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总结对广东的印象,马星会不假思索地说出五个字:就象一场梦。
刚毕业那会,马星和同学结伴来到广东,大家开始都踌躇满志。一个月后,同学买了回家的车票,发誓再也不来这个地方;马星的选择不多,于是留了下来,开始不断调低自己的期望值。三个月后,他终于找到了工作。
这是一间家具厂,规模还行,有三四百人。马星的主要工作,是给生产好的家具打包。其他的同事都觉得打包很无聊,马星却对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充满了兴趣,他仔细记下了包装图纸上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术语。很快,他就认识了橡木,胡桃木,白蜡木,水曲柳,山毛榉;也知道了什么是直角榫、燕尾榫、圆棒榫、椭圆榫。
有一次,他竟然向主管指出了家具图纸上一处不起眼的错误,主管将信将疑,就去找设计部验证,结果证明马星是对的。很快,马星就被调到了设计部,他在学校学的CAD制图终于派上了用场。努力、勤奋、好学,是设计部同事给马星的评价。
马星越来越喜欢家具这个行业了。他想:不管社会怎么变化,家具都是生活的必需品。就算房地产不景气,人们也还是会有更新家具的需求,换家具永远比换房子更容易。好事常逢双,设计部发图纸的小女生对马星有了好感。在家具厂,女生是稀缺资源,漂亮女生更是如此。
马星很快就被爱情俘获了,他们在附近租了间民房,虽然面积不大,马星还是买了一套榆木家具来布置。他对小女生说:咱们做家具的,在家具上不能随便。榆木变形小,纹理直,力学强度高,木材新剖开时呈淡黄,随着时间的推移,颜色会逐步加深。之所以选榆木家具,就是因为它像极了爱情:永不变心,历久弥坚。
听了马星的话,小女生颇有些感动,她偎着马星呢喃道,那等我们稳定下来,就再换一套柚木家具。柚木是木材中变形系数最小的一种,就算日晒雨淋,干湿变化,柚木家具也不翘不裂,而且材色均一,纹理通直,非常耐磨。马星点头称是,一边抚着小女生的头发,一边憧憬着他们的未来。
马星和小女生,成了工厂里最被人羡慕的一对。虽然生活中也会有磕磕碰碰,但两个人最后总能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马星对人说,他们之间有时也象松木家具,看起来节疤不少,但好在材性松软,就算发生碰撞,也不怎么会受伤。还有,松木家具的节疤,有时候细看起来也还不错。
马星很早就跟家里说了自己和小女生的事,小女生却不敢和家里提起马星,因为小女生的妈妈坚决不同意女儿嫁到外地。纸包不住火,小女生家里最后还是知道了她和马星的事,来了几个人要把她从工厂接回去。小女生哭红了眼晴,马星知道她的孝顺,不忍心让她在爱情和亲情之间抉择,就安慰她先回去,自己会想办法。
小女生回去以后,很快就被家里安排了婚嫁。出嫁前一夜,她给马星发了一条短信:在广东漂泊10年,最不舍的,是出租屋里的那套榆木家具。马星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每天一下班就早早回到出租屋,看着房间里的榆木家具,想起以前说过的那些情话,不胜感伤。有一天,马星看到车间生产黑胡桃木家具,忽然有了顿悟:
所谓的幸福,或许只是家具表面贴覆的黑胡桃木木皮,虽然有着漂亮的大山纹,但底子里还是普通的实木,甚至是人造板。纯实木的黑胡桃木家具,生活中并不常见,人生也是如此,总会有很多条件限制。人有悲欢离合,木有开裂变形,此事古难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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