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深长篇小说

【幽灵无梦】

（32）

章义他们追着追着，不见了古腾蛟，正四下里搜查，忽见前头倏然闪过一个人影去，那人影在一大片青岗树林里来回跑动，踏得林子里的落叶唰啦啦啦啦响。看那人跑动的姿势和跑动的速度，不像古腾蛟。

章义思付：是谁呢？——啊呀，对了，这一定是周起凤了！

顷刻间，整个树林里遍是一片吆喝声：“莫要跑了周起凤啊！”“莫要跑了古腾蛟啊！两个贼古一起抓呀I”

古腾蛟听到喊声，说不清心头是一惊还是一喜。

嗨嗨，我说的呢，老周哇老周，你终究还是活着！这些天你藏到哪里去啦？你可是叫我寻得好苦咧！

此刻，古腾蛟笃定相信一点：周起凤这次绝对是奔他而来的。

他心头一热，大大地扯开喉咙朝着莽莽苍苍的密林中嚎叫：

“兄弟——我在这里——”

群山的回音好一阵才落下去。这之间，落日时的天空和天空之下的逶迤山岭静寂了短暂的一刻，随着，激烈的枪声再度响起。周起凤在奔跑之中听到了古腾蛟粗犷如泻洪般的长声嚎叫，听出了包容在这长声嚎叫里的复杂得难以说清的内容。他在那一个霎间着实惊悸了一下，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整个儿攫住了。这个时刻是他既盼望又惧怕的时刻。但是无论怎么样，他都无法再回避这一时刻。一颗尖啸的子弹乖戾地撕碎紫色的空气，“噗’地钻进了挺立在他面前的一棵青杠树的树干。他仿佛看见那新鲜的弹洞里有浅绿色的汁液涌流出来。他有些惊愕地翕动了一下结满血痂的嘴唇。

古腾蛟还在长声嚎叫：“兄弟！我在这里！我来了——”

一个靖卫狗子已悄悄靠近了周起凤，但突然像是被地上的青藤绊了一跤，倒地便再没爬起来。

周起凤看见古腾蛟从一-道立陡的石崖上跳过来，凌空一跃，便跃进一片长满蒿草的洼地，就势打了几个翻滚，一边朝靖卫狗子们射击，一边向桦林里的他靠拢来。在惨淡的落日里，周起凤清楚地看见了那张惊骇人胆的面孔，看见了如岩塑般高高突起的眉骨和闪耀在那眉骨之下的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看见那眼睛里放射出的光彩，那股镂骨铭心的情义和发自肝胆的豪气正是从那美焕绝伦的光彩里显现出来的，恰如翻滚沸腾在地狱火焰里的血色岩浆…

"老周！你快走！”。

周起凤仿佛没听见，他被古腾蛟神迷了。他看见几个靖卫狗子正胆怯地从古腾蛟身后包抄上来。于是他端起驳壳枪朝他们嫌恶地搂了一道火。一串连续的枪声在空山幽谷里显得清脆无比，宛如拖了一条美丽的羽尾快乐滑翔的鸟。但同时，他的大腿上也被什么怪鸟的尖喙啄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歪栽下去。他扶住了一棵白桦树，惊讶地看见从那条大腿上涌出来的灼热血流，像是从石板底下冒出来的一股泉水。

古腾蛟又大喊了一声。周起凤朝着古腾蛟的喊声笑了笑，同时感觉到山风已经变得湿冷，夕阳已落下山去了——是从古腾蛟的眼里落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