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内蒙古｜杨竹：柔软是一种能力——读《装台》微感
一年前，看了当代著名作家陈彦的长篇小说《主角》，一直是许着看作者简介中提到他的另一本获得第十届矛盾文学奖的《装台》的。懒惰加忙碌，直至前几天才如愿以偿。和以往看完小说的那种要么叹息难过，要么觉得大快人心的感觉不同，看完《装台》，心里充盈了一种深深的期待，期待知道顺子和第四个女人周桂荣过日子时的情景。周桂荣也会被顺子的女儿菊花赶出去吗？菊花整容没有成功，她的心理是不是会更变态，会欺负周桂荣毁了容的女儿丽丽吗？心中有诸多疑问，头脑中不由得就会想象故事的后续情节。我希望在后续里菊花不再任性，且找到合适的人出嫁了，希望顺子和他生命中的第四个女人能把日子过的风生水起；更希望周桂荣的女儿丽丽能整容成功；希望顺子和他的那帮兄弟都另谋了别的干事，不再干装台的活儿。不希望顺子他们干装台的活儿，这思想和我小时候羡慕装台的想法大相径庭。我小时候是亲眼见过干装台这个活儿的，只是那时候，并不知道装台这个词语，我们通俗地称那活儿为搭戏台。那时候，娱乐项目少得可怜，秋后镇上举办的物资交流大会是一年里最让我们期盼的事。但，哪个乡政府，也不是每年都会举办物资交流大会的。那年代，信息流通的慢，每到秋季时，想知道那年是不是会有交流会，就是留心看以往搭戏台的地方，只要看到开始搭戏台了，我们就知道要开展物资交流大会了，要唱秦腔了。我那时候幼稚的近乎傻，听大人们在一起聊天时说，剧团不景气了，为节省开支，在我们这小地方的演出，搭戏台这一工作是从各村上招一些人义务干的。所以，那时候我就很羡慕被挑上去搭戏台的人，羡慕他们家的孩子。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总觉得搭戏台的人是可以进入后台的，能近距离看到演员，看到戏，是件很幸福的事！现在，看完《装台》，了解了装台人的生活，我才知道装台可真不是我认为的那样幸福的事！《装台》里的装台人是很辛苦的，导演对灯光，布景的变换都有很严格要求。有时候灯光角度有一点问题，就会装了拆，拆了再装，要来回倒腾好几次。为了不耽误演出时间，晚上连轴转是常有的事，演出时间紧时，甚至会连着工作几个昼夜，累了就在后台的排椅上凑合休息一阵子。那种辛苦是超出我对装台认知的！顺子是这群装台人里的“小老板”，故事是从他娶回第三个老婆蔡素芬开始讲述的。准确地说，顺子对第三个老婆那算不上是娶，是他打了辆出租车就把人接回来了。在我们看来，能娶到三个老婆，顺子应该是个很有本事的人，而通观全篇，他的本事就是下苦，就是善良，善良的有点窝囊！在外面，为了有活儿干，他低三下四卑躬屈膝，一副奴相。在家里，为了自己那已三十岁还没工作没出嫁的女儿菊花不闹事，在菊花骂他和蔡素芬很难听很恶毒的话时，他唯唯诺诺，连出去说几句硬话的勇气都没有。即使说几句硬话，也是小声着，只是为了在蔡素芬面前为自己争点面子而已，不敢让该听到的菊花听到的那种。他对菊花一直迁就，忍让，在菊花残忍地虐杀了第二任妻子养过的一只小狗，逼继女韩梅离开时，他又给菊花跪了下来，想以那种低到尘埃里的无尊严姿态求得女儿息事。让人读着即心酸又生气！他的这一举动，也彻底让韩梅寒了心，当即离开了这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离开了养育她十几年的继父。