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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再嫁路遇强盗抢劫剥衣,县令审讯盗贼时,却因一句话沉默了

雍正五年,蓝鼎元任广东省普宁县知县,后来又兼理潮阳县。因此,蓝大人经常坐轿风尘仆仆地来往于潮阳与普宁两县之间。

这天,风和日丽,春光宜人,蓝大人恰好途经鄯门这个地方。他命轿子在后面远远地跟着,自己带着一个随从走在路上,边走边兴致勃勃地欣赏路旁的景致。不远处,绿茵茵的草地上,有一群牛羊在安详地低头吃草,牧童们摇着柳条鞭,坐在路旁。蓝大人经过他们时,只见牧童们在低声闲聊。一个长得像小黑虎似的牧童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帮人真凶残啊!竟把那妇人扒了个精光,真该杀!”

有一个大眼睛的牧童说道:“新婚燕尔竟碰到这等事,真是惨极了!用轿夫的破裤子遮身子,当作新娘子的嫁衣裳,当天如何下得了车?又怎么进新房?恐怕这天夜里成婚,她丈夫不能不怀疑她。”

另一个尖尖脸的牧童把手中的鞭子往地上—摔,说道:“怀疑又能对这些人怎么样?连她丈夫都怕他们,不敢到官府控告,又怎么能怪罪柔弱无力的新娘呢?”

蓝大人听了大惊,赶忙停下来询问他们是怎么回事,可这群孩子都笑着跑开了。蓝大人更觉蹊跷,便令随从拉宋一个牧童询问。牧童先是不肯说,见蓝大人和善,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洋乌与惠来县交界的地方,有十几个凶恶的盗贼,横行不法,肆无忌惮。在这个月的二十日,这伙恶贼又在路上拦截了一个出嫁的人。他们把新娘从车里拉出来,又把她从头到脚的衣服和饰物剥了个精光。新娘乞求留一条裤子给她遮遮身子,他们也不依,反而围住新娘细看她。直到这伙土匪走了以后,车夫才敢靠上来。他很同情新娘,就解下自己的破裤子给她围身。牧童说得有鼻有眼,唾沫横飞,说完还嘱咐蓝太人说道:“我见您是个忠厚人,才敢对您说这些话,您可千万别说出去,让那伙土匪知道了,您的脑袋就要搬家了。”

蓝大人见牧童那缩头缩脑的样子,便道:“你言过其实了吧?出嫁时迎亲的人一定很多,难道他们就眼瞅着新娘受辱而袖手旁观?有那么多人,当然会有人借给她衣服蔽身,何必偏偏穿车夫的破裤子?而且她丈夫受此奇耻大辱,又怎会忍气吞声,不去告官呢?天下不会有这种道理,小老弟编个故事给我逗闷子吧?”

牧童见蓝大人不信他说的话,很是着急,说道:“你我萍水相逢,我编瞎话唬你有什么用!我好心好意告诉你,你不领情,反说我编故事。你想想,穷人家去迎亲的人怎么会多,上官府去告,也不能把那伙土匪抓住处死,不但不能伸冤得到好处,闹不好反而惹来大祸。那伙穷凶极恶的流贼,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谁肯放着清净日子不过去招惹他们,等于把自己的身子放到老虎嘴里啊!”

蓝大人又问娶亲人家的姓名,小牧童想想,说道:“这我可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可不会编瞎话。”

蓝大人心中暗笑,知道他还对刚才的话不满意,便温言地安慰他两句,又问他这伙强盗都叫什么名字。小牧童答道:“那我更不知道了。”

蓝大人心中记住这件事,回到城里,便派人暗中查访,却没有得到详细情况。

早在这个月的十八日,蓝大人到潮阳县理事,在十九日的早晨,便有陈日耀、陈日光、林嘉升等因为在大白天被抢劫来官府控告。他们说:“本月十五日,我们在双山遇到十几个盗贼,一上来就对着我们刀砍棒打。我们三人都受伤倒地,头脚全被砍伤,身上的铜钱、衣物被洗劫一空。这伙盗贼中,我们熟悉的有三个,一个是郑阿载,一个是他的兄弟郑阿惜,另一个叫刘阿讼,都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土匪。他们的所作所为,谁都知道,可是没有人敢控告他们,也没有人能捕获他们。当时大人还未上任,我们曾禀告县尉并验了伤,至今伤还没有完全好,可那伙土匪照样为非作歹,逍遥法外。”

蓝大人听后,笑道:“既然没有人能捕获他们,你们干嘛还来控告?”

