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有武艺吗?这个问题难以确切回答。
梁山好汉象关胜、林冲、秦明、呼延灼、董平五虎将,花荣、徐宁、杨志等马军八虎骑,鲁智深、武松、李逵等步军头领,阮氏三雄等水军头领,都是武艺高强者;像军师吴用、圣手书生萧让、兽医皇甫端、神医安道全等少数头领是没有什么武技的。
宋江呢?似无武艺,又似有武艺。
书中点明说:宋江“爱习枪棒,学得武艺多般,”又讲“原来宋江是个好汉,只爱学使枪棒”。宋江在向武松介绍孔明兄弟时,亦自诩地说:“因他两个好习枪棒,却是我点拨他些个,以此叫我做师父。”点拨者,乃是点破秘诀指教要领之谓也。没有两下子,何能点拨别人呢?看来宋江是个收了徒弟的武技师父了。
再如,欧鹏在同一丈青搏斗时,宋江看欧鹏“使得好一条铁枪”,便“暗暗的喝彩”。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从宋江专注观赏和情不自禁喝彩的神态看,他俨然又是个武技行家里手。
他在拥举卢俊义坐第一把交椅时,自称“宋江文不能安邦,武又不能服众,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寸箭之功”。这自然有“自谦”的因素,但纯粹看作“虚词”,也不确。比方说他在浔阳江遇险时,完完全全听从个艄公的摆布、甘心由人宰割处置。艄公要他死,他只是苦苦求饶,最后竟同两个公人抱做一块,要跳江自尽。那可怜相、那窝囊劲,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没有两样。值得注意得是,此刻的宋江并不带枷锁,还有两个公人,也不晓得艄公有什么厉害之处,就在这种情况下竟然甘心自尽!如果他真有点武艺,不至于此吧。
再举一例:“宋江杀了阎婆惜后,匆忙出逃,不料在县衙门前被阎婆扭住了,此刻阎婆并无得到任何人帮忙,宋江竟走不脱,最后由于唐牛儿解围,“那婆子昏撒了,只得放手。宋江得脱,往闹里一直走了。”这就怪了,这个阎婆不是“母大虫”,也非“母夜叉”,只不过是弱小老太婆,宋江怎么不能走脱?这怎么会使人相信宋江有武艺呢?
问题正是这样:似无武艺,又似有武艺。
接着,就发生一个问题:在那个以冷兵器为主、火器为辅的时代,在刀光剑影的戎马倥偬中,作为闯荡江湖的人,一个统率千军万马的军事首领,是不可不遇到诸如打架、械斗、阵前交锋、兵刃相见的情形的,如果碰到这种情况又该怎办?《水浒》并没有完全回避此种情况;当写到此种情况时,作者是采取了姑且名之为“躲闪术”的艺术处理手法。
人们都知道,宋江过的是戎马生涯,率兵攻城略地、劫富济贫乃是家常便饭。可是,我们难得见他真的同人正面交锋。唯有一次,是杀阎婆惜,那真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可惜,这谈不到格斗,他杀的只是一个烟花弱女子,宋江没有遇到任何反抗,像杀鸡一样一刀子便解决了问题。
有的。第三十七回,宋江在揭阳镇因资助个耍枪卖药的,遭到了揭阳一霸穆弘的一阵辱骂,宋江怒火顿起便要同穆弘“放对”——看架势似乎要干一场了。然而,作者偏不让宋江现出武艺真面目,笔锋一转,“闪”开去了:“只见那个使枪棒的教头从人背后赶将来,一只手揪住那大汉头巾,一只手提住腰胯,望那大汉肋骨上只一兜,踉跄交,颠翻在地。”——就这样,作者让这个善于摔跤的薛永把应表现宋江武艺的地方“躲闪”开了。
当然碰到过,不过也是让作者叉开去了。就说三打祝家庄吧,此战是“宋江亲自要去做先锋,攻打头阵。…直杀奔祝家庄来。”当那一丈青女将迎战上来时,宋江并不亲自出马,而是高喊一声:“谁敢与他迎敌?”这一喊自然有王英这般将领出阵杀敌了,这是一“躲”;
王英好色致使被活捉。于是祝龙等乘胜掩杀过来“捉宋王”——宋江该舞舞刀枪了吧?用不着!作者立刻安排马麟、邓飞前来护驾,这是二“躲”;
宋江战败,只好“拍马望东而走”,而“一丈青正赶上宋江,待要下手”,此刻该让宋江武技亮个相吧!还是用不着!作者又“命令”李逵从山坡杀奔下来,截住丈青厮杀起来,这是三“躲”,如此等等。总之,作者就是一再采取“躲闪”法,偏不让宋江真的动刀动枪格斗起来。
我们不妨试作这样一些“解释”:也许同作者把握宋江这个人物形象的性格基调和气质基调有关。比起武松、杨志等人,宋江当然没有那般骁勇;比起吴用、安道全等人,宋江要比他们强些,他毕竟能驭马四处奔突呀。让宋江动不动就耍枪舞刀、杀人放火,与人开战似乎有失作为一个“义士”的“体统”、“风度”;把宋江写成一个不懂武艺的一个体弱的“白面书生”,则又有悖于他作为率兵南征北战的军事首领的身份与经历;写成一个善于拳打、功于械斗的武夫吗?又同宋江喜欢舞文弄墨、精于吏道的个性气质,不太协调……如此等等,还不如把宋江的武艺写成似有似无,闪烁不定的特点更好些,以此让读者自己去想象、去分析、去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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