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内蒙古｜张有学：土鸡蛋

原创作者：张有学｜内蒙古

上小学时，我们家从来没养过鸡，听大人们说，公家不让养鸡。上初一时，我妈从巴音街上买了几只小鸡，用纸箱箱装上坐班车拿回到了牧区的平房子上，在巴音买小鸡时，我妈给卖鸡的说，买一只公鸡四只母鸡，卖鸡的也说一公四母，回来养了一段时间，三只出了冠子，变成了三只公鸡两只母鸡，我妈说，有一只公鸡养大叫鸣就行了，三只公鸡天天钳架呢，母鸡养上，让娃子们吃鸡蛋呢，我爹不管这些小事情，羊群上养鸡，按我妈说，不摊东西，基本上不喂，鸡满滩跑呢，不知在吃啥东西，嗉子多会也坠呢。不知不觉天不亮公鸡开始叫鸣了，三只公鸡好像比赛呢，鸡在羊棚里，有几只大羊不耐烦，公鸡交鸣时，它就头触地追得咂公鸡呢，公鸡也不示弱，飞起来朝羊的鼻子就钳，有一只公鸡还追得钳人呢。我妈把三只公鸡其中的两只送给了离我们家十几里路拐枣沟的四奶奶和刘大妈，我家留下一只最大的红公鸡，我爹说，过去睡觉睡醒两觉就起呢，时辰也差不多，现在有了公鸡叫人呢，天天哪个时辰准得很。到了秋上两只母鸡开始下蛋。隔一天下一个，天天有一个鸡蛋，我妈用一个没把子积极筐放鸡蛋，一层干羊粪一层鸡蛋收起来，平时我妈我爹都舍不得吃，我上高一，我弟弟上初中，我妹妹在大队学校上小学，姊妹三个都住校，我妹妹一个星期就能回一趟家。我和我弟弟一个月也回不了一次家。我爹我妈就抽空坐班车上学校来看我们，班车一星期才发一次，我妈每次来都把家里鸡蛋煮熟装上几十个给我们送，宿舍里住了十几个不同年级的同学，家都是下面牧区的学生，谁家里送来吃的，都不能一个人吃，得给大家一人一份分一次，细心的同学自己有一个小木头箱箱上个锁锁子，吃的东西锁起来，大多数同学没有箱子有点吃的装在抽子里挂在墙上，毛病不好的同学经常翻别人吃的东西，打架吵架的“战争”经常发生，其蛋子、干馍馍、炒面、羊肉条条啥也放不着。我和我弟弟一人最多吃上三个鸡蛋，再的一发手分光了，学校灶上不是白菜就是山药，再就是莲花菜，吃上一次鸡蛋半个月嘴里都香呢，当时羊群上还不能多养鸡，离队远的人家，不在人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也就养几只，队长看着也就当没看着一样。因为鸡要吃羊的精饲料。秋天鸡下蛋，冬天鸡也下蛋，到了翻过年，天稍一热，母鸡开始闹窝呢，草棚子里自己抛个窝趴下不起来，我爹说，把鸡抓上放到小涝坝子里冰水头淹上几次，我妈说，闹就让闹去，母鸡不闹窝也不行，一两个月不好好下鸡蛋，母鸡闹窝可费鸡呢，母鸡就像肿起来了毛暄的一身，我妈把食和水给放到窝跟切，鸡一天下来一次慌慌忙忙吃上几嘴就趴下。五一节学校放假，让学生回家拿单衣。我和弟弟回到家，我家的两只母鸡各领着自己的小鸡房前房后的跑，我说，妈，我们家成了养鸡场了，我妈说，一窝出了六只鸡娃子，一个窝出了八只鸡娃子，一个也没死，全活呢，有大鸡护着长得可好呢，大天大地成了鸡的乐园，到了秋上小鸡也长成了大鸡，公鸡有了六只，母鸡十一只.我爹妈都不杀鸡，我弟弟回来一次家杀一只公鸡，在家里把苁蓉和锁阳装在鸡的肚子里再把鸡肚子缝着煮好，拿到巴音说给他师傅吃呢，那个年代能学个开汽车不得了，主要是找个好师傅不容易，爹妈着实支持让他学开汽车，爹说，饥荒年饿不死手艺人，男娃子来到这个世上得给自己找好吃饭的路，靠天吃饭靠地吃饭，最终得靠自己，我弟说；爹妈将来我养活，你们不骑牲口坐汽车，不住羊房住楼房，我妈说，等你娶上媳妇有了后人，自己的日子光景能过好我和你爹我们就谢心了，我弟说，爹妈，我不娶媳妇不结婚。娶了老婆吵架打架烦死人了，像干树沟的徐三，天天和媳妇打架呢，我妈说，你尽说傻话呢，不娶媳妇不结婚你当和尚呢？我爹说，人全喊的叫你胡二，不叫名字，你不要真混成二杆子了，你看你屁股后头跟的多少朋友，尽不好好上学，还想整天穿好的吃好的，你将说养活爹妈呢，你说的话我和你妈全听下。上不进去学就受苦，总的是走正路做正事，像你哥人家一门心思上学呢，只要上学我们就赞成，凭自己本事多会进不了大学的大门，在那些受苦也是个睁眼瞎子，我弟说，爹，你说错了，我哥他是怕受苦才上学呢，真正受苦的全是没有进过校门的，一门心思上学的全是窃赖怂怕受苦，全上学去，像你们羊谁放呢？我高中毕业接着就上了大学，从内蒙的最西端阿拉善，跑到了东边的沈阳，录取到东北工业大学机械制造系，我被分配到涡轮专业。高中的最后一学期我没回过家，我的班主任数学老师，陈老师说，你上学十一年成败就看这学期了，下死功夫，争取一次考上大学，你上了三年高中，你爹妈坐班车给你送鸡蛋，我吃你妈送来的鸡蛋都不知多少了，有一次你爹私下里问我，陈老师，我这个娃子到底行不行，我给你爹说过，行，你爹说了，只要你老师说行，我心里有底数了。我和陈老师辈分上我们是师生关系，后来我们就像朋友了，每个星期天陈老师给我们讲两个小时习题，为了调整心态，陈老师让我们经常看胡先忠先生打太极拳的录像带，反复的看，慢、稳、柔、紧、刚，说稳的思维点滴不漏的连贯，让你从内心能看清一副拳线画下来的重点，突破点贯穿始终。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后先寄到原高中学校，陈老师把电话打到苏木邮电所，带话让我上学校取通知书，通知书拿回家，我爹说，行，功夫没白下，我妈说，几个月娃子都脱相了，我爹说，不掉几十斤肉那有那么容易进的大学门，我们队上的马三初中还没毕业，人家还当供销社会计呢，娃子通知书也接到了，在我们队上是件大事呢，悄悄还装不下去，得请人呢，陈老师那头子得办一下呢。