菊花逼走了韩梅，见素芬还在家为他爸洗洗涮涮，相继又上演了场自杀的大戏，成功地把蔡素芬也逼走了。其实，在蔡素芬看到菊花杀死狗，砸东西而顺子给菊花下跪的这一举动时，她和韩梅一样，是失去了待在这个家的安全感和信心的，只是还抱有一丝幻想，菊花的自杀彻底让那丝幻想破灭。有人说，人到中年，很多人的生活里都会有很多无奈，会有很多一地鸡毛的时候。而纵观顺子的生活，那岂止是一地鸡毛，简直就是一地鸡粪，不但乱，而且有味儿。细数他的人生经历，让人不由生出一串串的叹字。顺子的第一个老婆，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名声扫地，很多人不愿娶，不敢娶。顺子看上了她的相貌，或许也是觉得她成家后就会安心，就娶了。结婚后，她给顺子生了一个女儿，也就是菊花，在菊花六岁时，跟着人跑了。第二个妻子是丧了偶的，和顺子结婚时，还带着一个五六岁小女孩，叫韩梅。很不幸，第二个妻子和顺子共同生活了几年就因患子宫癌去世了，花光了顺子半生的积蓄，让顺子欠下了一万元的债务，还留下女儿韩梅需要他抚养，供养读书。受过两任妻子的不同伤害和折磨，在第二任妻子去世后，顺子发誓一辈子不再找女人了。他辛苦劳作，只想着把两个女儿养大，分别给寻个好婆家，让自己圆满完成任务。但，阴差阳错，他又遇到了蔡素芬。蔡素芬也是个命运不济的人，到西京来无处落脚，观察了顺子一段时间后，看顺子老实可靠，就动了和顺子一起过日子的心，自己制造了点意外，撞到了顺子的三轮车上，依赖上了顺子。蔡素芬是个好女人，在被顺子接到家后，是安心要和顺子过日子的，无奈，顺子的女儿菊花不接受，对其百般刁难，羞辱。共同生活不到一年，也因他女儿菊花的“自杀”也离开了他。蔡素芬离开，我想大多数读者会和我有一样的心情，是矛盾的，为顺子惋惜，也为素芬庆幸。这一地鸡毛鸡粪的家，对素芬来说有意义吗？有前景有盼头吗？这些没有也就罢了，只当是对生活妥协了的人为了生活搭伙过日子了。可一进家门，连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这能叫日子？！这样过日子难道不是对生命的糟蹋？性格决定命运！顺子这一地鸡毛鸡粪的生活当然也是因为他的性格。他软弱而窝囊，在领着大伙儿装台出现问题时，即使是对方的错误，让自己无端挨了骂且需要返工多劳作，他也会在口中表达着没关系，还常是一副笑嘻嘻的面孔，怕得罪了人。在家里，女儿砸东西，并骂他和新娶的老婆蔡素芬很恶毒的话时，他从没拿出过一点硬的态度，一直就是迁就。让我们觉得是没有男人的血性，也没有一点父亲的威严！顺子的软弱窝囊都是基于他的善良。作为一个“小老板”，他的善良是很纯粹的，没有一点欺软怕硬的因子。如果他不善良，也就不会倾其所有为第二个老婆看没有希望的病，并供继女读完大学；如果他不善良，蔡素芬也不会有一心一意想和她过日子的心，甘愿跟着他装台吃苦；如果他不善良，跟着他干活的兄弟大吊就不会把自己的老婆女儿托付给他；如果他不善良，他就不会把他那生了病的大哥接到家里端屎端尿尽心尽力地伺候着送终。他那靠赌博为生，爱装逼，爱摆阔的大哥就会客死在他乡。看到顺子接他大哥回家以及后面的一些情节时，心里真是很不平静。可怜的刁大军，有钱时，装逼摆阔耍风光，一个个换女人。当没钱且被病折磨的没有了人形时，身边没有了一个女人，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只有顺子这个兄弟把他接到家里用心伺候，给了他陪伴，给了他实实在在家的温馨。