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天使、誰是魔鬼？那些徹夜在白宮與紐約時報廣場前慶祝拉登之死的美國人，會斬釘截鐵地說﹕拉登就是魔鬼，而美國的海豹突擊隊就是天使，為「九一一」遇難的幾千名美國人復仇，一洩心頭之恨。但對不少巴基斯坦人和回教徒來說，美國當局是魔鬼，拉登是天使，是阿拉派來保護伊斯蘭與對抗美國霸權的使者；在五月一日的凌晨，他為伊斯蘭殉道了。
這就是今天全球兩種價值鏈條的對壘，也是兩種文明及宗教糾纏不清的鬥爭。
美國人那些狂熱的吶喊，宣洩了憋足十年的怨恨。從大學生的跳湖慶祝到午夜地鐵乘客的高唱國歌，展現了讓全球驚訝的美國愛國主義。這彷彿美國打贏二戰時的情景。不少美國人喜極而泣，因為他們都有切膚之痛，都有家屬或至愛的親友死於「九一一」或其他的恐怖襲擊。擊斃拉登的消息就像遲來的春雨，澆在他們歷經肅殺氣候的心田。
但這也是一些伊斯蘭信徒哀悼的日子。他們多年來崇拜拉登，視他為英雄，因為他為中東的弱勢群體發聲，要擺脫美國和那些腰纏萬貫的封建家族的控制，反對美國及以色列勢力的宰割，不惜用自殺的方式，來對他們心目中的敵人發動攻擊。這是弱者最後也最無奈的行動，毀滅自己，才毀滅敵人，認為這是天使對付魔鬼的最後策略。
事實上，在巴基斯坦，連警局內都掛起了拉登的頭像。這位被美國懸賞二千五百萬美元的頭號敵人，卻是在巴基斯坦的軍事學院附近的豪宅居住了七年，外界推斷他可能多年來都在巴國的軍方與情報界的包庇下，大隱於市。這不啻是對美巴關係的一大諷刺。為何巴基斯坦那麼多人痛恨美國，但政府高層又要和美國維持表面的和諧關係？
這是後拉登時代的巨大懸念。美國與巴基斯坦的關係需要重新評價，但也不敢輕言與之決裂，因為這是一個擁有核子武器的國家。如果它的軍事與情報界有人同情乃至支持拉登的恐怖組織，那麼是否也有可能巴基斯坦的核子武器將來會被拉登的勢力盜用？這是難以想像的恐怖情景，但卻是不能不面對的恐怖前景。
也就是說，在當前的反恐陣線上，誰是敵人，誰是朋友，都有不少模糊之處。世界就是在這樣的灰色地帶中運行。更深層的問題是：基地組織（蓋達）和美國的零和關係是否就這樣持續下去，伊於胡底，彼此殘酷的鬥爭，看不到黑暗隧道的盡頭？這是一場「雙輸」的慘烈之戰，也不斷消耗彼此的資源。
其實歷史上十字軍與伊斯蘭的宗教戰爭早已帶來慘痛的教訓，要有一種寬容的精神，而不是陷在「自我正義」的漩渦中，看不清楚自己與對方，也看不清楚自己心中的魔鬼。
因為寬容衝破了冤冤相報的惡性循環。宗教與文明的衝突，要面對永遠沒有單方面勝利的結局。正是對壘雙方沒辦法取得完全的勝利，不能全面消滅對方，就需要尋找妥協之道。
哲學家也許認為：每一個人心中都有天使與魔鬼，天人交戰，總要尋找一個天人合一的境界。在後拉登時代，人類期望智慧換取和平的歲月，揮別那些腥風血雨，也揮別每個人心中的魔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