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内蒙古｜段红梅：雨过天晴

原创作者：段红梅｜内蒙古阿拉善盟

我所在的小镇其实很宜居，冬天不大冷，夏季也不是太热，最热的日子每年里也不过就那么十天半个月，挺一挺便过去了。今年的酷热来得突然，比以往整整提前了一个月。六月刚进，离入伏还有些日子，天气就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一天热似一天。夏日的太阳又经熬，从早晨一睁眼，一直到晚上七八点，什么时候抬眼，它一直都在，明晃晃的刺眼，有一股不依不饶的热乎劲儿。偶尔吹过一阵风，风也是热的，人被裹挟在里头粘乎乎的，五官都被蒸得变了形。连日来气温居高不下，空气干燥得划跟火柴就能点燃。

夏至那天，又是个乾坤朗朗的日子，一大清早，气温就飚到了三十多度，人人恨不能钻到冰箱里躲一阵才好。孩子们刚刚晨练完，个个汗波流水地涌进来，教室瞬间变成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大蒸锅。推开门，一股热浪滚滚扑过来，汗气逼人，蒸锅里蒸煎着室内四十多号人。“老师好”的问候有气无力，“同学们好”的回礼却干脆利落。有些时候，得自己给自己打气提精神呢。最近集体活动多，又是唱红歌，又是篮球比赛，还有生物地理的会考，整得好多孩子每日里上蹿下跳、兴奋异常。再加上正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到了叛逆期，也有个别孩子在这个紧要关头变得心烦意乱，像是人走到了一个红绿灯坏掉的十字路口，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迈步子。教室里闷热无比，动静也不小。同学们汗流满面，有人拿了书呼嗒呼嗒地扇凉风，有人趁老师不注意偷偷往嘴里喂口吃的再灌一口凉水，还有个别两三个头抵在一处悄悄私语，偶尔某句话说恼了，引来了小小嗔怒，还要伸出拳头捣上一下才肯罢休……总得等上五六分钟才能静下来。

