面有1口石井,还有台子上马家镶井;南面2口,还有杏树园石家井;加上台西面韦家2口井,共有石头镶井11口。花儿园老社井深一丈多,水面离地1米,弯下腰就可以掬手喝水,一般用手提漏斗或擀杆打水浇地。家家都有菜园,瓜果蔬菜,样样俱全。台子属沙性地,洋芋大而沙,每户挖两三千斤,是生活困难时,最主要的代食品;多家园子种西瓜、甜瓜,驮到右旗山里售卖,获利颇多。生产队时种麦子,麦子地里套葫萝卜,又大又光又甜,晒干了当肉干一样吃,冬天的胡萝卜米粥,是山里人最温馨最饱满的记忆。房子大多坐西向东,用石头或土块砌墙,有上房、旮旯屋、伙房四五间。坑为石坑或土坑,石坑耐用不塌,用羊粪烧坑,冬日里暖烘烘,热烫烫。山里的羊粪用不着拣拾,一旦发洪,沙沟高处的沙滩就浪下一陵一陵大堆羊粪,背回来够一个冬烧坑。有一年倾盆大雨下了大半夜,第二天水大上泉淹死骆驼十多峰,淤埋在沙河里。冬天烤火盆,山桃根、铁僵根、珍珠根、红莎根、霸王根、拐枣根,就成了牧民越冬的“炭火”。有时也用骆驼驮梭梭根,梭梭烟少耐烧,做饭多烧骆驼糕蛋。羊圈多为石圈,每家有羊百多只。山中狼多,还有四五匹走在一起的时候。家家养狗三两只,护院守圈。每到夜里,在门前山上放炮,拿火把绕,在山岗吼叫,以期把狼吓走。放羊时领上狗,护着羊群,就这样,也不时有羊被咬死。厉害的狗撵着狼跑,有时跟狼你死我活地咬在一起。晚上主要是狗负责圈场安全,狗一咬,人就起来放火、放炮、大声吼叫、敲锣敲梆子,把狼吓走。狗仗人势,一时所有的狗全都咬开了,狼夹着尾巴逃走。有时狼入了群,光咬不吃,一下咬死十多只,甚至几十只,老年说:“狼封了口了,光昝不吃。”但羊血却被狼吸掉。上世纪五十年代末,蒙古人成立打狼队,跟踪打狼,后来狼少了,现在就不见了。
上世纪八十年代生产队下放,一时风流云散。石玉祥家驻牧大水;韦其才、韦兴孝驻牧大水以西碾盘沟;韦兴中、韦兴华驻牧碾盘沟东北角牦牛井;韦兴进驻牦牛井南五公里许家窖水子;韦兴天、石玉祥驻刘家窖。
哗哗的山水如鸣珮环,弹琴奏乐,从牧人的梦中悠悠荡荡穿过。山里的故事,全漂在山水的浪花上。牧人梦见,他躺在开满红花,绿草茵茵的山坡上,园子里的杏花扑簌簌落在地上,风一旋,化成翩翩起舞的美女。美女纷纷上前,向他献上红艳艳的葡萄酒,喝啊喝,喝多,醉酒了,他挣扎着,只觉得饧软,睁不开眼睛!牧羊人梦见,满山遍野的牛羊和骆驼,梦见他的儿子当上了新郎倌。山里人,有许许多多羊,许许多多骆驼,梦想着发家致富,梦想着盖上青砖红瓦的大房子,梦想着儿子娶上贤慧漂亮的媳妇,梦想着儿孙成群。
山里的牧人,朴实厚道,吃苦耐劳。这让我常常想起诗经《无羊》里描写的情景。谁说我没有羊?一群就有三百多只。谁说我没有牛?七尺高的就有九十头,黄牛黑牛都养全。我的羊群到来时,只见羊角齐刷刷。我的牛群到来时,只见牛耳朵摆动的急。有的缓缓下山岗,有的池边来饮水,有的咀嚼有的假寐。我到这里来放牧,披蓑衣戴斗笠,背着干粮和烙饼。我到这里来放牧,一边拣些干柴根一边捋些黄蒿籽。我的羊群到来时,小心紧随不散群。只要轻轻一挥手,全都进圈满坡顶。牧人悠悠做个梦,梦里蝗虫化成鱼,梦见龟蛇变成鹰。蝗虫化鱼是吉兆,预示来年年草场好;龟蛇变鹰是佳证,预示家庭和乐人丁旺。
花儿园旧社,是一处山环水抱的世外桃园,只听得鸡鸣犬吠,水声鸟语,初来时,你找不到入园的路径。下一次,你又迷失了进园的方向,飘飘袅袅的花儿园,牵着你缠缠绵绵的梦魂。花园西正5公里,是碾盘沟。再西一公里许到牦牛井。传说放牧人找不到水,远望常有牦牛在石梁上刨水吃。一镐下去,水喷一丈多高,挖出井水,离井口不到1米,无论天年多旱,牲口再多,饮而不干。除过这地方,就再也无法淘出水来。再西三四公里到大沙沟;大沙沟正西两公里就是青土井,许生福驻牧,位于民勤右旗交界。
你如果你一定要去旧花儿园社,告诉你有三种走法。从镇区到周家井69公里,再到张家坑西梁18公里,向右13公到一棵树,再5公里到老花儿园社,1.5公里到大水庙。第二种走法到14公里老红沙岗,右手下河雅公路8公里到红疙瘩,4公里到毛条沟,2.5公里到红柳沟,7公里到大水沟,到大水庙。第三种走法30公里到独青山,16公里到吴家井,过城门洞子河12公里到刘家窖,经黑疙瘩泉10公里到大水沟,到大水庙。
