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凡忠
春夏之交,万物复苏,田野、山上到处都是一片生机盎然,山上花开竞艳、鸟语花香,大自然的美景尽收眼底,泥土的芬芳沁入心脾。
每当这个时候,我便不由想起了小时候“扯猪草”(家乡方言,即扯猪菜的意思)。
这个季节,猪吃的主食很少,我们需要扯猪草。
放学回家,无心光顾猪草以外的美景,只是背着背篓漫山遍野地寻找猪草,为的是喂饱猪栏里的瘦猪。
春夏秋冬各有不同的猪草:春有水苋菜、禾家菜,夏有水莲草、芨芨草,秋有野萍草、爬地藤,冬有冬苋菜、野油菜。旱地麦地、蚕豆地、棉花地里的八哥草、苦菜、芝麻篙,茼蒿、锯儿草、老哇蒜、地米菜和野青菜、野萝卜菜、野油菜;树上的构叶、榔叶;水田里的鸭舌条、水湖莲、小蚱草;堰塘河溪中的扁担草、大蚱草等等,都可用作猪草。
我出生于上个世纪70年代,来自于湖南小乡村。
那时村里每家每户都会养猪,猪也是农户家重要的收入来源,每年都要养两三头。一头供过年吃,一头卖了换钱做生活开支。
有了猪就有了零用钱,有了猪就有了学费,有了猪就有了一年的油水……
印象中,那时最短缺的就是粮食,顿顿都是清汤寡水,为了增加收入、改善生活,养猪成了家家户户必备的副业,但猪食必须自己打理,扯猪草也就成了我们孩子们放学后的功课之一。
那时人们都难以吃饱,因而猪的待遇就比较差了,没有粮食吃,只能喝什么洗锅水,洗碗水,也就是农村人称呼的“潲水”了,加入革命草、茅草根、鹅儿肠一类的野生植物煮熟,拌上米糠就是猪食了。
那时没有饲料,猪全部吃杂食,好的话加些红薯藤、红薯、大米、萝卜叶、白菜等,但是这些东西是有季节性的,并不是一直都有,因此还是需要打猪草。
扯猪草也是一门技术活,有的草轻轻一扯就断了;有的草是带刺的,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把手割破,尽管特别小心,手脚还是被划出了道道血痕。要是不小心,手指上扎了倒刺,又细又小,一碰就痛,很难受。
村里小孩子多,大家每天都要扯猪草,所以从屋前屋后到水沟、田埂、土坑、沟渠、山坡,只要能长猪草的地方,一寸也不放过,只能到几里外的地方去找猪草。
所以心里总有一种愿望,埋怨父母为何要养猪,又希望猪快点长大,过年杀猪,就有猪肉、猪肝、猪血吃了。
临近冬天,很多草都枯死了,在外面要找到猪草就更难,我们也没有闲着,就在家砍红薯藤。
红薯藤茎是最好的猪饲料,我们将晒干的红薯藤砍成小段,等喂猪前,泡软用水煮开,加些红薯和其它菜、大米一起煮熟催膘。为了保证猪食供应,自留地里还种了瓢瓜菜、上海青、苦毛菜等。
我们家人口多,家里每年都会养两三头猪,除了少量米和糠之外,它们的主食都是草,一日三餐,随着猪不断地长大,每餐都要吃掉一大盆猪食,所以每天都要扯猪草。
扯回来的猪草,先到溪沟里洗干净,夏天还好,就是冬天洗猪草很难受,双手泡在冻冷的溪水里,常冻得通红失去知觉。
洗净后再剁碎,剁猪草也是一件细活,切的大小要均匀,一不小心就会把手弄伤。剁猪草主要是母亲,我们有时也帮着。
母亲常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刀剁在板上的声音,咣噹咣噹,记忆犹深。
我大约十岁的时候就会做整套工作了,扯猪草,洗净,切碎,加碎米煮熟,拌米糠,喂猪等,繁琐细致,每个环节都不能马虎。
在猪食煮熟之后,还要拌上一些糠,用木棍搅匀,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凉,然后双手拎着潲桶送进猪圈。
走到猪圈,睡着的猪听见有动静了马上爬起来,那双大耳朵上下扑动,拱着馊盆噹噹响,一倒进去,猪先嗅一嗅,拱一拱,先咬一小口尝尝,然后大口大口地嘬,仰起脖子咽吞,欢快地吃着,长嘴“咂巴咂巴”地响着,很快就吃去了一半。
看到猪一天天长大,想着卖了猪就有学费了,很快就可以吃到猪肉了,心里格外开心,感觉所有的辛苦付出都是值得的。
我读初三那年,家里特地多养了一头猪,母亲说:“这条猪等我狗崽(我的乳名)考起中专杀了办酒用。”果然,当年8月我如愿考上了师范。
岁月带走了流年,花儿开了又谢了,谢了又开,深夜静坐听一曲清婉小调,饮一盏旧忆,常在那浓烈的气味中寻找一丝往事。
如今,农村有养猪场了,很少人再养猪,也不用扯猪草了,喂的都是用粮食加工过的猪饲料。
时光流逝,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但望着山野那一抹青绿时,我仍会想起过去扯猪草的日子。尤其是每到年终,当年猪变成腊味在空气中飘香时,心底更是充盈着这种浓得化不开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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