疤子叔听说刁大军被顺子接回来了，且“离死不远”，他晚上来敲开了顺子家的大门，见到几个月前还高大强壮的刁大军那副萎蔫干瘪的样子时，疤子叔吓了一跳。疤子叔干坐着不说话，目光一直在刁大军的脖子和手上游移，放着异光。奄奄一息的刁大军被疤子叔盯的不好意思了，把带玉坠的金项链取下来给了疤子叔，口中说着两清了两清了。但，疤子叔是不满足的，目光还嵌在刁大军的手上拔不出来。最后，刁大军只得把手颤颤巍巍地伸给疤子叔，让他撸手上的镶玉金戒指和玉镯子。刁大军的那句“你总让我给顺子留点念想呢吧！”突就引我泪腺张开了。疤子叔没有听，都撸走了。病入膏肓的刁大军只有闭着眼睛让牙齿吱吱响的劲儿！其实，仅他脖子上的那带玉金项链就已经够还疤子叔的赌债了。如果我们读者记忆力好，我们还记得，就在几个月前，也就是在刁大军还没有被顺子接到家的除夕之夜，疤子叔还从顺子手中拿去了三万元呢！作者在这里平静地给我们画了一道善良和贪婪心狠的分水岭。感谢顺子的善良，让我在看到人性的恶时，因他的善良，心里生出了无限温暖。我们哀他的不幸，也被他深深地温暖着！顺子的生活是没有一节让我看着舒心的，即使他笑嘻嘻的片段，我也会感到辛酸！最让我揪心的是大年三十那天。大年三十，新旧交替，我们中国人是非常看重那一日的，杀猪宰羊贴对联，买鱼买鸡穿新衣，鞭炮的火药味充斥满院，丰盛的吃食摆满桌子。总之，家家呈现的是一副欣欣向荣的喜庆景象。但，顺子家却不是这样的，在顺子家，在腊月二十九就起“战争”了，先是菊花杀死了狗，逼走了韩梅。后菊花又在大年三十演了场上吊的自杀大戏，被蔡素芬放下来送到医院一番处理后，没有回家，去住酒店了。顺子在后面跟了一程路，也没有撵得上。沮丧地回到家却还有让他闹心的事等着他：同村的疤子叔问他要他大哥刁大军欠下的赌债来了，说是等到正月里要就不利吉了。顺子拿出了他大哥留下的五万元钱，把属于他大哥的三万元钱拿给了疤子叔。疤子叔说欠下好几十万呢，最后看顺子再拿不出来钱，撂下一句“火烧草料场”的狠话回去了。蔡素芬也是大年三十这天晚上，给出去寻找菊花的顺子留下了一封信，离开了。可怜的顺子，别人家鞭炮轰鸣，在欢欢喜喜地过年，他却拖着个有病的身子，一直在找人的路上奔波。找韩梅，找菊花，找蔡素芬。菊花在收到蔡素芬说要永远离开的信息后，在大年初一回家了。而韩梅和蔡素芬则是再没有回来！任是被生活捶练过数遍了，顺子在这番折腾里还是禁不住蒙头大哭。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走了，对自己百般体贴的女人也走了！在菊花也跟着别人走后，顺子木了，他决定不再去装台了，他想和西京城里那些无所事事的人一样过日子，养养鸟，逗逗虫，心死了就不难过了！过年后，那帮跟着他干活的兄弟们，为了挣钱过日子又都来到了西京城，想继续干装台的活。顺子的态度很硬，是坚决不再去干装台的活了。那帮装台的人必须要重新确定一个领头的人。大吊是想过承头领着大伙儿干的，但，作为二把手的他太熟悉装台这行里所面临的问题了，思前想后，知道自己干不了。把大吊的想法用语言表达出来就是：与那些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的艺人、艺术家打交道，是需要有很好的韧性、柔术，需要道行的。顺子有，而他没有。就拿他们以往遇到的那些难缠事情来说，要是他，他都不知道跟那些疯子干过多少次架了，但，顺子不会，他也不允许他手下的人那样干。大吊也撺掇过让猴子出来承头领着大伙儿干，猴子说，他就是个猴子，只适合在杆子上爬高上低，不适合在人前面走来走去的。