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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奇案:书生被诬杀嫂,案件未明却冤死狱中,村民知真相却不说

光绪二十年,江苏常熟秀才徐福孙杀死婶母一案,盛传一时,很久没有定案,最终徐福孙受不了长期拷打,死在狱中。

徐福孙本来是书生,而县令朱文川是酷吏,坚持认为证据确凿,应当按照逆伦罪抵偿,不承认,就使用夹棍逼供。徐福孙受刑不过,就暂时依照县令意思,胡乱招供。招供后,押送到省里复审,徐福孙就不断喊冤叫屈,按照老规矩,罪犯如果翻供,应当把罪犯发回,交给原审官再次审讯。朱文川怨恨徐福孙狡黠翻供,使他丢面子,就越发施以酷刑,徐福孙又无罪承认有罪,及至解到省里,就又像过去一样翻供。

于是,省里又退回原县审理,县里又酷刑逼他招出供词,招供又推翻,这样长达三年之久,徐福孙死在狱里。徐福孙临死之前,哭着对人说:“我招供一定死,就是不招供,也活不了。但是,我招供死了,死后承担杀婶的罪名。可是,当初我根本没杀我婶,何况被杀者果真是我婶吗?我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婶子呢?”

听到这话的人都为之悲痛,但是,没有一个人肯出头为徐福孙鸣冤。

徐福孙家住在常熟县一个乡村里,村庄偏僻,仅有十几户人家,多半务农。唯独徐福孙是读书的秀才,家业又殷实,在全村首屈一指。但是全村人都不喜欢徐福孙,说他眼高过顶,遇人不肯平面看,而且性格吝啬,把鹅眼大的钱看得像轮轴那么大。邻居有个缓急,他从未曾拔一根毛,简直是个守财奴。这自然是没人肯出头为他鸣冤的原因之一。不过,这也不是主要原因。

村里人虽然和徐福孙不和睦,可是都知道他冤枉,认为官方指出的罪证站不住脚,但都怕官方坚持己见,不肯承认证据不实,反咬一口,受到株连,所以不敢挺身而出,为他作证。

徐福孙叔父叫徐庆有,经商为生,往来苏州、无锡、常州、镇江一带。太平天国起义军占领苏州以后,他就多年没有消息。及至清廷军队收复苏州,徐庆有忽然带领一个少妇,从太平军占领区逃脱,回到常熟故乡。

原来这个少妇名叫桂花,是太平军小头目的老婆,和徐庆有有私情,利用机会和他一同潜逃。徐庆有前妻已死,徐庆有就把她当作正房。可是徐福孙对这个并非明媒正娶,来历不明的女子很瞧不起,曾经对人说:“叔叔固然是我的叔叔,可是婶母并非是我的婶母,我是清白的大丈夫,我发誓决不和贼寇的老婆说一句话。”这话,徐庆有也有所闻。

为了避免矛盾,分一宅为二,中间砌了一道墙,各立门户,分界如鸿沟,如此相安无事过了有二十年。

有一天,徐庆有到镇上去办事,当天不能回家住,担心妻子孤单害怕,就把女儿巧珠找了回来陪伴。巧珠是徐庆有前妻所生,已经嫁给前村农民多年了。徐庆有临走时,还絮絮叨叨嘱咐妻子和女儿,要紧闭门户,防止灶火。

第二天清早,徐庆有从镇上回到家,已经日上三竿,可是房门还没开。他用力敲了很长时间,始终没人答应,立刻起了疑心,设法砸开了房门进去,发现桂花脖子已被割断死在床上,枕席上溅满鲜血。再找巧珠,仓卒间向四周一看,没有人影。徐庆有正在发愣,忽听房后隐隐有呻吟痛哭声,赶忙跑去,一看果然是巧珠,肩部挨了一刀,有一寸多深,鲜血流个不止,脸色惨白。他抱起女儿到屋里,找出刀伤药,进行包扎,问女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巧珠有气无力地说:“昨天夜里,我正在睡梦里,忽然后院里有墙瓦掉下来的一片哗啦声把我惊醒,我立刻披上衣服,到院里就喊是谁?话刚出口,身后一把刀砍在我的肩膀上,疼到极点,我就昏了过去。等我稍微苏醒过来,恍恍惚惚听妈妈呼喊说,'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就杀我!’紧接着就听见在床上撕打抗拒声音,半天工夫才安静下来,我猜想妈妈一定被杀死了。因为我流血太多,想爬起来去看,浑身一点儿力量也没有,几次没挣扎起来,一直昏沉沉躺在这里。”