大水庙的传奇
“大水”在老花儿园社西北,民勤县最西边上,再西是阿拉善内蒙地界。“大水”是牧民对一个地理方位的形象化称谓,没有谁能够准确定义“大水”的具体概念。“大水”有东道沟、西道沟、马莲泉等几条主要支流。水从千山万壑中奔来,汇聚“大水”,河床顿时开阔,东西数百米,加之井浅,水多,牲口饮用,水位纹丝不降。故牧民称之为“大水”。逢下大雨,“大水”滚滚滔滔,汪洋恣肆,颇有庄子《秋水》中横无涯际的苍茫景象:“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辨牛马”。“大水”水大,有水时一泻汪洋,无水时牛羊弥望,车辙交驰。山外人,慕名游览者,时有往来。
大水沟住石玉福、尹典祥(薛秀梅)两户牧民。石玉福房屋一九九一年翻修,依山面水,坐西向东,形似老北京四合院格局。门前大白杨,高耸云天,宛如上海“东方明珠”,是大水地理方位标志性树木。院后半山坡有三处羊圈,一方石圈,一方羊板粪垒成,一方刺柴圈起,亦方亦圆,小巧雅致,厚实耐用,是牧人心血凝铸的艺术杰作。屋后、墙拐处,垛整整齐齐柴垛,山桃根、拐枣根、霸王根、红沙根、梭梭根,是主人烧坑做饭的柴火,也是他们越冬的“煨炭”。有的四方四正,有的成长方形,有的圆形,有的锥形,有的成蘑菇形状,有的如山堡上高耸的鄂博。柴是山里的宝贝,“柴”就是“财”,是财富的象征,也是“才”,谁家柴多,表示谁家孩子多,有才华有出息;柴亦有平安之意,山里冷,有柴就有火,山里黑,有柴就有亮,山里有野兽,有柴就可以举火吓走狼虫虎豹。柴垛是山里人富贵平安,大吉大利的象征。石玉福门前“大水”东南岸有大榆树,傍山临水,树冠巨大,枝叶婆娑。大榆树覆盖于山坡和河床之上,是牛羊骆驼歇息的伊甸乐园。2019年夏,我和我年近八旬的父亲,久久伫立在这棵神仙似的大树下,欣赏榆树卓而不群的美丽风姿,享受榆树送来的徐徐凉风。在大榆树下吃过午饭,又在斑斑驳驳的树影下酣畅淋漓的饱睡一觉,度过了一个娇酣困倦的夏日中午。尹典民者,山丹县人,找牲口来到“大水”。那时他不到二十岁,迷恋山里风光,就没有回去。如今,儿婚女嫁,含饴弄孙,日子过的游哉游哉。他家房屋被杏树簇拥起来。我们去时,正值三月,杏花盛开,粉红色的小花,千娇百媚,千姿百态,淡淡花香,引来嗡嗡嘤嘤的蜜蜂和蹁蹁跹跹的蝴蝶,给宁谧的“大水”带来蓬蓬勃勃的春天。
沿着石玉福院后的羊肠小道上山,大水庙在山的那边。山石荦确,山径翠微。踏着初春青草的气息,我和我的朋友一字儿在山道上攀行,爬过山头,下沟跨岸,从一处牧民开凿的狭窄山崖口鱼贯而入。又爬上一座山堡,同伴们急不可耐地嚷嚷“庙在哪里?庙在哪里!”。我用手一指,“看,就是那最高的山”。大水庙在山的东坡。庙山是一座圆溜溜的石山,像大尚和上的光光头。万山之中一山独尊,卓而不群。一时,同伴涣然而散,欢呼雀跃,满山满沟,直奔庙山而去。
扑面而来的是一条石沟,牧民叫庙井子沟,沟底是山水千磨万击的山石,沟岸是石山夹峙的石岩。沟当心突兀拱起一道罗圈似的石头大门,门中探出一条石舌,石帘似垂下,牧民称之为观萨洞。发洪时水从石洞中迸出,必然形成《西游记》中水帘洞那般激荡动人的景象。
钻过拱门,顺石沟上行,赤裸裸的山体,宛如几百米宽几曲几跌的瀑布倾泻而下。迎着瀑布似的石岩爬行百余米,便是一道宽宽的弧形凹腰。再上行,整座山构一个巨大石崖,向西倾欹,高数十米,石崖波状形凹凸,势不可勒,大有“对此欲倒西南倾”的磅礴气势。光光的山体,光光的山石,被峻烈的山风无休无止地纠缠过,被粗砺的沙无休无止地抽打过,被倾盆而下的大雨无休无止地冲刷过,被暴烈的阳光无休无止地舔噬过。光秃秃的石山,经不住时光的雕琢、打磨,形成千奇百怪的模样。我攀上硕大无比,蘑菇形的石头山顶,又顺着一泻万顷的石头“瀑布”,一波三折的石体,下至山的东坡。几个同伴,则从山体拦腰切断的一条石峡中贴身挤过。这石峡,也许是山匠心独具,别开生面,为朝圣者特意留下的一条通道。大自然就是这样奇思妙想,这样钟灵毓秀,造化出这样想落天外的天然艺术精品。
