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作者：徐创进
图文编辑：阿拉善未来文化艺术传媒
那段最难熬的岁月
1
遥望日落的方向，风沙中的夕阳就像一张充满怜悯的脸，慢慢的坠落在天地相间的茫茫大漠之边。偶尔传来几声狗叫，是住在几间土房那家人的狗，就在湖的那边，说是湖，其实就是长满野草的盐碱地，因此，这里就叫头道湖。
天气好的时候还能看见那几间土房的炊烟，熟悉、亲切，是要开饭了。那种家里的饭味好香好香，可那不是我家，我的家还要顺着这个方向，穿过那些灰蒙蒙的沙漠，骑骆驼三天才能到，很远很远……
今天天气不好，天还没完全黑就看不远了。心里一阵阵的凄凉，袭击着这个孤独、无助的少年……“铛、铛、铛”这种铁棒敲打铁块的声音，是我们学校的铃声，预备铃响了，我该上晚自习了。转过沉重的脸，揉揉酸楚的鼻子，翻过沙堆淤矮的校园土墙，走向教室。这也是我出校园的地方，吃完学校大灶上的饭从这出来，到不远处的一座周围长满白刺，顶上裸露着光光的黄沙，像个秃顶老人头的小沙丘上，我每天就在“秃顶上”。说是来背课文，却每天看着日落发呆。
身在学校，满脑子想的却是远处家里的情景：漫天飞扬的黄沙，贫瘠干枯的荒漠草原，瘦骨嶙峋的牛羊骆驼，还有忙的每天饭都顾不上吃的母亲身影。白天想的不想学习，晚上想的失眠，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总感觉天地如此空旷，而我渺小的就像一粒沙子。唉，要是我父亲母亲再年轻点该多好，心里总在这样暗叹。
2
我父亲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大队上当队干，反正自我记事起就经常在大队上开会、学习，领着社员打井、种树，总之很少在家。家里为大队放着一百多峰骆驼，所有的活基本都是母亲一个人干，繁重的体力劳动让母亲落下了一身病痛，尤其是严重的风湿病，四五十岁就主着拐杖走路，可还的苦苦挣扎，因为还有七个未婚子女需要“交代”。而我父亲在大队干了三十多年，没什么特别，草场是全大队最烂的，住的是碱土盖的最破的房子。自从我上了初中，每次开学走的时候，看着眼前艰苦的环境和母亲歪歪扭扭的样子，都会忍不住流泪。
哥哥姐姐都到了该为自己出路做打算的年龄了，父亲虽然辞去了队干，可母亲的身体还是让我心身饱受煎熬。终于在初二开学后我决定要辍学回家帮父母“交代”子女。可又不甘心像父母那样一辈子放牧，就想着不管怎么样都要拿个初中毕业证，以备将来之用。有了这样的决定，心里稍微放松了一点，可晚上还是失眠，白天上课爬桌子上睡觉，不听课也不完成作业，成绩一落千丈。
从一个同学羡慕，老师夸奖，经常拿各种奖状的班干部，一下变成一个无人问津的“烂学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人间冷暖。老师找我谈话，可我却不知该怎么给老师解释，也不想听老师的那些大道理，也就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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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初中毕业证的那天，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最后一次凄淡的回头，告别了我的学生生涯……
回到家里，就我这个性格，放牧做个帮手还行，成为主劳力那还是相差甚远，不敢剪耳朵，不敢烙印子，不敢“扇”更不敢杀，总之凡是让牲口流血的事我一样都不敢，只能去求别人帮忙。
以前哥哥姐姐在家也没感觉什么，一下就自己和父母了很是害怕，尤其晚上。风吹过各种地方发出各种的声响，有时还掺杂着狐狸、“雌冠子”的叫声，此刻所有牧区中传说的鬼故事都好像在发生，可害怕熬不过疲惫，一会就睡着了，真的是太困了。