“你看到砍你的人的脸面没有?”徐庆有问。

“他从我身后砍的,我立刻倒在地上,来不及回头看是什么样人,何况天又黑。”巧珠回答说。

“那个人和你妈妈厮打的时候,说话没有?什么地方口音?”徐庆有继续问。

“我没听见那个人说话。”巧珠仍然提不出凶手是什么样的人的线索。

徐庆有检查家里有无丢失,发现箱子里二三百两银子已经不见,还有一些贵重衣物首饰也不见了。在屋里墙角发现一把带血的刀,是皮匠拉皮子用的锋利的刀。徐庆有走到后院细看,和徐福孙家的分界墙上的墙瓦掉在地上,徐福孙家的梯子靠在分界墙上,露出墙头,还没撤掉。

回到屋中,他思索凶手究竟是谁,他认为很可能是侄儿徐福孙。

因为凶手从分界墙上登梯子过来,又越过分界墙到了东院徐福孙家,凶手必然不是外贼。桂花说的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凶手若不是平素相识的人,绝不会说这样话。徐福孙家雇皮匠来家做鞋,在他在去镇上办事前,他就知道,徐福孙利用拉皮刀作案可以嫁祸于人。

徐庆有想进一步了解徐福孙的动静,走出家门,进了徐福孙的院,见院中只有女仆在往竹竿上晾刚洗完的衣服,一边往上晾,一边唠叨:“这么多血,费多大劲,也洗不净!”徐庆有从她身后认真看了一下,果然衣服前襟上有一片没洗干净的血迹。等女仆发现有人来,转身时,徐庆有已掉头走了出去。

徐庆有到常熟县衙报案,控告涂福孙杀死妻子。知县朱文川派人把徐福孙和皮匠都逮捕到县里。徐庆有提出徐福孙杀人的四项证据:凶手利用梯子越过分界墙、桂花说的话、拉皮子刀和徐福孙的血衣,一口咬定徐福孙和桂花有宿怨,怀恨圈财杀死婶母。

在公堂上,皮匠说案发那天确实给徐福孙做鞋,临走时匆促,把拉皮子刀落在孙家。朱文川让衙役拿出凶器,让他辨认后,他立即承认是自己的刀。朱文川认为证据确凿,控告属实,责令徐福孙招认。徐福孙自称无罪,把徐庆有所提出的所谓证据,一一驳倒。谈到衣襟上血迹,他说自己患有鼻衄病,尽人皆知,是自己鼻血,不是他人的血。尽管徐福孙侃侃而谈,理由充足,朱文川充耳不闻,不容置辩,严刑逼供。徐福孙受刑不过,只得招认,可是搜查徐福孙家,抢去的银两衣物始终一无所获。徐福孙多次上诉到省里,屡屡翻供。

当时,赵舒翘任江苏巡抚。他是陕西长安人,同治十三年进士,当过刑部主事、员外郎,曾经平反河南王树汶冤狱,据说他在刑部职务上居官十年,多有贡献。另外,也有人说他除了擅长八股文,还有一件本事,是专门会看风水。他自从上京赶考、中进士、点翰林,以至做到这么大官,到一处,看一处,一定认准方向,方才铺床,却也无往而不利,所以他越发相信,甚至上茅厕也要看看风水。虽是传说,但刚愎自用是事实。

由于徐福孙多次上控到桌台衙门,最后告到巡抚衙门,引起赵舒翘的幕僚祖正义的怀疑。在签押房和赵舒翘讨论此案时,他说道:“徐福孙在状子里的申诉,不无道理。徐福孙当初和他婶母并没有深仇大恨,只不过瞧不起她而已,二十多年都能相安无事,一旦之间,徐福孙突然把她杀害,实在不合乎情理。徐福孙家本富有,一定不会贪图二百两银子杀人,况且始终没查获原赃。徐福孙有鼻衄查证属实,衣上血迹不足为据。拉皮匠刀越墙杀人的,也可能另有其人,不一定是徐福孙。从他婶母死前对凶手说的话,固然可以判断凶手是被害人所熟悉的,但是被害者和徐福孙之间,不存在对起或对不起问题,也不能排除被另一个她所熟悉的人杀害的可能。朱知县认定徐福孙杀害婶母的四项证据,不足为凭,很难给徐福孙定罪。大人应当给这一冤狱平反。”

“徐福孙能挺刑长达二三年之久,若说他不是大奸大恶,谁能相信?”赵舒翘根本听不进去祖正义的入情入理的分析,对负屈含冤挺刑,还是拒不认罪挺刑。不加区分,凭着官大嘴大,蛮不讲理,胡说一通。