造化之妙,存乎一心。庙山石,千姿百态,有石梯石阶,有瀑布倾泻的石坡,有壁立数丈的石崖,有芭蕉扇似凌空伸过的大石舌;有的像蘑菇,有的像石柱,有的像石锥,有的像石球,有的像石板,有的像石槽,有的像石花;也有的像石狮、石熊、石蛙、石鸟、石云;有的似上山的羔羊,有的似长啸的骏马,有的似暮归的老牛,有的似负重的骆驼。苍狗白云,变幻万状。
大水庙座落在庙山的东坡之上。庙前有石沟,叫沙枣树沟。向东望重重山峦,旭日东升,金光照耀,山峦恰似万顷波浪,滚滚滔滔。想月夜之时,苍穹如盖,星汉灿烂,星光闪烁,有流星雨飘飘洒洒,该是多么心旷神怡。佛就选择了这样一处天造地设洞天佛地,向世人宣法布道。四周的山把庙山拱围起来,莲花朵朵,祥云飘飘,把庙山轻轻托举在半空之中。
相传,有一个放羊娃在庙山闲转,见山崖的天然石棚下,坐着一个俊俏的石娃娃。他想把石娃背到自己家中。可是背起石娃娃只走了不远就走不动了,只好放在山坡上歇息。再走时石娃娃不见了。他赶忙倒踅回头去找,只见石娃娃端端正正坐在石棚下原来的位置。他背起石娃娃就走,可没走多远就累得气喘吁吁,只放下缓了一下,石娃娃又不见了。他一气撵到石棚下,石娃娃仍就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他觉得奇怪,把这事告诉了庄里人。石娃娃的事不胫而走,越传越奇,越传越远,一直传到雅布赖大山的阿贵庙。有人说,石娃娃是庙山石棚下长出来的;有人说,石娃娃一直跪在石地上,好心人将他扶起来,可人一走开,又复跪于地。虔诚的雅布赖大和尚,一心想把石娃娃请到阿贵庙上。一个风清月明的夜里,阿贵庙的大和尚们,爬在庙山的石头上,给石娃娃献上祭品,上香,嗑头,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念了大半夜经文。然后,小心翼翼,把石娃娃裹进红绸,又用红地毯包扎,七手八足将石娃娃请上那峰最壮最美的白骆驼。大和尚在山上向鄂博祈祷,又祭过四方土地,趁着月淡风清,悄悄下山。
年近八旬的章仁章老人说,1959年他13岁,跟他父亲到雅布赖镇旧井社牧羊,跑遍了雅布赖大山的讨赖沟、下里毛捣沟的山山坳坳。牧民传说的石娃娃,其实就是一尊天然石佛。据说大和尚把石佛爷驮到雅布赖的阿桂庙,供在大雄宝殿前院,准备加礼供奉,特意派人看守,可第二天石佛不见了。石佛又回到大水庙山的石棚下。大和尚再次驮回,加派多人看守,结果石佛又一次回到庙山。这一次,石佛藏在庙井子沟的观萨洞中,大和尚再次将石佛驮到阿贵庙。为防止石佛再次逃走,就请石匠在石佛锁子骨打了一个圆孔,用铁绳把石佛拴着。赵爷说,阿贵庙在雅布赖大山东山沙枣沟以南,鼓鼓井以北。他多次去阿贵庙上香,亲眼见过那尊传说中的石佛。石佛高六七十公分,锁子骨上用一根铁绳拴着,供奉在大雄宝殿上方最中央。大和尚天天拜佛,上香诵经,十分虔诚。
石佛爷在一个淡淡的月夜里被驮走,轻悄悄的驼蹄,没有引来村子里一声犬吠鸡鸣,村庄在月光的装饰中静谧的沉淀在牧民的梦中。佛走了,只留下供佛的天然莲花石坐。“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信奉佛教和神灵的蒙古人,给“大水”,给大水庙,留下一段缠绵不绝的旷世传奇。
石佛爷被驮走后,牧民在石佛坐过的地方建起一座石庙。张三奶(韦秀英)说,庙门朝东,两边大大的磨扇石上蹲两只大狮子。庙墙上有角楼,两个门挂子上有铜钟,镌刻花纹和修庙人姓名。据她爷爷讲,庙是民勤人修建。后来庙拆了,角楼和铜钟用木轱辘大车送到了民勤县城大寺庙收藏。庙上全是雕刻的木格花窗。三进大殿,基为条石,墙为青砖,绘以壁画。有红鱼跃于水波之上者,有送子娘娘立于荷花手捧婴儿者,亦有千手观音托举佛陀者;有拉马者,有骑驼者,亦有赶羊上圈者,不可胜举。大殿南北各有厢房三间,为和尚或香客所住。庙门位于沟岸边上,从河坝底部劈面砌起,下临无地,深不可测。前院宽十四五米,深四五米,二院亦然。进入三道门是供奉佛爷的天然大石棚,石棚顶端亦有天然形成的祥云、荷花、菩提树、石钵、石经、笔砚和莽蛇等图案。佛供奉在天然大石台上,香油灯长明。叩拜者跪于石坡上即可行礼。汉人拜佛,添油献肉;蒙人拜佛,给佛披上长长的哈达,还要供上铜钱和骆驼鼻棍等物什。牧民一般在春节、元霄、端午、中秋等时节上庙献盘,祈雨祈福,消灾避难,求子求生,禳除百病。大水庙佛爷很灵验,求雨得雨,求子得子,凡求必应,顺乎人心。上庙往还者,必从观萨洞钻进钻出,期望能够沾上石佛的灵光。因为石佛在这里躲藏过,藉此寄托自己的深深敬仰。大水庙左前方沙枣沟中,有一石山,颇似卧状巨大石狮,仔细看,石狮子身上有一大一小两只熊头。牧民们说,石狮和石熊,就像是八大金刚,日日夜夜守护着大水庙。