我说爹，我妹妹也上高中呢，家里花钱的地方多呢，要不就不要请人了，生产队上请人，不挣钱还赔钱呢，我们姊妹两个十几年白吃家里饭呢，我弟弟说，请 请 还得放炮呢。通知书上写的很清楚，学费多少，杂费多少，一学年下来连住带伙食得一万多两万。我弟弟是个张板子，我爹说不大请，请个两桌人就行了，结果让我弟弟扇呼的来了五桌人，一种叫二踢脚的麻雷买了三十多个。放的鸡飞羊跳墙，我妈就骂老二呢，傻半仙，我们家咋出了这么个傻半仙。人也请了，日子过得快呢，我总也高兴不起来，老人眼望一年比一年老了，省吃俭用供我们上学，大学五年这个钱家里从哪里取呢？我爹看我一天不说话，黑夜坐在炕上给我说，我的想法让你们姊妹三个都上大学呢，老二当了逃兵，就剩下你和你妹妹了，只要你们争气，上学花钱不要愁，我和你妈，眼下还没有啥大毛病，再干个十来年没啥问题，上学这个气得挣，而且得挣大气。这个钱我们花得值得，你们尽管上你们的学，钱我们没有，社会上它有呢，有人不怕没钱，骆驼还有几十峰呢，牛牛子也有十几个，不要怕，我心里有底呢，你走的钱我已经和你妈给你准备了一万五。我知道我爹这个人刚强的不得了，说一不二，什么事情只要他心里过一遍，就一清二楚了。我们家但凡遇到什么大事没有难着我爹的。后来我工作了，我经常想，当初如果没有我爹那种坚强明确让我们上学的态度，我们可能也就在上学的路上当了逃兵。我爹平时不说一句胡话，我弟弟虽然爱信口胡说，但干事情不敢胡干，我们都得听爹的，从小学到高中每学期，我爹多忙都得到学校见班主任亲自过问我们的学习情况。我妈当面也刚强呢，背后经常哭鼻子，我爹说，哭啥呢，又不是当兵打仗去呢，男娃子没点胆量哪能成事呢。我妈说，听娃子说几千里路远呢，自小没离开家门，上中学我还能隔常不断送些鸡蛋给娃子们补补身体呢，那些的鸡蛋也不如我们家门上的鸡下的蛋好吃。你望你弟弟比你小两岁长的比你高身子比你浑实，一顿吃五六个煮鸡蛋，你要不看着老二天天煮的吃鸡蛋呢。我说，妈，你不用担心，听陈老师说，东北哪里学校伙食好得很，饭菜还便宜，在一个我们家的姊妹都也不挑食，饿不着肚子就行，我们是为了进校门学知识又不是去比穿比吃呢，妈你也不要准备那么多铺的盖的，太多了都也拿不上，再说火车上起票也了不得，拿个驼毛被子拿个条毡子就行了。载毛褥子、驼毛单子、驼毛褥子就不拿了，我爹说，听说东北那地方冷的很，冬天把马子耳朵都冻掉呢，我们又没人送你去学校，你一个人走呢，东西太多了也不方便，听陈老师说，左旗还有一个考上东北林业大学的娃子呢，打听一下一起走，我说，明后天我再去趟巴音找陈老师联络一下，确定多会走，咋走呢。到东北上大学的毕业生阿左旗就我和付强两个人，家里都没有大人送我们，一人身上装了五百块钱坐车吃饭，其他钱，等我们到了沈阳，家里再给寄。第一次出远门有家里老人千叮咛万嘱咐，我们也格外小心，不过500元钱一张火车通票买的也就剩不了多少了。坐上朝东北走的火车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乱，卖东西的小贩在车厢里到处乱蹿，三五个小伙子手里提上几瓶子格瓦斯矿泉水朝你硬座面前的小桌子一放，一瓶格瓦斯30元，一瓶矿泉水15元，你要喝就给钱不喝也要给钱，我们说是穷学生没钱，我们兩个人一人拿出10块钱交给他们。这些人在火车上似乎没人管，车警在车厢里来回走动好象没有发現这帮人在强卖抢卖。听车上的人说，那些人拿的瓶子里就是灌装的火车上洗手间的冷水，懂规距的乘客只能不开盖不喝不问价，只要睡着的乘客衣服所有口袋肯定都要被刀片割开，傍边坐的人你只能视而不见。我们剩的几个钱装在背心的内兜里，裤兜和外衣兜里一分没有，总有几个人乘机掏一下或摸一下，头一次坐火车好奇的很，两个人有说不完的话，我拿出我妈给煮的鸡蛋炸的其蛋子，油棒子，付强的手工面包，两面黄的炉干粮，酱牛肉、酱鸡腿。不时有人问我们走什么地方，到哪儿下车，干什么的，我们假装听不懂，付强的舅舅是左旗物资局的采购，一年到东北调木头走好几次，离开巴音时头天夜里我爹说，身上也没几个钱，千万不要和人动手，听付强舅舅的，不要吃喝任何人的东西。坐在车上真是提心吊胆。八十年代中国人的交通有了一些改观，走起来基本上很通畅，要说东西几千公里说到就到了。学校还是文明进步的象征，有接站的专用车和老生服务队，搬行李、提包、讲解。学校基本上规矩是相通的，老生接新生，我们班涡轮专业才18个人，大学比高中轻松多了，属于自己支配的时间多，全看自己了，上专业课的一个顶级老师是英国人，听詹老师说；他们家也是专门制造涡轮机的，他爷爷就是涡轮专家，学校伙食我认为就很好了，伙食不贵，饭菜可口，一个月下来400元就足够了。我爹的说法是，吃大灶，不要乱吃付食，肚子吃饱，吃上不要省钱，到了学校第一件事是给家里赶快打电话，付强不到三分钟就给他妈打通了电话，我要打电话只能先打到苏木邮电所，来时说好的，苏木邮电所的吴师傅接电话把情况记下来再给我爹妈捎话，打完电话再赶快写信，怕我爹妈着急，又给我妹妹学校打电话，我妹妹问这问那，我说你不要问，认真听我给你说，你用笔，记清楚再给爹妈说。刚到学校把人忙的跑趟子没有一点点空空，伙食科、财务科、借管科、安全科、信息科、教材处、学生处。