沙漠里年年干旱，风沙吹的草根都悬空了，再加上牧民们也不懂，严重的近亲繁殖导致了家畜体弱多病，发育不良，牛就像羊一样大小，羊就像街上的流浪狗。为了维持它们的生命，每天两头不见太阳的忙，却没有收入，尤其是春天青黄不接时。每天那些饥饿的牲口讨要草料的叫声此起彼伏，可草料都是沙漠牧民最缺的。
有的驼羔、羊羔因大骆驼、大羊的奶水不足或死了妈妈，就躺在那叫，叫声从尖锐刺耳到越来越弱，慢慢的就只剩下张嘴了，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它们死去却一点办法都没有，那种心情不止是忧愁，还有揪心，因为这样的事几乎天天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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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特别喜欢牛羊骆驼，总是当朋友一样善待它们，可还是不甘心就这样过一辈子，就想着这样凑合的熬吧，等哥哥姐姐们都结了婚，弟弟们考上学了，我也就熬出头了，这也是父母对我的承诺，到时候就可以带着父母，搬出这个鬼地方了。
可生活并不像我策划好的那么顺利，一年又一年，总有各种插曲不断的推迟着这一天。这样的日子越来越让我感觉委屈。如果出去换个地方，付出这样的体力劳动，得到的将是好几倍，可是……有时连续十几天的沙尘天气，好像老天要灭牧民一样，独自在飞满黄沙的沙漠里寻找走失的牛羊，就在狂风中撕心揭底的唱摇滚，来发泄情绪。有时蹲在羊圈喂羊，那些可爱的小羊羔围过来，有的小山羊会跳到我背上跳来跳去，有的用前蹄轻轻刨我，有的用毛毛的小嘴蹭我的脸，就像它们是在安慰我，经常抱起羊羔把脸埋进羊羔身上，眼泪止不住的流。
可憋屈归憋屈，和生活抗争的节奏还是一点都不能松懈，况且也只是憋屈，并未觉得有多苦，也从来没为我自己的前途和未来担忧过。
就这样，度过了我人生中最难熬的这段岁月，终于带着父母从沙漠中搬出来了。
5
都说男儿志在四方，不该总是儿女情长，而我却注定一生为情所困，亲情、友情、爱情。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搬出来以后，每次面对选择，都会类似那段最难熬的岁月。
虽然生活相比比以前好很多，可面对亲人、友人、爱人时：我想说不是我不懂得感恩，也不是我不够重视谁，只是身不由己的就总想着那个最难的。因为我也是熬过来的，我懂得如果顺心就没有难，如果委屈，就都是苦……
生活苦，苦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每个人对“己”的理解却不同，有人以己为己，有人以家为己，有人以社会团体为己，有人以国为己，有人以整个人类为己，可很多时候能力却跟不上远见……
生活难，难到忠孝不能两全，虽然人人都忠，忠即是孝，人人都孝，孝即是忠，只要有人的地方都是忠孝，何愁父母没人孝，何愁国家没人忠，何愁子女没人教，可很多时候大道理只能随波逐流于小歪理……
多少年来我们总把人不为己的“己”当成自己，孝顺着自己的父母却挤兑着别人的父母，爱护着自己的爱人却伤害着别人的爱人，教育着自己的孩子却教坏着别人家的孩子，真的“红颜多薄命”吗？只是人心险恶罢了。因为只要我们离开父母，父母就孤立无援受挤兑，只要我们不在爱人身边，爱人就会容易受到伤害，只要我们的孩子出门，就会被教坏，如此为己，谁能己的过来。
生活中的很多苦难不是我们不够强大，不是自然灾害有多频繁，而是我们人与人之间的互害造成的，这就是我在那段岁月最大的感悟。
【作者简介】
徐创进，内蒙古阿拉善腾格里沙漠的牧民，初中文化。我不能用华丽的语言表达我的诗，只能用内心的真情拼凑语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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