孰料沧海横流,浊浪滔天。一九五九年,阿右旗黑山头大队,强行把大水庙上盖拆走,满满当当装了四胶皮大车。那时,村里的人大都外出,一位石姓爷爷带着仅有的男女男少奔上庙山阻拦。石爷爷扯住马缰绳,三狗娃抱住马头不放。膀大腰圆,胡子上翘的黑山人,举起长长的马鞭,舞的山风啪啪作响,鞭影掠过爷爷的眼角眉梢。爷爷他们被吓退,却又不肯甘心,追着马车跑出十多里地,才倖倖地倒在沙窝里。
信仰的神灵被碾成粉齑,善良被邪恶踩在地上。牧民说神灵动怒了,拉胶皮大车的马还未走出沙窝,就死掉两匹;拆庙后不久,黑山头大队书记成了哑巴;还有一拆庙人被山水冲走,不知所终。这些传说,说不清是真是假,但有一点是清楚的,邪恶终究会遭天谴。牧民们说“不拆庙就不会出事。”
大水庙的上盖被揭走了,佛爷身披黄袍,依然慈眉善目,端坐于石台之上。大大石棚,上帝造化,给佛一顶天然华盖。但很快就被“扫除一切牛鬼蛇”“破四旧”的狂潮淹没。那是一个诡异的日子,天边上洇出一片血红色的斑光。狂躁的刘老师,带着五六个少不更事的小学生冲上庙山,将一根牵牛的绳索套在佛爷的脖子上,佛爷前拽后仰地晃了几下,轰然到地。佛爷后石板上有一盘一米多长的青蛇,蠕蠕而动,顺着崖壁上爬,只听得“轰轰”作响,青蛇化一道耀眼的金光冲天而去。恶狠狠的刘老师,狠狠地踹了几脚佛像,遂即用一根带刺的铁青色木棒,敲碎佛头,敲碎佛爷鼓鼓的肚子。佛爷是用糜草绳打的胎底(腿、胳膀,身子、头、肠子等)。佛爷天门盖照直,置一尊精致玲珑的金色小佛爷,盛放在白色玻璃砖匣内,一石姓学生拿走;腔内七尊黄色小佛爷,学生你抢我夺。佛腔内金黄色键条、银元,憋得诛求无厌的刘老师两大衣兜鼓鼓囊囊。张三奶说,后来才知道,刘老师是一个地地道道坏家伙,文化大革命中,打家劫舍,专事捣庙,无恶不作。据说他遭了报应,不几年就死掉了。还有外流来一张姓女儿,用佛爷黄披风做衣裳,不久亦发疯撒泼而亡。善良屡屡遭欺,可神灵报应,一毫不爽。赵爷说“上山修鄂博,家里娶个老婆。”修鄂博就是修天神,把地上凡人意思和祈求传达到天上和天神。所以说“上山修鄂博,家里娶个好老婆”。
这也许,就是真善美与假恶丑的无情较量!
前些年,蒙汉牧民多有倡仪修庙者,因种种掣肘,遂少有人问津。
大水庙在天边上,天边上的大水庙,充满形形色色的传奇故事。旧社会大水山中一贯道猖獗,解放后,有几人被判刑死在狱中。一贯道由此绝迹。
我在花儿园的那些日子,关于姚龙传的传奇,在山中不断发酵,一如李自成藏在九宫山的珍宝,给后人留下无尽的联想和不休的遐思。走进庙山,就像走进迷人的八卦神沙窝,光怪陆离,变幻莫测,愰兮惚兮,永远让人云里雾里,迷迷糊糊。
据传,姚龙传是永昌县最大的地主老财,1936年冬西路军到永昌饥饿冻馁而死者不少,姚龙传当即给西路军送去服装鞋袜,还送30峰骗驼、一百多匹马,给西路军当脚力。解放前夕,姚龙传隐姓埋名潜于大水庙山石洞,游迹于阿拉善右旗苏吉、碾盘沟,民勤抱疙瘩、庙山、红山一带。偶尔露面大水、花儿园旧社村庄,瘦骨磷殉,蓬头垢面,胡子如杂草,长而脏乱,看上去有些吓人,牧民叫他“长胡子李爷”。解放后,永昌县公安局全力寻访,蹲守抓捕姚龙传。张三奶说,姚龙传在小红山一石洞里安了家,一住就是大半年。石洞如瓮,腹大口小,有盖石,不易发现。一次大雪,水粮告罄,出洞时留下脚印,遂被抓捕。定刑问斩之时,姚龙传才从容拿出缝在破大衣衬里,徐向前写给他写的条子。县府一时骑虎难下,请姚龙传唱元曲小桃红。唱曲是姚龙传拿手好戏,直唱到夜阑人散,知县府有意让其逃走。以后历次运动,均未涉及姚龙传!