大学的班主任是挂名的，一个星期见不上一面，我经常找詹老师问事，才发现詹老师在好几个学校兼课呢，詹老师也住单身宿舍，他说他老婆孩子在大连，他是独立团团长，对我说，你们胡家是出英才的家族，远的不说，胡适就当过北大的校长。有一天詹老师找我，我以为我哪儿做得不对，詹老师说，他有一个天津的老乡在沈阳一个警备营当营长，女儿上高一，让我每星期给他朋友的孩子补习数学半天，报酬是一个小时10块钱，学生家长定时接送我，并且管一顿吃饭。我说，詹老师我还是个学生，给人家营长的孩子当老师，我估计不行，詹老师说，你准行，我看了你入学的专业文化课试卷，数学成绩顶尖尖，我那营长朋友倒是大学毕业生，但他教不了他女儿，在他女儿面前他连班长都不算，你先试试看，第一，你有这个能力，第二，你有时间，第三，每月也能挣点钱算自力更生，勤工俭学，同时也是对自己所学的知识再认识。我那老乡的女儿人聪明，记性好，没有坏毛病，就是贪玩，兴趣广泛，老乡老婆在银行工作，补习费一节课一结，你的语言虽不算标准普通话，但也能让人听懂，你要学好普通话就跟东北人学，说定了，你的老师工作就从这星期开始，我再不找你，人家派车战士来接你，如果你和人家都看上，觉的合适就是长期君子协议，一直补到高中毕业考完大学。詹老师经常和我拉家常，听我说了我们家的情况，我还有个妹妹在上高中，詹老师说；帮你找个事做。时间过得很快，感觉每天有做不完的事，除了学好自己的专业，我又选修了两门外语，我时常给我爹妈写信，信先寄给我妹妹，我爹妈收到信还得到二十几里远的队上找人给念信，苏木邮电所的电话有时遇上刮大风就接不通。詹老师的老乡叫杜永川，女儿叫杜美婷，女儿的妈叫姜芝萍。每个星期天早晨八点，两个小战士开着吉普车，接我到离学校二十几公里的营区杜美婷家,八点半准时开始补习，一开始我很不适应，一是环境不适应，一个营长家有两个小军人在那里干家务，跑前跑后，一会添茶一会打开门看一看，二是房子太小，感觉很别拗。三是，这女孩子总是看着我笑，是我着装太土还是我太小不像个老师。两个开吉普车的小战士第一次接我的时候也是看着我发笑，我莫名其妙，笑我什么。不管怎样，詹老师看准我，我不能给詹老师摸黑，我必须拿出阿拉善人做事不麻乎的态度做我这个小老师，好歹在高中的三年里，我就是在老师的课外补习和严厉教育下走出来的，我给她补习高一的数学我还是很有把握的。杜美婷思维特别清晰，你讲到重点、难点时，她会要求你停下让她独立思考一会，她会很快看她的作业本，她会很快把书翻到第一页，从第一页看到你讲的地方，然后她讲出她的理解让你给予指导。试补俩个星期后詹老师说，杜营长说，他们全家人很满意，杜营长女儿说，这个小胡老师没有废话，讲问题很容易让人理解，而且很会调动人的极积性。詹老师说，杜营长说了，一个小时辅导费涨到十五块，而且寒暑假也得补，我女儿挑剔的很，找了多少老师她都不愿意，这个胡老师她很满意，她说比她们班那个湖南数学老师讲得好。我给詹老师说，我是做了认真准备才补习的，詹老师推荐了我，我不能给詹老师丢脸，另外我们内蒙古的人来到东北也给我们自己争气，东北人很多方面不比我们西北人，我给詹老师说，暑假可以，但寒假我得回去，寒假过春节，一年我得看我爹妈一回，后来杜营长给詹老师说，寒假可以回去十五天，我听了心里很不痛快，你们把我绑住了，说是每个星期天只补一个早晨，但每次下午杜美婷都安排有我的活动，不是让她妈妈陪上去游泳就是让她爸带我们去打枪，要么逛商场，每次她妈都给我买衣服，买鞋子，杜营长说，我女儿原来在高一六班，学习排名在全班第二十一名，现在上升到全班第十一名，进入全年级的第七十三名。詹老师说，他老乡说，你要是让这个胡老师走掉，我和你独立团詹团长没完。杜营长每个星期都把詹老师叫来我们一起吃饭。有一天在狗肉馆吃狗肉，詹老师说，小胡，你们系电子班有一个姑娘叫高春华，我那天介绍你们互相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家是地道的东北人，人长得很不错，学习也不错和你很合适。我说詹老师，我的家庭你不了解，我的家是天底下最普通的老百姓人家，我自己是个穷学生，家庭没什么社会地位背景，没经济条件，身处西北偏远的牧区，我时刻不能忘了我爹对我要求，进了大学的门就把大学的东西学好回来，做个挺直腰杆子走路的男人。我从来不敢有什么不切实际的遐想。杜营长说，男人不可自卑，小胡前途远大，应该认识异性朋友这不防碍一个成功男人的进步，前些时候我老婆还说，她们银行有一姑娘长的很不错，只是学历中专想介绍给你，怕你不愿意当时没敢说。詹教授为人师表应该成人之美，詹老师说，不要接人的短，原来詹老师复旦毕业分配到沈大，詹老师的媳妇是他在沈大第一次当老师的学生。我什么都不能随便问随便说，但他们不把我当学生看，当朋友看。每年的寒假春节前六七天我就回家，杜营长说可以回家十五天，但每次都得二十几天，光来回路上就得六七天。到了家，我妈每天不做重饭，总是把过去吃过的没有吃过的生方方让你吃，每次过完春节返校走的时候我妈说，还有这个没吃呢那个没吃，我家的鸡已经发展到二十几只，我妈说，一到春上大鸡孵小鸡，抱一窝就好十几个，我们也舍不得杀的吃，就你弟弟今个送张三明个送李四。我弟弟、妹妹说，哥，你上学走了，鸡蛋我们可没少吃，自己吃、送人吃，隔三差五的妈还能卖一些，我说，我在家的时候你也没少吃，爹妈又不偏心，老大吃了不让老二吃，我妈说，天热的时候鸡蛋也不能放的时间长，干呢，一多了我就想办法卖掉一些。多少也能变几个钱，上次你大舅病了，卖鸡蛋攒下的一百二十多块钱，给给你大舅看病了，顶了大用了，美英子买衣裳全是卖鸡蛋攒下的钱。