陈日耀等人流着泪说道:“我们说的无人能捕获他们,指的是日前的事啊!幸得大人今日到任,我们才敢有此奢望。久闻大人捕盗抓匪有方,求您给我们做主!您到任后,大概听说过在荆棘丛生的偏僻小道上,搞贸易经商的人胆战心惊,不得安生的事吧?”

蓝大人急忙派差役连夜赶往抓捕。终于在二十二日,刘阿讼被捕获。蓝大人马上召来陈日耀等三人前来与他对质。刘阿讼毫不隐瞒,斜着眼睛瞅了瞅陈日耀,堆起满脸横肉,笑嘻嘻地说道:“噢,我们又见面了!身上的伤好了吗?”

蓝大人一拍惊堂木:“大胆,狂妄的土匪,竟敢在公堂之上放肆,还不赶快从实招来!”

刘阿讼一指陈日耀:“他告的那些事都是真的,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我们抢了他们六千钱,七件衣衫裘被,还有其它零零碎碎的东西。现在存在蔡阿继家里,还没有分掉。”

“同伙几人?”

“八人。郑阿载、郑阿惜、蔡阿继、张阿禄、庄阿汛、廖开扬、马克道,还有我。”

“你们这些人平时聚居在什么地方?”

“我说了你也找不着,所以告诉你也无妨。说来可怜,我们这帮人都不敢回家,躲在山里,行踪不定,有时住在山林里,有时住在山洞内,只有蔡阿继、廖开扬住在家中,收受窝藏赃物。”

“你们平时都抢劫过哪些地方?”

“那可多啦,一时想不起来。反正有人的地方就抢。”

“你们下海劫过船吗?”

“这倒没有过。”

蓝大人又设法悬赏其他的同案犯,终于在二十六日擒获郑阿载、郑阿惜、张阿禄、庄阿汛、蔡阿继、廖开扬等人,还没等上刑,这些人就全部供认了。所供认的事实与刘阿讼所述的基本相符合。郑阿载、郑阿惜二人为群匪之首,长得十分凶恶,满脸横肉,目露凶光,嘴唇外翻,郑阿载的脸上还有一道蜈蚣一样的猩红的疤痕。

蓝鼎元看了,心里非常厌憎他俩,审问道:“你们一共抢劫过多少次?”

“相隔时间太长了,都忘记了。只记得几天内干的事。”

二人便将几天内干的事,清清楚楚地说了一遍,还提到在双山抢劫新嫁娘的事。蓝大人心中暗喜: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便问:“你们抢劫这新嫁娘多少物件?”

“穷人家哪有多少东西!只是些银簪、耳环、戒指、衣裙之类的东西,数量极少,不过是寥寥几件罢了。”

“同去抢劫的有几个人?是谁动的手?”

“一起去抢的还是我们兄弟八个,动手的只有我和阿惜,还有阿讼和马克道。”

蓝大人一皱眉头,眼睛直直地逼视着郑阿载、郑阿惜:“出嫁时前去迎亲的人一定很多,你们敢去拦截,非有百十个不可,你说去的只有八个人,动手帮凶的才四人,真是一派胡言!拉下去,上夹刑!”

郑阿载大声喊叫道:“我们兄弟向来好汉做事好汉当,光明磊落,顶天立地!掖着藏着的事岂是我辈所为!我们抢的那个嫁娘是个再嫁的妇人,怎么会有许多人前去迎娶?当时我们实在只有八个人,今天我说的都是实情,一点也没有隐瞒,信不信随你。即使我今天供出去抢的有百人,千人,也不过是判我死刑,说真话是死刑,说假话更是死刑,又怎能在判我死刑之外,再加我刑罚呢?大丈夫死就死了,痛痛快快!别让我受折磨。”

蓝大人骂道:“你们这群害群之马!为非作歹之时,难道也想到过快死吗?你们的罪恶真是罄竹难书。你们不做好事,甘心去做贼,太平世界,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抢劫,抢夺财物,伤害人命,这是该判死罪的第一条,男女授受不亲,怎能强行剥光妇人的衣裙,横加污辱,而且不顾人家新婚,使别人夫妇一生受辱,这是该判死罪的第二条,你们剥夺新妇衣物,一丝不挂,一块强拉着她的光身子,让大家围观侮辱,这是连天地间的鬼神都痛恨的事,不杀,连鬼神都不能容,这是该判死罪的第三条。你们还有什么话说吗?”