上世纪六十年代,姚龙传儿子到庙山找其父埋下的金马驹,未果。七十年代古浪拾发菜者,在庙东北乱山石崖下乘凉,崖下有鸽子洞,几个小伙本欲上崖察看鸽洞,不料却在岸顶石崖的窑洞里发现一些古书,一布袋黄金和白元。还有人说姚龙传将银两财宝埋在抱疙瘩,上世纪八十年代其子拉骆驼挖走了。或说,山中张家放羊时得了姚龙传的不少宝贝,其后人一时兴旺发达。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山不在高,有则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庙山在民勤的天边上,神姿仙态的庙山,在高高朗朗的天空下,在西山飘飘袅袅的白云中。
红山脚下的刘家窖正愁刘家窖没有什么可写之处,却不料碰上从县城回来的镇干部李旗,主动问我,如果没事就去一趟刘家窖,并声称打电话要老韦煮好羊肉。山里人豪爽,待人真诚,没有酒肉,自觉脸上无光。临走时,李旗有事未能成行。正好镇上两位书记有事入户,一位是雅爱搜古,善著文章的副书记多成学,一位是说话“呵呵”的镇纪委书记罗新文,还特意请了博通红沙岗地理的畜牧站长黄发德做向导。
从镇政府出发,到老红沙岗村,向西不远到外石匣井沟,沟壁奇峰罗列,怪石嶙峋,多猫头鹰洞。前行横跨宽阔的黄蒿沟,依次至界墩泉、双窝铺泉,过双岔河,到西岔子沟,至白墩子窖,穿过群峰夹峙的刘家窖沟,就到了刘家窖。
到刘家窖时,我们立刻被菜园边上的一棵杏树吸引。皇皇者华。杏花与山桃花,争奇斗艳,相映成美!杏树是花儿园的村树。凡到一处,杏花以素雅的风姿神韵,扑面而来的淡淡幽香,殷情迎接远方的来客。沟岸畔有两方菜园,皆用石块垒墙,辅以霸王、山桃等柴棵,外加几道铁丝网护持,将调皮好动的山羊们挡在外面。一南一北,两方南北走向的园子套在一起。园东侧间植新疆杨、柏树、杏树,亦有枣树果梨,并大墩芨芨混迹其中,形似一道树木织成的围墙。南头是两棵斜欹旁出的大沙枣树,似倒“八”字形,枝繁叶茂盛,气象自与山外不同。细察菜园,一畦碧绿的小葱,手指一样粗壮,霸气的长在菜园的中央。其他施足羊板粪,已经用池水浇灌过,等待种植。菜园的主人胸有机杼,匠心独运,倚西墙凿一方石井,用石头水泥浇铸,与墙头齐平,方便菜园浇灌。园墙外捞池用于种园子,干旱年用于储水,以备不时之用。粼粼涝池水,绿绿的,像一池春酒,醉人心扉。
刘家窖在弓脊背岭山南嘴子,乱山之中弓脊背岭最高。刘家窖最先是谁驻牧,已不甚了然。解放后大集体时大坝乡养过羊,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一时为张学道县种子公司羊群驻牧之地。现为韦兴天、石玉祥两家所住。韦兴天住窖沟西北。羊圈位于两个白山夹峙的坑底,北为弓脊背岭,南为高台,主人的房就盖在高台上,形成个一硕大的天然羊圈。从两白山向北望去,小红山突兀耸起,像一道红艳艳的画屏,宛若仙境。沟西南面是石玉祥的羊圈。刘家窖沟的水主要从弓脊背岭流出,在两家中间沟底形成泉水一眼,这大概就是刘家窖得名的由来。顺沟顺水再一里许,又有石井一眼,现无人使用,亦称下泉。
刘家窖南面,三座锥形青山足鼎而立。再南约五六公里是向朵罗,黑色独山高高耸立,呈鹤立鸡群之势,四周山峦环抱,象陀螺,故名。县志行政区划地形地标注“向德罗泉”,。在红沙岗,不时有人提起“向朵罗”这个地名,总觉得有一只大象浮现在眼前。朵罗、陀螺,牧民也说不清楚。但牧民起名多以象形实用为主,表情达意,简洁传神。窃意为县志中“向德乐”叫法多有错讹,无法描形会意。2000起,赵云章驻牧“向朵罗”22年。向朵罗山底有房四间,有沙枣树、白杨树,杏树最多。刘家窖北面有两座小白山,一左一右恭敬地站立在韦兴天屋后,红山宛如一枝红杏从白山之间映入,形成一道美涣美轮的彩色画屏。红山东西走向,长约十公里,宽一公里许;红山东北为弓脊背岭,南北走向,山形如弓背,长一公里多,宽半公里许,为四周最高山峰。再东约五公里小黑山山,即野芨荲山,一度无序采石,剥去皮层,山呈裸露状,仿佛人剥去皮肤,毛骨俱悚,惨不忍睹;又十多公里五照子红山,山红色,据说山顶上有五个石头照子,故名五照子红山。
刘家窖西面最高山是抱疙瘩。据老年人讲,有豹子看守边界。抱疙瘩东南处有分水梁,把水分成两股,一股向东流淌,一股向西流淌,各奔东西。石娟奶奶韦秀英说,远瞭抱疙瘩最高,天气睛好的早晨,出民勤县城西门就能望见抱疙瘩,像个圆疙瘩黑山,比其他山高出半截。抱疙瘩1936米为民勤海拔最高处,与山丹交界旋毛头遥遥相望,牧民称为“夫妻山”。
刘家窖东南约八九公里到红柳沟(张习文曾驻),红柳沟多奇形怪状大石,多杏树,有菜园,擀杆打水浇灌。那年去红柳沟,牧户已经撤场,高台之上尚有几间小房,门板上歪歪扭扭书写“红柳沟”几个大字。其时人去屋空,我们在河中大石上照相,在低洼处戏水一阵,才依依不舍地离去。车过红柳沟甚难,至今想起,亦多惧色。沟岸坡路被雨水淘蚀一半,呈不规则坑状,稍不留神,有翻车之虞!红柳沟正南约五公里为小红柳沟,河内红柳繁茂,水朝东南至跌水,峡谷中有巨石坠入,水从石结上跌深数丈的二道石梁。跌水宽三四米,大水涌入,奔至大石结,一时走投无路,激流湍荡,形如骏马急驰,势不可勒,遂跃入数丈深渊,飞湍瀑流,砯崖转石,澎匐之声,数里可闻。
弓脊背岭土质好,如果雨温,毛毛雨过后,就是到了第二年草场依然丰茂。窖水多形成于河床之上,河道有沙石,下有红胶泥隔层,水走到某一特定地方冒出地面,形之于泉。雨多时,刘家窖井水与井口齐平。前些年,刘家窖周围黄羊多,不时碰得上五六只一群的黄羊。也不时有青羊出现,青羊个大体壮,有半大驴子大小,上山时,踩得石头哗哗乱响,一股白烟就跑到另一座山上。有时也能遇上十多只一群的青羊股子。有一年刘家窖跌进一只青羊,我揣想,青羊吃水时看见井中影子,向前示威掉入井中。同行的黄站长说,河坝水浅,冬天冻冰后,水还往外涌呢!大约是井口结了冰,几头羊一起吃水,相互挤撞,不慎滑入水中。
我是第二次去刘家窖,主人韦兴天,性情耿直,径直责问我们许多问题。说他牧场四周多有开矿者,破坏生态追问政府如何整治。他家东面不足一公里处的白墩子就是泰岩采石场,占去他家放牧草场,他特别气愤,又无可奈何。我们跟他聊了一阵,他才好受一些,自觉得也不能因为他家的羊,就影响公家的事。老韦说,到山里来,必须尝一尝他家的羊肉。见我们执意要走,老韦一下子就上气了,脸都憋的紫胀,说我们看不起他。不一会,他老婆端上两盆山羊肉,一盆水煮肉,一盆风干羊肉。我们大快朵颐。
我们要走了,老韦跟他老婆隔着车窗不住朝我们招手,高声大气地说“有时间时你们一定要来,看看我们山里人的日子,山里人的生活”!