我妈说的时候我眼泪都快要掉下来，去年春节我回来，发现我爹不抽烟了，说大夫说不让抽了，我爹倒是黑夜睡下经常咳嗽，我们还说不抽也好，但在回去的火车上细想不是那么回事，抽了几十年烟身体好好的把烟戒了，需要多大毅力，一想到这些心里那个痛，每次我回家杜营长都给我拿好几条烟，东北的冬天特别冷，女人抽烟的也不少，他们说，抽烟是为了哈气通气身上热。嘴不冻。我爹抽了几十年的烟戒了，妈从两只鸡养到二十几只鸡，爹妈总是不爱吃鸡肉鸡蛋。去年我弟弟招工进了机井队当了汽车司机，今年我妹妹又考上内蒙古财经学院，这个家一年能进来多少钱，有多少钱我心里清楚，詹老师一开始让我做家教我不太乐意，后来杜美婷又把他的另外两个同学也叫来一起听辅导，到了暑假我一边给他们辅导功课，一边给学校图书馆整理图书，一个假期能挣900多块钱，我几乎放弃了所有的星期天和假期，一是我自己选修的两门外语也需要时间，另外对杜美婷她们的辅导也越来越紧张，难度也有加大，我给我妹妹说，你的学校伙食费不要让爹妈再给你寄了，我每月给你寄300-400元。自从上次在狗肉馆詹老师说介绍电子系专业一个本地女学生让我认识，后来杜营长又多次约到一起吃饭，詹老师把那个女学生也叫来一起吃饭，我印象中在锅炉房经常打开水和阅览室也见过那女同学多次，只是没有打过招呼，吃过几次饭后几乎天天在学校校园有碰面，后来他们专业的同学组织这样那样的沙龙也邀我一起参加，是一个朴实诚稳的农村女孩，我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自己专业上肯下功夫，经常在阅览室学习，发展很快，彼此随着时间的前移好像很合得来，言行举止、思想意识，个人志向，都有接近。大三寒假回到家，我把和那女同学的情况给我爹妈说了，我爹说，相信你的眼光不会错，我妈说，外面的女娃子难养的很，不如本地的女娃子服水土好养，我说，妈，好养的很，家是农村的，她们家要说条件比我们家里穷得多，一年四季吃粗粮，一年吃一次肉。我这一说，我妈就放不下了。实际我爹妈在我上学的几年里，就我个人的事情话到嘴边强忍着不说，我妈一听非让我下次领来家里，什么事不能让我弟弟知道，最能煽风点火，我弟弟在地中间边比划边说，快快领来让爹妈我们大家审查审查，我妈说，你弟弟也找下了，领来家里几次了，我爹说，上学不如门，再干别的事情比谁都快，我弟说，没办法，谁让我们长得好看，姑娘把我追得没地方躲呢，不花爹妈的钱就能把媳妇给爹妈领进门，我说，你什么都可以开玩笑，唯独这件事不能胡开玩笑，找对象不是找朋友，朋友合不来可以少来往，对象可要双方负责任，你光领上来家里转呢，你觉得各方面怎么样？我妈说，姑娘对呢，来家里啥活也干呢，有眼力，没架子，嘴也甜，说家是吉兰太的，爹妈全是盐场的工人，姑娘是养路段上的，我弟说，哥，你看我身上穿的，皮鞋都是她给买的，哪里用得着我们自己花钱呢，我说，你也拿稳些，你是胡二不是胡来。暑假前杜美婷跟随她爸妈回天津参加高考，我也抽一定时间带高春华回家，从东到西气候反差较大，从林地气候山地气候到高原气候，沙漠气候，我和高春华回到我们家，我给我妈说，平时我们在家怎么吃就让她怎么吃吃，高春华对我妈做的蒸馍、饼子、油饼、米饭、拉面、揪面、拌面都说好吃。特别是我们家的鸡蛋，煮鸡蛋、炒鸡蛋、鸡蛋饼、鸡蛋糕，都说好吃，唯独羊肉吃不惯，煮的、炒的都吃不下，我爹说，你们家那地方的羊吃的是软草，当年长当年败的草，草的水分大属于甜草。我们这里的羊吃的是硬草，旱草，几年才长起来，珍珠，红莎，刺麻子、巴王，有的十几年才长起来，我们这里的草含盐份高，头次吃羊肉吃不惯吃上几次就能惯了。高春华说，我在我们家就没见过羊肉更不要说吃羊肉。我说，你们东北，一口大锅地中央，一盘火炕一间房，玉米堆在房顶上，烟杆顶在炕沿上，上顿吃的包谷面，下顿喝的玉米汤。一年能吃一次肉，半锅酸菜二两肉。高春华不高兴我说他们那地方穷，我妈高兴的不知道让高春华吃啥呢，我妹妹和高春华有说不完的话，我们在家只能住四天，高春华还要在剩下的假期时间里回她们家，我妈给了高春华500块钱，我妈说，要说头一次上门要给买个硬东西送给做纪念，但上巴音街上一星期一趟班车，时间不赶趟。高春华也把我的情况给她们家说了，她们家也说要见我，高春华说，她们家是大林子最老的老户，她爷爷年轻时从山西过来大林子住下到她爸这一辈子已经几代人了，亲戚都在附近，她们家一贯遵守山西老家的习惯，舅舅有时能做半拉子主，高家出了全屯子第一个大学生，外甥相下对像门上七姑八姨都要过来看。杜美婷从天津回来我就得按时按点上课那也走不了，高春华的妈和小姨要从老家宽甸的尖刀岭跑到沈阳来相女婿，高春华给她妈说，你们不要到沈阳来了等我回我家时拿几张像让你们大家看，不要花钱来沈阳，她妈不答应，非得见本人见真人，结果来沈阳害的我计划外花了几百块钱每天请他们吃饭，杜营长还给高春华的妈她们送军队上的棉大衣，大头鞋，皮帽子，高春华问她妈，你们看了就等于我舅、我爹看了，你们有啥意见，我去人家胡家他妈说大学毕业就让我们结婚呢，胡生光是他们家的长子，他爹妈急的等不耐呢，高春华妈说，无论在忙你们两必须得回去见一趟亲戚，结婚必须我们家先请人，先订婚再说结婚，高春华问我咋办，我说先答应你妈，毕业再说吧。我想到我妈，高春华的妈老人家的这种操心谁也无法剥夺。付强每次回学校总是接受我们的邀请，先到沈阳住几天再到长春，他学的专业从大三就开始离开学校到森林里去实习，我的专业从大四开始实习，实习是我们最期盼最感兴趣的事也是检验我们四年大学功底的时刻。