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3日，在金杜学院“青年法律英才培养计划”招生宣讲会上，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葛云松做了题为《Thinking like a lawyer,Working like a lawyer——法学教育与律师职业素养》的演讲，本文根据葛教授的演讲内容整理而成，编者根据行文需要进行了删改。
葛云松简介：
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长期探索法学教育问题以及民法课程的教学改革，是民法案例研习课程的主要倡导者与实践者之一。
“Thinking like a lawyer”，是法学教育的基本目标。但是对职业律师来讲，只能“像律师一样思考”还远远不够。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法律工作者、能够“Working like a lawyer”，需要有一个漫长的学习过程。这个学习过程是如何完成的？法学院的教育为此提供了什么基础、有什么局限？
已故的何美欢老师告诉我们，一名成功的律师需要兼具实务技能和智能技能。实务技能包括沟通与谈判、团队协作、客户管理等方面。实务技能无法通过课堂教育完成，只能在工作和生活中逐步体验和培养。智能技能主要是指处理法律问题的能力，以及运用法律理论与观点处理事实问题的能力，主要包括法律论证和研究、认知法律的基础政策和社会环境、口头和书写表述的能力、分析事实的能力等。智能技能的前期培养应在法学院完成，也需要后期在实践中不断深化、提升。
何美欢老师认为，律师是拥有丰富的法律知识的专家，但是，法学院只负责生产“毛坯”：学生毕业时，对法律的主要范畴的结构有扎实的基础，他有能力在这个基础上按照执业的要求继续发展、逐步掌握更加全面的知识与技能。法学教育的重点不是前沿性的知识。现实生活充满了新问题。很多人认为，新问题需要用新知识来解决。这是错误的。解决实务中的新问题，最重要的是对它的基本结构进行分析，回到最原始、最古老的基本原则。当然，有时也需要重构新规则，也就是制造新的知识。但是，这一工作仍然要求律师对原有的法律，特别是基本原则，有透彻的认识。关键仍然是扎实的基础知识。执业内容越复杂，法律理论越重要。
法学院的“毛坯”生产是极其重要的。那么，什么样的“毛坯”能够在将来成为律师之后发展自己、成为优秀的律师呢？最重要的就是法律理论的学习。
人类早期的社会生活比较简单，法律规范的表达形式也很简单——法律规则直指具体的社会生活样态，不存在抽象理论。随着社会生活越来越复杂，法律规则越来越多。职业法学家出现后，开始用抽象概念去表达纷繁复杂的社会现实以及规范方式，逐渐形成了抽象的概念和理论体系。以刑法理论中的犯罪论为例，无论“四要件说”还是“三阶层说”，都是对不同罪名的构成要件所进行的归纳。刑事律师如果熟悉犯罪构成理论，学习、解释刑法分则的具体罪名就变得更加容易、更加准确。
很多人（包括很多律师）有一个错误的认识：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最好有直接的、一一对应的法律规定。这是对法律的误解。社会生活纷繁复杂，巨细靡遗、包罗万象的法律规则体系根本不可能存在，就算能够实现，这样的法律也是僵化、可笑的法律。抽象的法律概念和理论体系提供了处理具体问题的思考框架，界定了它的方向和边界。当然，法律理论未必能够让具体问题获得唯一且妥当的答案，但法律理论仍然是思考的出发点。
因此，法律理论的教育应当是法学教育的核心，是法学院的主要任务。基础理论比任何前沿性的知识更为重要。前沿性的法律知识往往快速发展，在法学院学习这些知识是学不过来的。掌握了基础知识和理论，就获得了将来学习、理解、掌握、运用前沿性法律知识的坚实基础。
讲课不能培养技能，技能只能通过“练习”来培养。所以说，“练习”是掌握技能的不二法门。“练习”的前提是掌握一定的知识，但是，只有通过练习，才能掌握理解、运用、创造知识的技能。
在法学教育中培养技能，主要是通过给学生一些案例，让学生练习解决个案中的问题。这一过程，是对法官或者律师的真实工作的模拟，但并非完全的模拟。一方面，法学院的案例练习比法律实践更简单，必须假定案件事实已经确定，而且，考虑到教学实践以及学生的知识基础，通常无法要求学生进行彻底的法律资料检索，通常也无须考虑诉讼策略、风险控制、成本等实践性问题；另一方面，它比法律实践更复杂，因为它的主要目的是训练学生理解、运用基本的法律概念和理论，以及解释和适用法律条文的能力，这一要求比大多数的法律实务工作更高。练习的目的，是通过个案运用来深入理解概念与理论以及法律解释和适用的技能，而非辨别和遵循现有的主流见解。
通过基础知识与理论的学习，特别是通过案例练习，学生逐渐能够“Thinking like a lawyer”。
当然，中国目前的法学教育，还远远不能完成上述目标。还需要继续改进教学方法，强化、优化民法、刑法、民诉法等基础课程的教学，开展以及不断改进案例练习的教学方法。
最好的法学院，也只能培养“毛坯”。“毛坯”向“成品”的过渡，只能在实践中完成。那么，相对于“成品”，法学教育所产出的“毛坯”有哪些差距？如何弥补这些差距？
首先是法律知识。对于律师来说，解决每一个具体事务，通常需要运用当前有效的法律，为此，需要通过相关的法律资料来辨别、获取法律知识。根据具体业务的不同，需要进行资料检索的广度、深度也不完全相同。如上所言，法学院并不负责传授前沿知识，即便是以民法为基础的法律部门，也不保证所学知识的全面性和时效性（最新）。所以，律师必须在工作中不断学习。尤其是，在律师业务分工越来越细的背景下，律师通常需要在一个较小的门类（例如证券法）下很大的功夫来学习。
其次是特定行业领域的商业知识和技术知识、政府以及司法机关具体运作过程的知识。这些知识不是法律知识，却是律师服务客户时极有价值的知识。因为律师的目标是解决客户的问题，客户的问题不能仅仅通过法律规则来解决。
第三是实务技能。
第四是法律的基础知识、理论以及技能还需要继续深化。其中，法律资料检索的能力是一个重点。
“Thinking like a lawyer”能够让法学毕业生获得思考、解决法律问题的基础能力，但是还不足以让他彻底地解决具体问题。要完成从“Thinking like a lawyer”向“Working like a lawyer”的过渡，还需要一个艰苦的过程。新入职的律师，需要在律师团队中向合伙人、高年级律师学习；在职集中培训，也是一个有效的方式，可以聘请最有能力和经验的律师以及其他人员；同时，学员之间的互动也可以让学习效果更佳。
法律工作是一个需要终身学习的职业。从法学院到法律实践的整个过程中，通过前后衔接、分工明确的的各个环节，接受多种教学和学习方式，以及自己的勤奋与努力，一定可以成长为一名杰出的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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