纷然登场的草木和精灵
一步一景,山红涧碧。从花儿园大地上走过时,那些赤橙黄绿的植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又倏然滑过车窗,像一匹沙梁上飘逝的红狐。我喜欢大地上一花一草一木,我喜欢天空中飞过一只小鸟,我喜欢刮刮鸡在戈壁滩上奔跑的模样。
茵陈:茵陈也叫白蒿。“三月茵陈,四月蒿,五月茵陈当柴烧”。茵陈,头年出土,长手掌大,也有小的麻钱大小。入冬叶片冻干,第二年三月长起,手掌大,最堪入药。四月起苔,像牛尾蒿子,药效降减,五月就成了硬杆杆,殆不可用。茵陈是一种野菜,可炒可煮,当菜吃,也可以做蛋汤,也可以晒干当茶喝。茵陈是一种极好的药材,含有多种卫生素和氨基酸。
铁僵:根黑,梢绿,牲口肯吃,上膘最力。铁僵分白杆铁僵和紫杆铁僵。白杆铁僵不胀牲口,紫杆铁僵胀牲口。刚出土的铁僵嫩芽吃多了胀死骆驼,雨过后速生的嫩绵蓬也胀牲口。也有的牧人说,铁僵、嫩绵蓬胀牲口不胀牲口,要看坨坨,有的坨坨胀牲口,有的坨坨不胀牲口,与生长的土质有关。放牧人满山满洼里跑,那坨坨胀牲口,那坨坨不胀牲口,了如指掌。如果你搞不清楚,就把铁僵、绵蓬软梢子抟在手中抟成一团,手一松就反弹,刺喇开的,肯定胀牲口,如果不反弹,肯定不胀。几藜麻扯条,结三角刺果,也胀牲口。羊胀着了,挡堆缓一个小时就好了。如果吃多铁僵、绵蓬等胀着了,牧人就会教骆驼卧下,从上风放烟燻一两个时辰就好了,如果乱跑,则无可救药。另外,有经验的牧人,随身带一把锥子或针头。牲口吃着了,是因为草中的气把肚子鼓起来,从肋窝刺下去,把气放掉就好了。这些都是牧人世世代代跟牲畜打交道过程中,渐渐积累的生存经验和生活智慧。
猫儿油:形如仙人球,宛若蜷起的剌猬,开小紫花,成片的猫儿油开花,就像戈壁铺上一面偌大的五彩斑斓的地毡。有些墩大,直径达一米多。猫儿油点火力,旧时代,出门人一定不会忘记焱把一猫儿油随时带在身上。野外引火做饭,用手指把猫儿油列紧,火柴一划,“扑”一下就着了,虽有大风,亦无大碍。刚刚开花的猫儿油,刺嫩花鲜,牲口特别肯吃。
野鸡蒿:野鸡蒿,内蒙人叫醉麻草,牛、马、羊,骆驼吃上发晕。牲口吃了野鸡蒿,就赶紧关进圈,喂三个月以上蒿草,就将毒洗释掉了。以后,大多数牲口不再吃。也有的牲口硬是不记嘴,还吃,如果这样就无可救药了。野鸡蒿是草原上的狼毒花,活的早,抗旱能力强,一朵罗一朵罗生命十分旺盛,五月开花,结荚短弯,宽片片角,籽极小,牲口吃了中毒,如人醉酒,天旋地转。内蒙牧民雇人挖连根挖除,有人说,连挖四年就好了。另外,几老弯也在苕草之列,牲口吃了晕,发呆。民间骂人还说“绍的摇头呢,就像吃了几老弯”,指的就是这个。
蒙古扁桃:山里人叫野杏树,大多数人叫山桃。质硬,长干后是山里人喜欢的烧柴。花花叶叶是山羊最好的美味佳肴,多刺,只能一花一叶摘着吃。骆驼嘴大吃不了,只有在雨水好时,山桃条猛然抽条,骆驼才能大快朵颐地过上一把瘾。桃之夭夭,其华灼灼。山桃开五瓣小花,花片薄如蝉翼,似杏花,略小。亦有微红者,极像桃花,这也许就是大多数人叫山桃的原故。山杏,羊粪蛋大,似桃,核子花蛋蛋,比之黄豆略大,是山鼠越冬的仓储。见美就摄的色郎先生说,蒙古扁桃,最大者在穿沙路甘蒙边界小青山山崖之上。那年见到,果然气象不凡。曾经苍翠繁茂的枝杆,早被风风雨雨的岁月所蚕食。岩石上残留粗大的根和一枝独臂,亦如檩条一样粗大,在西下的夕阳中显得格外苍劲挺拔。
苏油:散状墩,盘子大小,亦有脸盆大者。丝状植被,比之牛毛草略粗。宿根,喜欢沙砾或石罅隙间生长,高尺许。芨芨状花序,羊肯吃。刘家窖白墩子苏油多生于光秃秃石缝罅隙之间。无论雨水多少,只要一下雨,两三天后,草就急匆匆从石头上长起来。苏油草,是山羊最好的奶酪。山羊一边吃草,一边游山,漫不经心就爬到光秃秃,怪石嶙峋的山顶上。
袅蒿子:藤蔓纤长,性喜盘绕,攀附性植被。或附于大树,或附于灌木,或附墙垣,上挂下坠,披拂缤纷,袅袅若乱云飞渡,秋天开菊状白花。牲口少有吃者。腿疼,可捣烂覆于关节处,是消肿祛痛的良药。