大吊和猴子的几句话让我们看到了顺子柔软性子里的一些闪光点。是的，有些事情，不是谁都能干了的，性子糅瓤有它糅瓤的优势，刚，往往需要柔来克！只能再次请顺子“出山”了。猴子去没有请得动，大吊知道别人去请更是没希望的，他就自己去请。大吊有个女儿叫丽丽，小时候被烧毁了容，很严重，学也没有上，因自卑，还有过自杀的举动呢。大吊拼命挣钱，就是想赶快攒钱给女儿整容。大吊这次来西京时，把妻子周桂荣和女儿丽丽也接来了，准备给丽丽做手术。大吊请顺子去了他的出租屋，没有说装台的事，只诉说了自己女儿丽丽的情况，并让顺子见了见烧毁了容的丽丽。顺子又开始领着大伙儿干装台了。生活虐他千百遍，他虽然没待生活如初恋，但，他还是倾心爱着的！刻在骨子里的善良受不了别人比他还苦，大吊需要挣钱，猴子需要挣钱，兄弟们都需要挣钱，他顺子当然也需要挣钱，他顺子必须领着干！顺子的烦心事还是一桩接一桩！女儿傍了个年岁大的大款去韩国整容了。大哥刁大军在珠海病危，当地派出打来电话要顺子去领。（见到他大哥时，他才知道，他大哥时日无多了，且已身无分文，还欠着几个月的房租呢！）而后，在给北京的一次大型演出装完台后，顺子手下的大吊死了。其实，大吊的身体在之前的装台过程中就发出过几次求救信号的，只是一直没被大吊当回事，女儿的脸等着用钱呢，哪能把钱用到自己的身上！大吊是知道自己身体状况的，在他去世之前，他和大顺交流的言语里，明里暗里都向顺子托付过他的妻子和女儿。那时候，蔡素芬是已经离开了的。周国平说:人无法支配自己的命运，但可以支配自己对命运的态度，平静地承受落在自己头上不可避免的遭遇。顺子是做到了这一点的，谁说这不是一种超强的能力呢！前段时间，网上有一则题目是《回村三天，二舅治愈了我的精神内耗》的短视频很火，很多看过这视频的人说“二舅”也治愈了他们的精神内耗。如果说“二舅”治愈了精神内耗，那顺子是治愈了我的浮躁的 虽然他的那种软弱让我们有些轻视，那种教育女儿的方式我们不苟同，但，纵观他的生活，再观他那种对待生活的态度，真让人不由生出一种佩服！他以自己宽厚的胸怀，以自己的韧性，平和地承受着命运馈赠的一切辛酸。不管生活给于怎样的打击，难受过后，依然站起来勇对生活的挑战！在千疮百孔的日子里努力地活着，不抱怨不叫苦不叫累，尽心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是啊，谁能硬得过命运呢！？生活硬的时候，我们就应该那样软下来，不和日子较劲，这是一种通透，也是对自己的善待！书看完后，我几天仍沉浸在菊花杀狗和疤子叔从刁大军手上撸戒指，撸手镯这两个情节里难受。不由得搜索了一下，想知道这个是不是已演出了电视剧，结果还真有。按了快进浏览了一些情节，电视剧和原著小说在情节上是有一些差异的，菊花不是文中所描写的那样的丑女，原著中蔡素芬也没有像电视剧所演的那样回来。在原著中，顺子最后又接受了拒绝几次都无法拒绝掉的周桂荣母女。但不管原著和电视剧中的有些情节是否相同，顺子这个人物形象给我们的启迪是一样的！但愿我们能从顺子的身上，为心灵汲取一些营养，修炼一种柔韧，以接纳生活抛给我们的坚硬！杨竹，本名，杨玉香，农民。爱好文学，享受沉浸在文字里让灵魂独处的时光。尝试着把时光给与的灵感与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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