祖正义夙知赵舒翘刚愎自用,又婉言劝说一番。赵舒翘依然坚持己见,不予平反,祖正义无奈,只好把徐福孙上控驳回,责令常熟县处理。

朱文川见徐福孙上控到巡抚衙门,早已恨之入骨,及至见上司驳回,为大泄心头之恨,命令手下一顿酷刑,将徐福孙打得奄奄一息。死时,徐福孙的脚脖子手腕全被夹折断,体无完肤。此案竟然如此了结。

过了两年,诬告徐福孙的徐庆有和巧珠相继死去,他们始终不知道真正的杀人凶手。

根据同村人的侧面了解和私下议论,真实的案情如下:

在桂花被杀的前几年,有一个四十五、六岁说广东话的男人来到村里,打听徐庆有、桂花家的住处。问明之后,这个广东汉子并没有立即敲徐家门,只是在左近溜达,等到看见徐庆有走出家门,就去敲徐家门。桂花出来见是他,二人低声说几句话,而后桂花进去,拿出钱,匆匆把他打发走。

过了不到半年,广东汉子又来到村里,桂花和上次一样,在徐庆有出门之后,拿出金钱,把他打发走。此后,广东汉子来得越发频繁,桂花讨厌他,谇骂他,广东汉子也反唇相讥,结果怀恨离去。两个人会面时都说广东话,即使村中人从他们身旁走过,有意听他们的对话,也听不明白讲些什么,只能从他们的神态推测谈话内容。村中人都琢磨广东汉子一定是桂花的前夫,但没有一个人把这些情况告诉徐庆有。

在桂花被杀的那天黄昏以后,村里有人看见在徐庆有家墙根底下,蜷伏着一个黑影。走近去看,黑影窜身起来跑掉,快得好像飞鹰。有眼力锐敏的看清就是来要钱的广东汉子。

这个广东汉子到了后半夜,又从村外来到徐家,由于认错门,误入徐福孙院中。在徐福孙院中发现皮匠遗失的刀,顺便捡起来,想在抢桂花钱财时可以利用它示威。当他发现走错门户时,就利用徐福孙家墙下的梯子,越墙到了徐庆有后院。不慎,把墙头瓦碰掉,发出响声,惊动巧珠出来喊问。广东汉子起初只想抢钱财,并没想杀人,所以并没在事先准备刀。不料,巧珠出来叫喊,他唯恐巧珠再喊人出来捉贼,他从黑暗中来到巧珠身后,猛砍一刀,杀人灭口,巧珠昏倒在地。广东汉子进入桂花房中,桂花也被巧珠喊声惊醒,把灯点上,准备披衣下床。

这时,看见广东汉子拿刀进来,大吃一惊。广东汉子举着刀,低声说:“把你的金银财宝都拿出来,不然,老子就把你这丧良心的杀了!”桂花不甘心让前夫把后夫的钱财轻而易举地抢去,和前夫争论说:“这些年,你来一次,我偷偷给你一次钱,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就杀我!”说着,桂花见前夫手中拿的不过是一把刃长不过是一寸多长的刀,并不十分害怕,抢先双手揪住拿刀的右手,和他争夺起来。两人在床上撕夺很长时间,桂花终于因为体力不济,前夫握刀的右手挣脱,就势在桂花颈部拉了一刀。拉皮刀拉皮革尚且不费力,何况人的脖子,一刀下去,便割断喉管,鲜血喷出,接连又两刀,桂花的头只剩少许皮肉相连。

广东汉子见桂花已死,把刀扔在屋角,翻箱倒柜,找出财物,打成包裹,系在背后,从来路逃走。

村中人明明知道桂花是广东前夫所杀,都不敢到公堂为徐福孙辩护,一方面官府认定四项证据确凿,难以改变朱知县的看法,另一方面如若提出广东汉子是凶手,广东汉子姓氏住址一概不知,而且人已鸿飞冥冥,向哪里寻找,申诉到官府,朱文川之流必定认为是编造事实,为徐福孙开脱罪责,很可能被牵连进去,有吃不尽苦头,所以彼此都相互告诫切不可出头为徐福孙申辩。因此,徐福孙终于冤沉海底,永世不能昭雪。

结语:朱文川审理徐福孙杀婶案,貌似重视证据,实际偏听偏信徐庆有所提供四项证据属实,根本不做全面的调查,占有更多的人证物证;更不在充分占有证据的基础上,做客观地深入地分析研究,最终做出主观的错误的判断。徐福孙多次上控翻案,朱文川不深自反省,反而意气用事,痛施酷刑,致徐福孙于死地。这一切都是渎职行为,今之司法者应有所借鉴。赵舒翘根据徐福孙能挺刑,便断言他是大奸大恶,纯粹是位高者信口雌黄,但却起决定性作用,如此昏官岂仅清代独有。

本文根据《清稗类钞.徐福孙杀婶案》、《清史稿・赵舒翘传》等编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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