杜美婷如愿考取了天津音乐学院，经常给我们写信，杜营长说，我那个'兵；考上了大学我这头轻的浑身上下舒服，我现在是名副其实的营长了，感觉一下年轻了十岁，杜营长似乎不在家里吃饭，每天在外面吃，詹老师说，我这个团长还得听你营长的调遣，杜营长吃饭少不了詹老師，詹老師每次吃饭少不了叫上我，我和高春华成了他们的盟友。詹老师说，你个芝麻大的营长把我团长指挥的团团转，你丫头考不上大学要拿我是问，我给你找最好的辅导老师，一步到位就考取了，全三十九中就你小杜营长丫头最露头即是本科又是音乐学院，杜营长说，还有更重要一点就是回到了我们家乡，杜家亲戚都在天津，丫头上了音乐学院，爷爷奶奶发话一切不用我们操心，詹老师说，你看你个小营长子，丫头高中没毕业时你看你一天端个营长的架子，到处是你的不耐烦，现在丫头如愿以常了，你看你一天那个高兴天天喝酒。杜营长说，你小团长在大学当老师也不能光给自己找老婆应该给我们弟兄帮忙，你给我们找的胡老师实在帮了天大的忙，我那丫头，我和她妈后来说话她根本听不进去，你说女孩子一上高中怎么实属变得让爹妈都不认识了，胡老师说话她就听，我和小胡我们是铁杆子的往年朋友。大学毕业我和高春华都分配到了陕西咸阳，毕业分配前詹老师每天到学校学生部给我们打探分配情况，当时我已被确定分配到陕西了，但高春华分配定在了湖南，我把我和高春华的情况写了一个申请报告让詹老师给我找一下学生部，因为我被分配到陕西是陕西飞机发动制造厂到学校要的人，高春华本人及她们全家都希望我和高春华留在锦州，锦州309厂也来学校要人，内蒙包头北重也在要人。但陕西不放我，我就提了一个小条件，要高春华和我分配在一个地区，詹老师多次找他们讲明情况，后来飞机动力制造厂看了高春华的学籍档案也就答应接收，高春华先前是每天泪洗面转而高兴的不知道如何走路了。剩下是她妈泪洗面，她妈说，听说你们那里沙山比我们这边的老秃顶峰还高，一年就刮风，高春华给她妈说，走起来可方便了，坐火车铁路直通陕西，交通可方便了，我们在陕西工作了就请你和我爹到陕西来看，可好了，历史上多少皇帝都在那儿住呢。我被分配到陕西是我没有想到的，我还是比较满意，一是对了我的专业进了非常有发展前途的企业，二是陕西的生活习惯和我们很相近，三是走起来也方便，父母亲都年迈了。主要是学之有用之地。我工作的制造厂在两座大山的西南边，厂子给我和高春华分配了一间单身宿舍，制造厂内部有五个分厂，电器厂是其中的一个分厂子，我们在厂职工食堂吃集体餐，厂区内外工作，生活、纪律很严明，我被分配在第三分厂，分厂有一名总技师叫林立河，四川成都人，五十七岁，干工作那认证严肃态度是少见的，在全大厂是技术方面的权威，经常到北京国家机械部开会，他对我的要求是，周一到周三在厂设计室跟一个叫严宇光的设计师看图纸，周四到周五下车间对照图只看组件，一个成品组件有二百多张图纸两千多个组合技术口和参数，学校尽管学了较多的专业理论体系，但在实际工作中相差的很远，林总说，你耐心看图纸跟班学习五年就算可以上岗，一个成品组件每一个技术口和部位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高春华她所在的电子厂是为我们806组装第一分厂提供其中的三十九个组件，每个组件的随件标牌上都要属明各加工流水线各个环节部位具体工作人员的姓名、工牌号，最后是总工签名下组装线。我和高春华每天最多的话题是讨论工作中的技术参数换算要求，我们只是刚进厂的小学徒，厂子每周开一次基础技术讲座大会，光大师级的老科学家就有一百多人，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工作使人倍感振奋。能体会到自己每天都在进步。我的工资每月68.54元，高春华是61.86元，我们不清楚工资是怎么确定的，额外还有伙食和防尘津贴。我高中时的六七个同学，在我还没有分配到陕西之前他们就已经在陕西几个地方工作了，有一个叫许多明的同学，中国政法学院毕业就分在了咸阳法院。高春华到了陕西也一直没时间给她们家里写信告诉她所在工厂的情况，主要是刚进厂子，千头万绪，工作太忙，根本没有时间陪任何人，写信落款地址都是写代号，高春华的家里频繁来信问，你们到底是干啥的。我们家我那烧廖子弟弟已经来过两次我所在的厂子，每次来，总是拿一个铁桶装满一桶我们家的土鸡蛋，你和他坐在一起你没说话的机会，厂子给你多少工资，伙食好不好，每天是不可以吃到过油肉，准备啥时候回家，啥时候结婚，嫂子他们家要多少彩礼，提一大堆问题，最后要说，都是爹妈要我问的，我可不想问你那么多。结婚的事肯定是我妈问的，这件事我得给爹妈一个交代，老人盼的什么，到了上学的年令你把学上好，出了学门你把人做好，命里安排下你干啥把啥干好，到了成婚年龄成家立业，不要忘费一趟人世，我总想，我家的老人付出的太多了，老人的合理要求我做儿子的要及时满足，有的时候也抽一点时间和高春华讨论结婚的事，最大的问题是时间，高春华家要去，我们家是主要经办地，工作单位也要打个招呼，只能等到冬天厂子安排员工轮休才可以向厂子请假。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我的年龄跨入二十六了，高春华也二十三了，在乡下老人的眼里二十三、二十六已经老大不小了，亲戚邻居一个队上的人经常碰到一起就会问你女儿多大了，儿子多大了，成家了没有，有孙子没有，这是中国式拉家常最主要的话题。