阿载、阿惜同声说道:“我们去当强盗都是被贫穷所迫,抢劫打伤了不少人,即使被处死也是罪有应得,没有什么怨言。至于说被我们剥光了衣服羞辱的那个嫁娘,是个再婚的妇人,还谈什么新婚不新婚的。她自己不守妇道,没有一点廉耻,那么她的身子别人尽可以随便观看,穿不穿衣又有什么区别!况且她的丈夫都不敢出来控告,那么你就不必深究这件事了。你要由此判我们的死罪,我们可又不应承。”

蓝大人笑道:“你们杀人抢劫,触犯王法,却看不起再嫁的妇人,竟骂她不守礼义,没有廉耻,你们守的礼义又在哪里!”

蓝鼎元命人将他们先押到狱里。这些人抢劫行凶的罪恶实在太多,依法应犯死罪,不可饶恕。蓝大人又考虑到尚有马克道不曾抓获归案,如果仅凭抢劫伤害陈日耀一案就判这些人的罪,就会使马克道侥幸不能受到应得处罚,而有些罪行较轻的人却一失足成千古恨,饿死累死在行刑的途中,实在令人同情,便决定先让这些人戴枷示众,等游行期满后再做处置。

于是,蓝鼎元命令廖开扬立即拿出抢夺来的铜钱、衣物、裘被等物,原物奉还给陈日耀、陈日光、林嘉升等人,由他们当堂领回。待捕获到马克道后,一起依法惩治。其余的痛打一顿后,戴上大枷,带到四个城门处示众。县邑里的黎民百姓对阿讼、阿载、阿惜,最为痛恨,熙熙攘攘的围观者成百上千,都咬牙切齿地指着他们痛骂,有的用沙子石头掷他们,有的用草点火烧他们,而那被扒光了衣服的新嫁娘的丈夫也混在人群中,偷偷地拿着锥子去刺他们的大腿,点着了大艾叶去烧他们。结果,阿惜忍受不了,咬舌死去,阿载等人过不了几天也都先后毙命。

潮阳老百姓长时间以来深受其害,一旦铲除他们,大快人心,老百姓奔走相告,如同过节一般。最后,阿禄、阿继也都相继病死了。只有庄阿汛在庭院前的石阶之上,磕头求饶,口口声声能改过自新。蓝大人因此对他从轻发落,将他杖打之后又给戴上小枷锁,投入狱里,可他竟戴着小枷锁逃跑了。不到两个月,庄阿汛又因谋财抢劫,杀害郭君芳命案被捕获,最后被依法惩处。“善治盗”的蓝鼎元,被百姓所拥戴。

妇女再嫁连为非作歹的土匪都瞧不起,真是古代妇女的悲哀。在新婚燕尔之时,就遭土匪的侮辱,而她丈夫却又不敢控告,如果不是从别的案子中发现端倪,几乎就是有冤无处伸了。土匪最后被戴上有形的枷锁,可妇女却要戴着更为沉重却无形的枷锁。

当时,这些盗贼横行抢劫,无人敢惹他们,一天抢劫好几次,安分守己者深受其害,真是苦不堪言。这一方面是因为潮阳一带连续三年闹灾荒歉收,“饥寒起盗心”,另一方面是由于主管官吏一向姑息马虎,这伙人胆子逐渐大起来,便敢如此猖撅!蓝鼎元虽然兼理潮阳县县政时间不长,却不姑息养奸,而是尽力肃清匪盗之风。他们的蛮横凶残只好收敛,相互警诫说:“此人一日在此,我们这帮人变成鬼也没有地方偷抢了,如果半年以后还不离开,我们做鬼也没有地方逃了。”

果然,几个月以后,匪贼绝迹,百姓安定,连上天也变得祥和调顺,五谷丰登,牛羊肥壮。以往一斗米三百钱,不到一年,一石米也只三百钱了。这时,你即使强拉着他们,驱赶他们去做盗贼,百姓也不会去做了。由此可见,县令的好坏,关系到百姓的生计,真可谓是息息相关啊!

总结:蓝鼎元治理地方,审判案件的认真勤苦,处处可见。清朝妇女的地位根本上没有多大的改变,如果要探究其原因,自古以来的“贞节观”影响深远。而且当权者也不会在乎妇女在社会中的作用,再者“婚姻自主权”这个现代理念,对于当时的皇权来说是一种挑战,是不会被允许的。至于蓝鼎元怎样用法治盗,怎样看待再婚妇女,都是清初的也就是几百年前的“老皇历”了。古代的是非与现在的是非,是大不相同的。蓝鼎元的做法也有不可取之处,我们看其精神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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