几老弯,牲口一般不吃,羊一旦吃过一次,吃着吃着就上瘾,专寻几老弯吃。先上膘,后瘦乏,继之转磨磨旋,晕晕懵懵,渐渐羊便苕死。俗话骂人傻,常说“苕的就吃了几老弯”了,几老弯是民间俗语中傻子的代名词。
蒺黎麻:扯几米长的细条,开黄花,结三角尖刺;泡泡刺:叶片小,开小黄花,果实像泡泡,无肉。
老鼠瓜:爬地,秧蔓呈放射状蜿蜒,结棒形果实,似长棒子瓜。老鼠瓜分两种,叶片大者,叫大老鼠瓜;叶片小者,叫小老鼠瓜。是鼠类的山肴野蔬。
霸王:牲口吃上得劲。俗语有云“霸王成了王,毛条气的脸儿黄,拐枣拐里八浪长求上”。霸王的名字听起来有霸气,紫杆黄花,骆驼肯吃。霸王杆曲里拐弯,是牧人做骆驼鼻棍的天然材料。红沙岗有三万亩天然霸王群落,位于白石榴井西北一带。
发菜:发菜不惟红沙岗有,凡是有沙砾的地方就有,红崖山、阿拉古山、鸡冠山都有。之前,以为鸡冠山头发菜最多。其实,至今为止,白墩子发菜是我所见最好者。一座山,一个光秃秃的大石头。石头背风处、凹槽里,不时碰上一坨、一滩或一绺头发菜。坨子大,朵子也大,干净纯洁,一尘不染。不像其它地方,发菜混迹于刺墩、草棵、碱柴或碱土碎未之间,须十数遍才选择干净,须反复清洗淘滤方可食用。头发菜丝细而黑,极似头发,是地地道道的山珍野蔌,一公斤价值1000元左右。用凉水浸泡一夜,鼓鼓涨涨,翠嫩嫩的,黑中透绿,视之赏心悦目,入口绵绵甜甜,余味悠长。
牧民说,“珍珠红莎泡泡刺,绵刺白刺喷鼻香。”山里的草和灌木多,其它还有珍珠、红莎、碱柴、黄蒿、红刺、白刺麻、麻黄、马蓬科、绵蓬、绵刺篷、羊胡子、刺杆、洋刺杆、骆驼刺、香抹子、馍头花、草瓜子、谷玉子、节节草、黄毛头、阿勒泰狗娃花、毛条、桦秧、沙拐枣等,不可胜数。
山里生灵亦可供一说。
青羊个大体重。平日骂人不专心,就说“青羊瞭水头”。青羊青色,毛粗砺,形状大致像驴,大青羊有驴大。青羊肉跟骆驼肉一样丝子大,有土腥气。青羊角大,一对角近20公斤,下山时一般从缓坡抹平处慢慢下走。青山头重,不便下山,故民谚有云“黄羊不上山,盘羊不下山”。
狐狸从皮毛分黄、红、黑、白几种,白色和黑色狐狸不易见着。老年人说“千年白万年黑”可见其珍稀,不同寻常。三九天狐狸皮毛最漂亮。这时真毛长起来了,黄中带红,金光耀眼。回子收狐皮时,一把拍下去,手一松,如果毛全站起来,就说明是上好的皮子。还有沙狐子,沙椤椤,土黄色,在山岗上跑,呈土色状,不易看见;红狐,脊粱杆子红,不是全身都红;亦芦花色狐狸,黑不黑白不白,象芦花一样,色彩不够鲜亮。
黄羊屁股白,俗称白屁股黄羊。小时吃了炒面,一吃嘴就吃白了。骂人时就骂“白屁股黄羊”。“青稞包肚子,黄羊穿的血裤子”。黄羊新历四五月份生产,产单羔或者双羔,其幼仔三天之后,无人撵上。俗话说“鸡巴有裤裆,黄羊有粪场”。黄羊尿尿屙粪,须得刨个坑坑,尿尿后,将粪屙于其上。黄羊吃草、走路、上水头一般从原先走过的路上行走,自以为安全可靠。其实,这恰巧给打野的人,提供了颠扑不破的真理。下铗牢就下在这些黄羊粪场附近,或吃草吃水路上。“狗七狼八羊一丈”,黄羊是极其优秀的短跑运动员,猛跑起来,一个纵蹦子就是一丈,小车撵不上。物竞其类,适者生存,这是黄羊在长期进化中,形成的生存技能和生活本领。
沙鸡,土色,大小如鸽,草场好时几百只一群。沙鸡亦如牧人转场,哪里草场好、草子多,就跟着过去。沙鸡适应性极强,渴了飞行几十公里、甚至跑上百里来吃泉上吃水;如果被追逼急了,沙鸡极善伪装,跑着跑着,迅速将一块土坎抱在怀中,翻躺在凹洼之处,与地面形成一体,追者一时失去目标。沙鸡,从容不迫,逃过一场惊心动魄的劫难。
嘎达鸡,爪红,三五十只成群,比鸽子稍大,味香,远胜于家鸡。
骆驼:小时候,最爱猜的一个迷语就是“山里来了个豹子,身上穿的一身套子”。迷底就是骆驼。黄大风十三岁到张家坑放骆驼。他说,骆驼顶多能驮六百斤,一站走三五十里路。一连子骆驼少则七个,多则不等。骆驼春天吃咸草多,一天饮一个水;秋天下了雨吃水草,不渴,一月也不吃水。骆驼拓印,一般在左脸或右脸,抑或左屁股、右屁股,这些地方,毛短容易看见,醒目。印模一般用简单些的字或符号,譬如山、万、土、天、大、人,或者半月、五角星等符号。骆驼最怕狼掏缸门,睡卧时,一般将屁股抵在刺墩上。狼怕骆驼嘴里的草沫子,有毒,喷到狼身上,狼皮就腐烂,开窟窿。骆驼是沙漠之舟,拉骆驼的人就是沙漠里的舵手。张家坑的张三奶唱道:拉骆驼,起五更,踏步那个第一省,丢父母,撇妻子,大坏了良心,你看这个拉骆驼,亏心了又伤心,你看这个拉骆驼,不是那个好营生。(十三个省)新疆坡掉垛子,丢掉了一根绳,亏心了又伤心,洼哭了又宰心,十犬九不一,一路我狗不及。苦的很还挣不上钱。