我们所在的厂子原先属于国家机械部直管，我们进厂的九二年又改制成属于国家交通部直管，由国营单位变成了国家控股的企业，体制上做了较大的改动，工资一下从六十几元涨到了二百多元，但厂规厂纪比过去更规范更严了，工作状况从个人到班组进行直线单体考核。很多国营企业工人都下岗了，但我们单位人手有干不完的工作。我和高春华向单位请假，我们提供了相关证件，分厂领导签字总厂办公室同意准假十五天，包括婚假七天，春节放假三天，我们有二十几天的时间按排结婚，我的计划是高春华家来去十天，我们家十二天，。高春华家要求我家爹妈都要过去一趟宽甸，我爹妈走这么远的路时间赶得紧不说，实在家门上离不开。我和高春华直接从西安坐火车到她们家，订婚结婚二合一，高春华的爹妈和舅舅们说，我们人老几代没这么做过，这样不敢做，做了要乱屯子里的规矩，我说要吗不待客，我们算旅行，我说，路途太远从东到西，我们的假期就二十天左右，一天都不能超假。高春华的爹一百个不同意我的说法，人得请，客得待。在农村有很多说不清楚的事情，盖房子如果几家在一条基础线上，后盖的房子不能比先盖的房子高，你家办红事请客十桌我家就得请十三桌，放炮要比，车的牌子和数量也要比。谁家的牛下了小牛犊也要放炮请客，这种做法无非是要炫耀一个家庭在某个地方的社会地位和人气圈。这个规矩是对的，我们得遵循，但确实没有时间去重复一件不值得重复的事情。事先高春华已经给她们家通知了我们的行程时间，那天到，那天走，中间在家呆几天，我爹妈说，要给高春华家爹妈买衣料，亲戚长辈买衣料，凡高家来的长辈都不能让空手，还要给高家彩礼，我爹给高春华家计划了六千块钱的彩礼，对于彩礼这个事，我事先多次给高春华说过，我们家供我和我妹妹上学，家里确实拿不出更多的钱，同时我们都是接受了一定教育的人，我不能让我爹妈因为我而加深更大的经济负担，否则我可以不结婚。高春华说，你把我看的太无知了，我也上过学。我说买东西，第一我不会，第二我没时间到街上去，我一共给你们家三千块钱全都包括了，你们全家一年的收入还不到三千块钱呢。高春华说，三千少必须四千，我们这儿非常忌讳单双这个数，红事进双不进单。我爹关于我的婚事的话，我弟弟来咸阳传达指示时，高春华就在场，我那弟弟口无遮拦他要知道一句能说三句，明天的话一夜都等不过去。在火车上高春华对我说，你到了我们家不管遇到什么不愉快的情况你都不能发火，我们那儿的人说话都直，而且都说大白话，炮话。高春华家比我想象的还要困难一些，低矮的土房，木板房、草房。玉米秆，柴火垛，房前房后都是，因为第二天要办事，高家的亲戚似乎都提前到了，高春华抓紧时间单独给她爹妈说话，把我们勾兑好的计划具体事情说清楚，我没有太多的话要说。高家黑夜一盘大炕上坐了很多人，我说了我们家的情况，我爹妈养羊，养骆驼，冬天要给牲口喂料、喂草离不开，我爹妈确实脱不开身亲自来看你们，我们家也是农村人家，高春华爹说，春华上大学全凭借钱供她，现在还欠七千多块钱呢，高春华两个弟弟都在上学，这个情况高春华多次给我说过，我说，高春华上学欠的钱，我们承担还钱，高春华舅舅说，家里刚培养了一个来钱的，转眼进了你们胡家家门，这个家再没有别的来钱门道，你们内蒙那地方我们去过，山西老乡有不少，你们那的条件好得很，尽吃白面、大米。你们现在又进了大厂子能挣大钱，我把准备的四千块钱交给了高春华爹，我说，以后高春华的工资由她自己支配，可以经常帮爹妈处理家里开支，高春华爹妈对四千块钱还是比较高兴。东北人那么冷的天在院子里露天摆桌子待客人，院子里支大锅吨菜，两天两夜没得消停，来参加喝喜酒的亲戚都搭礼五块钱，那个黑天白地的场面实在不好形容，不管怎么说总算把客待完了。高春华的妈跟随我们一起来到了阿拉善我们家。给我们家拿了十斤蚕豆，我们家前后待了三天客，机井队的帆布帐篷大铁炉子，总算把我结婚的事顺利办完了。过完年初十我们就返回咸阳，高春华的妈又去包头走亲戚家。高春华从她的单身宿舍搬到了我的单身宿舍，我们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箱子，我们继续在职工食堂吃饭，高春华说，你妈做的饭真好吃，特别是那个什么蒸馍吃起来有一股麦香味，还有那个蒸鸡蛋，从锅里端出来滴几滴香油撒一点盐面太好吃了，那是我妈专门给你做的，我们姊妹几个都吃煮鸡蛋，你们看见我弟弟看我妈端的盆盆里蒸鸡蛋那鬼脸，我妈说，你媳妇来了也给蒸的呢，没两样看啥呢。进厂时我和高春华都有一年的工作试用期，满一年后双方正式签约劳动合同，转为正式员工，转正后工资又是升了一些，厂工会给我们分配了二十二平米一间半的青年大楼二人居。我给我爹妈汇报了高春华家提出欠账还账的事情，我爹说，你处理的有度量，人都是我们胡家的人了，那几千块学费我们担了，按理说女子没出嫁之前在你高家花的钱是培养子女的钱，是不能提到桌面上的，既然人家把话说在桌面上了是有准备的，我爹到了秋上，卖了两峰骆驼打发我弟弟把钱送到了咸阳，我从邮政所和高春华给他爹汇去了八千块钱。高春华怀孕六个多月了，我弟弟领着我妈亲自来咸阳看，我妈啥时候也忘不了她的土鸡蛋，纸箱子垫上羊粪沫子装来了两箱子鸡蛋，我们为了还账有时真还舍不得吃更贵的东西，高春华说，只要吃的我都吃，她妈来信总是说多吃蚕豆、黄豆，将来娃娃长的壮。我妈拿来了鸡蛋，高春华高兴的不得了，她让我妈给炒酸菜鸡蛋，我妈说，女子,酸菜鸡蛋我还没炒过，我给你拌酸辣白菜，别人做酸辣白菜是把白菜叶子切块放在开水锅里烫，我妈是把白菜切块放在盆子里直接把开水浇到白菜上扣上盆子捂着热气，用开水寖两次，白菜棒子在盆子底下，叶子在上面，拌出的酸辣白菜软而透，整而不烂，浇上花椒油，浇上醋煮红辣皮用锅盖闷上一个小时，那纯正的花椒油香味，酸辣味直穿心肺。