作为一个有三十多年教龄的老教师，我大约了解孩子们的身心发展规律，理解爱玩是每个孩子的天性，也知道枯燥的课堂容易使孩子们注意力不集中。为了能在课堂上激发孩子们的学习兴趣，我也是下了许多辛苦的。PPT视频的寻找、声情并茂的范读、激动慷慨的演讲，甚至有时候灵机一动的引吭高歌，真的不是为了显摆什么，更不是要哗众取宠，只是想活跃气氛吸引孩子，尽可能多地把学习技能轻巧愉快地传授给这班娃们。甚至那些没日没夜的习作修改，近一百五十篇的文章呢，就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上一遍也得费些时日。遇上好的文章为师者自然欣喜万分，稍加润色就是精品。不过这样的幸运时刻并不多，大多数孩子其实是不会写文章的，你得逐字逐句逐段地改，甚至要大动干戈地去动文章的结构，这就费劲了，差不多等于重写一篇的工作量，甚至比自己写一篇更难——因为你还得注意不能篡改了小作者本来想要表达的主题。改完之后发作者本人对照研究自改，并谆谆地告知老师的修改意图以及一些能够言传的写作技巧。我的作文课算得上是有点特色的，每次布置完作文题目后，我都要详细讲解写作要点和方法技巧，而且时不时地还会亲自写篇下水文来做示范。讲评课上，我会细心地选好学生习作作为典型例文加以分析，有时候也把自己的文章挑好的段落读给学生听。大多数学生一般都怕写作文，可这班学生却是爱上了作文课，写作的积极性也蛮高，这也算是言传身教的效果吧，但做老师的确实是够辛苦！不过，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谁让这帮孩子赶上了好时候，是我的最后一届学生呢，老师就是拼了全力也恨不得要把自己的全部才能一股脑儿地倾倒给娃们才爽，不然以后再没机会了呢。可是娃们并不领情，也许他们还小，不懂得老师的煞费苦心，也或许他们根本就是没心没肺，正是“黑发不知勤学早”的年龄，只管自己开心便好。老师一如既往地激情飞扬、慷慨陈词，却突然感觉今天的课堂有些异样，便继续深情地读着课文轻轻踱步到后排，原来是班里一个高个子男生手支棱在脑袋下正要惬意地入睡，眼睛是竭力想要睁开的样子，无奈眼皮太沉重，终是没有抗过沉沉睡意已经缓缓精准地合拢上了。瞌睡是会传染的，周围的几个同学也大有马上栽倒在桌上昏昏然之势，怪不得课堂上一下子这么安静了呢！突然觉得很委屈，费了这么大的劲就为了给你们做催眠用的吗？可是，老师恒久的凝视并不能增加丝毫威力，就算是把眼睛瞪成个张飞、眼珠子瞪裂，睡觉的人依然没有一丝丝清醒过来的迹象。火气压了又压，再资深的老教师也终是没能忍住，一声断喝猛然惊醒了学生青天白日下的南柯一梦。满肚子的失望和委屈，大热的天里，谁还不是扛着火药桶在不易里苦熬。一时间师者的话语里就免不了有了些夹枪带棒、恨铁不成钢的嘲讽之意来。不料那孩子的火气也不小，被喝醒后极不情愿地揉揉惺忪的睡眼四下里望望，并不似往日那样臊眉耷眼地腼腆一笑赶紧进入学习状态，反而翻书的动静有点过大，在老师听来就简直有摔东西挑战权威之嫌了。老师气得快要火冒三丈，他还低了头旁若无人地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引来周围同学的一片惊讶。几十年的教学生涯里这种情况并不多，老师觉得委屈，学生觉得没面子，各自都在燥热的气氛里拼命压制着。再怎么着，课还得继续上下去。忍住要即兴滚出的泪珠子，我在板书上用力地画了个圈，唯恐不醒目，红色涂画得格外浓重，一圈又一圈，像一颗火热的心，却是心被伤了滴血的样子。为师的尊严被打入冷宫，向隅而泣。下午的时候，依然闷热无比。一直挨到傍晚时分，忽然一阵狂风大作，风里终于有了凉意，一时间乌云翻滚着压下来，天空立马变得漆黑，几声雷响，瓢泼大雨顷刻间倒满了校园。这场雨，终于在人们的万分渴望中及时下到了小镇。晚上的时候暴雨变成了善解人意的温柔细雨，“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第二天，雨过天晴，艳阳高照。因为昨天课堂上发生的事吧，心里终究还是有一些不畅，有点像是在心上堵了一些小的砂砾那样磨得人难受。有些事，在别人那里可能过去就过去了，只有自己明白，在我这里，它还是没过去。忙忙碌碌地就到了锻炼时间，便不再多想什么，换了运动服脚步匆匆地奔向操场。早晨的时间一向安排得满满的，稍微有个事便会将当天的锻炼时间给挤没了，还得另寻时间补回来，可耽误不得。无论什么人，无论什么事，都不能阻挡我锻炼身体的脚步，这是我给自己定的铁的规矩。天空好像水洗了一般，一片润泽的蓝，白云似羽毛一样轻轻柔柔地点缀其间，操场上的绿草坪、红跑道都散发着勃勃生机，空气清新得令人心醉，跳操的心情顿时变得无限美丽。刚跳到第三节，一群女生测试完实心球和仰卧起坐叽叽喳喳地朝我走来，看我一个人跳得孤单，她们很快眼色一使便加入到了我的狂欢中。一边跳一边晕我：“老师这个动作好高级哦！”“老师的身材真棒，比我妈的还好！”“老师，你就是我们心中的女神，崇拜！”各个嘴巴上都像是抹了几层蜜一样。我知道，这些孩子，她们都是眼里有活心里装事的人，机灵的她们定是因为昨天的课上老师受了委屈，特地跑过来给我送温暖送安慰了。她们的笑声清朗，无忧无虑，充满热情，不论任何人都会被感染到，就是一块石头，在她们的笑声里也会变得有了温度吧。我的心慢慢地柔软了，毫无芥蒂地融入到了她们的欢乐中。

一直陪我跳到体育课下，她们才向我招招手，说说笑笑地向教室走去。忽然有一个身影匆匆向我奔来，等跑到跟前，竟然俯下身给了我一个深深的拥抱：“老师对不起，我昨天实在是太困才睡着了，惹您生气是我的不对，您一定不要和我计较哦！”是昨天那个睡觉的高个子男生，我有些意外的欢喜，心里满满的暖意。这次，不管周围有没有人，我尽情地让泪水开心畅快地涌了出来。汗水流出来，身体有说不出来的舒展和放松；泪水流出来，心里是实实在在的欣慰和放下。雨过天晴，阳光有些耀眼，天地和远处的山依然沉寂无言，可我内心的沙漠，虽然烈日当空，却分外润泽。

作

者

简

介

段红梅，阿左旗九中语文老师。热爱朗诵，热爱唱歌，热爱生活。没有来得及认真地年轻过，就让我认真地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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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袁华年  顾问：曾林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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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永清  桂玉英  李玉秀

【阿拉善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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