红沙岗:让我为你写首诗
红沙岗有太西煤、青台泉、易阳、陇原等煤矿,红沙岗的煤,熊熊烈火,点燃了天上红红的太阳;红沙岗的风,被大风车叫醒,似十万驰骋的骏马,如蓝天飞翔的雄鹰,追逐一个飞天的梦;红沙岗的光,在黑色的光伏板上跳舞,电光石火,像天上闪闪烁烁的星星,照亮戈壁旷野,照亮城市和乡村万家灯火。
火在地底下燃烧,风在旷野上驰骋,光在天空中飞舞。红沙岗有两堆燃烧的煹火,一堆是太西煤,一堆是唐家沟,亿万斯年不变的情愫,暖透大地赤诚的心窝。沉睡大地深处的煤炭,那些鲁莽的黑汉,被一锹一镐叫醒,甩开大步流星的步伐奔走四方。五湖四海,到处都有红沙岗的煤炭,到处都有红沙岗红红火火的身影。红沙岗的煤,是火,是大地熊熊燃烧的烈焰,追着天上的太阳奔跑。红沙岗的大风车是风的神灵,挥舞潇潇洒洒的臂膀;红沙岗长风猎猎,鹏程万里,则风斯在下;红沙岗给了我翩翩起舞的风度。红沙岗,把太阳光,拉成一条长长的金丝银线;太阳光,在红沙岗找到真正的归途;红沙岗给了我闪闪烁烁,银河一样的光亮。
红沙岗的亮度,一如银河璀璨的星光。
我喜欢广袤的红沙岗,红沙岗有红艳艳的红沙,红沙岗巍峨的山峦,长满青青袅袅的故事。红沙岗的每一根草尖上,都挂着一颗晶莹的露珠,每一颗露珠都蕴含一个大大的红红的太阳。我喜欢充满传奇的红沙岗,红沙岗的山沟里有羊,有牛,有山峦一样行走的骆驼。我喜欢广袤的红沙岗,喜欢在红沙岗的大地上行走。行走是红红火火的大地,我行走在风风光光的红沙岗上。
红沙岗,让我为你写首诗。
红沙岗那些俏皮的风/长上旋转的翅膀/沿着细细的电线奔跑/红沙岗那些夏日的阳光/穿上黑色的马夹/在广袤的戈壁滩上跳舞。
红沙岗是红沙堆起的岗/你心中燃烧炽烈的火焰/山岗上的风/像万马奔腾的鬃鬣/山岗上的阳光/像金线缝进我们生活。
红沙岗的风/在细细的电线上奔跑/红沙岗的阳光/在广袤的戈壁滩上跳舞/春天你挥动金色的臂膀/夏日你点燃闪烁的星光。
大大的红沙岗,美美的红沙岗。哦!我的美丽红沙岗,让我为你写道诗。
红沙岗镇美来红沙岗大/红沙岗/五千七百八十七平方公里/红沙岗有个大水庙/大水庙在那个老花儿园社/石头佛爷石头庙/南来北往的云聚会大水沟/沟里有两棵大榆树/还有  三月杏花落满头/张家坑的仙女泉流到陶家井/戈壁大漠绿茵茵/南板洼的山岗平展展/牧民说/就像那个高速公路飞机场。
红沙岗镇美来红沙岗大/红沙岗/五千七百八十七平方公里/红沙岗有个马王爷庙/马王爷庙/在那个白石榴井的岗上/马王爷有三只眼/四条臂膀高高举过了头顶/牧民说  马王爷是/蔡旗金家庄的那个金日磾/匈奴休屠王的太子/手捧着那一个祭天金人/要云得云要雨得雨/保佑呵/我的牧场青青/六畜兴旺。
红沙岗镇美来红沙岗大/红沙岗/五千七百八十七平方公里/红沙岗上有个板滩井/红鄂博来黑沙子沟/还有那个有泉的独青山/黑甲子山/又叫那个转播站山/牧民说/山上铁塔是飞机导航站/老红沙岗社的那一棵老榆树/风风雨雨有六百多年历史/上红疙瘩来下红疙瘩/海拔最高还是那个抱疙瘩山。
红沙岗镇美来红沙岗大/红沙岗/五千七百八十七平方公里/红沙岗上建新城/乐得红果子井笑弯腰/拉煤的煤车长长一条龙/工业企业方兴未艾/渐渐走上快车道/红沙岗上俏皮的风/长上鹏程万里的大翅膀/红沙岗上阳光跑的欢/金丝银线织进我们生活/乡村振兴  红沙岗马万奔腾/一路高歌。
【原创】甘肃省|沈炜道:飘飘袅袅的花儿园(上)
沈炜道,男,1965年生,甘肃省民勤县收成镇人,现在民勤县纪委监委工作,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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