老人就是这样，你不让她来，她不听，来了看上一眼第二天又着急的要回去，高春华说，妈你放心，我也是在农村出来的，第一不会娇气第二也不敢娇气，我们还得正常上班，一天三顿饭我们得按时吃饱，我妈说，干活就对呢，不要定定坐下，我生了三个娃子们，都是头天干活呢，第二天就坐月子呢。口要阔身要动，生下娃娃奶水足。有时高春华上下班自己走，有时我骑自行车接送，我们必需做到一个正常工人应有的职责。按时上下班。厂工会杨主席和妇联干部贺大嫂都给我们发话，说你们算大令青年，厂子可以提前十五天给高春华准假，连产假可以休息五十天，高春华家三天一封信，要让高春华回东北她们家坐月子，高春华的妈把电话打到厂值班室，电话上哭鼻子，千叮咛让我把高春华早点送回去。我清楚这件事办不到，而且也不能给我爹妈说，我爹在大原则问题上从来不会让步，我给高春华早早说了我们家的按排，我妈让我弟弟问了左旗保健院，按预产期提前一个星期住院待产，我给厂工会、办公室都写了请假申请，字都签了，我给高春华说，也不要你妈那么远来了，这里有医院不是在家里，放心好了，另外，我们家上上下下多少人在身边有什么不放心的。厂子医务所姚大夫每天给听胎音，说高春华身体好一切正常。职工食堂的饭餐很好，花样也不少。企业好一切都会好。九月二十一号厂工会派车把我和高春华从咸阳送到了巴音，七百多公里早上七点多开始走，下午五点多就到巴音了，保健院事先就定好的，吃饭到亲戚家，吃完饭回到医院，我妈前十天就上来巴音等，我妹妹毕业后分配到了阿右旗，我弟弟在西滩忙的打井，一帮亲戚这些日子都跟的我妈来回跑，我弟弟媳妇说，老妈刚从商店回来又说要去，忘买了一件什么什么，已经从家里拿来了不少娃娃穿的用的，娃娃长得快买的太多不穿就小下了。高春华的妈已经从老家动身上了火车，我到成了闲人，啥忙也帮不上，高春华照吃照睡，一天一次例行检查，大夫说根据预产期应该在十月二号、三号生。十月一号黑夜两点多就生下了，进产房到产下孩子不到三个小时，一切都很顺利，我们还没想好登记表上填什么名字，高春华妈就喊的说，国庆娃七斤六两，大夫说，那就先填上高春华之子国庆。保健院只让住三天，第四天早上我们就回到了家。我还得返回厂子上班，家中有两个妈伺候高春华，我妈说，亲家你听我的没错，不能让女子胡乱吃，就吃小米汤，羊肉汤子毛面片，高春华妈说，她想吃啥就让她吃啥，生了娃娃身体亏的呢，我不知道她们谁说的对，但我妈白天黑夜盯得紧，一天一夜吃六次，高春华早上想吃鸡蛋，黑夜还想吃鸡蛋。高春华在厂子里总说陕西的羊肉不如你们家的羊肉好吃，陕西的羊肉软软的虚虚的，你们家的羊肉吃起来精精的实实的，那味道有久远回味的清香味。我说，我几次过完春节回学校时给杜营长、詹老师拿去我们家的煮羊腿，后来他们两个人都说好吃，天津没有这样的羊肉，杜营长和詹老师上次来信说，明年五一要到我们阿拉善来转转，一定要吃手抓肉。孩子生下第三天我返回到厂里，分厂领导告诉我，总厂总长决定派六个人到大连蜗轮机厂去学习八个月，三分厂定的是你，明年一月十号到蜗轮机厂报道，带队的是总长薛盛老总长，学习课目总厂已经确定好了，所有去学习的人员每人有每个人的课题，分厂要我抽时间到总厂技术部先熟悉内容，厂长说，总厂有大的设计，明年要扩建十一万平米的865和908兩个项目，要引进两套德国生产线，我已经看到厂子西边的两个大石沟有几百号工人在整天放炮炸石。改革开放尽尽向前推进了十四个年头，但工业生产在突飞猛进的发展，特别是高端技术领域，八十年代我们回家百分之九十的铁路上飞驰的都是蒸汽机牵引的火车，不到五年时间百分之九十的铁路上变成了内燃机牵引的火车，又过了五年时间百分之七十的铁路线上都是直供电力机车，河南郑州机务段的车场里至今整齐的排列着几百列崭新的绿皮蒸气车。飞机制造业是陕西乃至中国高端科技工业的最大龙头企业，飞机制造的采购订单都排在五年以后。我感到我们在新的工作岗位上正在重新上学，每天都要学习新的东西，一个叉拧导杆伸缩器上有七百多个小部件,制作这些部件上半年用的材料到下半年就有几十个变成了一种新材料制作，相力系数发生了很大变化，一个反向抓握滑槽的相力系数由0.03上升到0.01,看起来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细小变化就有160张分布图纸要改动。我深深从工作中体会到，当一个人从事了一项严谨的工作之后，他的思维模式和做事方法就要发生一次次的较大的变移和提升，在工作中我体会到，在学校课堂上导师给我们上课看似在传授文化知识，贯穿全部学习过程，静下心来去回味就是教你做人的过程，但更深的寓意在自己的悟性和自觉之中。在一个企业中能深造学习的机会不多，我有幸可以深造，高春华休息五十天后带着孩子回到了工厂，两个妈总算友好的达成了一个协议，每人伺候高春华两个月轮班，高春华说，让娃娃吃到三个月奶就要断奶，我妈坚决不同意，必须让娃娃吃奶到一岁，我妈说，我每天揹着娃娃去你车间给吃奶。九三年时国家计划生育是国策，抓的特别紧，只允许一对夫妇生一胎，没有特殊因素不能生二胎，违纪生二胎公职人员直接开除回家，我妈给高春华说，娃娃把奶吃到一岁我就领回家我们自己喂，高春华说，最多吃到六个月就可以断奶，厂子有专门的育婴哺育室，早上下午把娃娃抱上去喂一次奶，高春华在月子里有时让她妈一天煮五六个鸡蛋吃，现在回到厂子不能看见桌子上有鸡蛋、鸭蛋，也不能听人说鸡蛋、鸭蛋，听到就头晕的不行，我妈说，啥好吃的好穿的也不能紧着吃紧着穿，五谷养人，五谷害人，绸缎亮人，绸缎彻人。高春华坐月子满四十天的时候，我弟弟结了婚。我爹妈养育我们刚刚成人，我们又给爹妈带来了不少受苦的事情，我弟弟问妈，你生下我们那时候谁伺候你，我妈说养了你们三个带劳动就抓大了，冷了热了那顾上管呢，我弟弟说，照样我们几个也不傻，身体也结实呢，老妈你把我嫂子伺候上几个月，你就成专家了，我妈说，你放心，到了你媳妇上条件比你嫂子更好了，我不是砖家也照样能管好，你媳妇娘家在吉兰太门槛底下说到就到，伺候起来更方便，你媳妇又是本地方人，习惯都知道，爱吃羊肉我们就多杀几个羊，就怕又不爱喝小米汤。我弟弟说，妈，她要不喝米汤你三天不要让她吃饭，我妈说，你听你那个半吊子。在我跟切说胡话呢，老人把子女养大就盼的看孙子呢，把孙子管大老人也就动弹不动了。嘎查上给各家各户分了个体草场，在自己草场上你愿意养啥就养啥，大集体的羊群、牛群、驼群、马群、驴群全做了价卖给个人，一夜之间集体没有了，大家就像都在大海上的大船里眼望大船要漏水要沉呢，人群纷纷从大船上跳下水漂的木头板子上各自逃生去吧，陆地在什么地方,有多远，能不能坚持到最后谁也不知道，有人把分到手的牲畜又全部卖掉进城享福呢。大家很忙然，我弟弟说，干脆让爹妈把牲口全卖掉在巴音买上一套房子算了，住在巴音，省下麻里道烦坐班车受罪。我说这个是大事得问老爹的意见，我爹说，过去有大集体呢，靠前靠后，左靠右靠，靠山就是大集体，现在靠谁呢，靠自己家，人只要活的天天要吃要穿，日子多了就像树叶子遮太阳打阴凉，牲口卖掉看起来一下子有了一些钱，钱银子就像涝坝里的水，天天细水长流多会也有水呢，一旦把涝坝板掘开口子那些水放干快的很。下头淹涝了上头干掉了，最后两头子都死掉呢，你们愿意进城是你们长大成人，找到自己的吃饭路了，有正经事情可以干，人来到这个世间老天让你站得走、爬的走、坐轿子走、抬轿子走,这些都在你没出生就定好了，只要让你干啥，你就把啥干好保准不会错。人的命不能强求，我和你妈哪里也不走，就守着大几十年的老滩子，走的那些不是自己的东西硬说成自己的那是假的，我们在老地方左方右远能活人呢，你们几个那天在城里遇上啥大变化城里不好活了回来还有个踏实安稳的家在呢，有吃饭、睡觉的地方，我和你妈在一天，你们的家就在一天，有个想的地方，看的地方，一旦我和你妈都走了，你们也就不想了不看了，老人在的时候天亮了天黑了也觉得没有啥，一旦老人没有了就永远找不回来了。我爹我妈在原来我们房子后头的几亩饲料园子上又开了几亩地，种的春菜、夏菜、秋菜应有尽有，骆驼又有了许多，牛和马子增加不多，羊的数量在大量减少，政府已经明确吿知牧民不准散养羊了，我妈的鸡从原有的二十只增加到了五十几只，我妈说，除了我们自家人吃鸡蛋，每月都能卖几百块钱呢。过去得坐班车进城卖鸡蛋，现在一天上门收毛的、收皮子的、收绒的能来几把子人，门上就地可以把自产的东西卖掉了。也有城里人每到星期天开的车专门上门来买土鸡蛋，有几家子城里人专门每次来多放二百块钱，鸡蛋不让卖给别人。看上我们的鸡一只开口80到100元，让就地把鸡杀掉就拿走了。我爹妈又在菜地上打了一眼50米深的管井，安装了风力发电机，六七亩地上用的肥都是牲畜粪，浇的井水，紫皮子山药大的有一斤多重，西瓜都长到10斤到30斤重，一个面葫芦50多斤重。我从山西给家里买了电视机和冰柜。高春华给娃娃吃奶到五个月就没有奶水了，我妈眼看的娃娃天天哭，吃奶吃不饱，不吃有一口，吃起来搁不够吃，别的东西又不好好吃，我妈说是高春华有意不给娃娃朝饱吃，厂子里家属区也有从全国各地过来伺候孙子的大妈们，大妈们说，女子干活太忙了休息不好奶就生不出来了。我妈给我妹妹打电话让来陕西帮忙把娃娃抱回巴音自己喂，我爹着了急让羊皮贩子从中卫给买来一只红奶山羊，我爹用山药煮熟拌上玉米珍子再在里面打四个生鸡蛋和起来喂山羊，每天能挤二斤多奶子，我爹说一个奶羊不够娃娃吃再买一个，现在的女人心坏呢，老早就不想给娃娃吃奶呢，阁自己消闲呢，我妈说，有这个奶山羊她不给娃娃吃奶，我们也能把孙子喂大，把这只山羊好好喂上，老二家媳妇也快生了，这头国庆能吃上饭的时候那头也给能喂上羊奶子，防止又不给娃娃好好吃奶呢，世上个女人就不要怕生娃娃。怕生娃娃就不要来这个世上。我从大连学习回来不到三个月又到四川重庆一个军工科研院学习了一年，尽管工作很忙，每年只少也要回爹妈的家兩次，每次回到家都要看望小学，初中，高中的老師，一路走来，上学，工作，成家，事业，还算顺利。万丈高楼平地起，这个基点很关建，老師用心培养了我，我自己也在不断鞭笞我自己，我妈不经意中养了几只小鸡，几十年没有根断，从极其困难的年月到了极其富余的年月，好东西总是受人欢迎，每次回到家我请老師吃饭，老師们都说，你们家的土鸡蛋我们吃了几十年，那个鸡蛋的味道在巴音街上是找不到的，你爹妈的那分情意是最真诚的，我想，也就是很不起眼的一些土鸡蛋。老師们给我的是一颗一颗的金鸡蛋。二0一七年十一月张有学

作

者

简

介

张有学，阿拉善左旗人1954年生，1976年师范毕业分配到中学当教师，2015年退休，喜爱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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