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大余朗读者”兰泽）
一匹战马的自述
江西省大余中学高一（2）班王弘宇
一
我至死无法忘却那个男人。
二
生于茫茫荒野，我是山川大地的孩子。族群害怕于我那奇异雪色白蹄，都弃我而去。独望一片天，独享一片云，我形单影只却也清闲。无边草原，黄了又绿，绿了又黄，渐渐长大，感觉一身有使不尽的劲力，总想狂奔不止，腾空飞滞。就算那些恶狠狠的豺狼虎豹们碰着我也很是自觉地礼让三分。
我曾碰见一伙鬼鬼祟祟不敢上前的人类，他们那摆在面上、想要抓我驯服我的贪婪嘴脸真是说不出来的丑陋。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小心翼翼地挥紧手中的绳套，一点点向我靠近。真是可笑，我堂堂踏雪乌骓怎会站立不动，任由摆布？冲上前去踢飞一个，两个，三个，随着四周动弹不得的、不省人事的越来越多，我戏玩的兴致也被提了起来，可就在此时，他们连滚带爬地逃之夭夭。唉，好生无趣！
三
时间也并没有过太久，他出现了，毫无征兆地闯入我的生活。那天，还是如往常一样的晴朗，我也如往常一样地自娱自乐。
他就出现了！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两眼没有丝毫凡夫俗子般的贪婪，而是一种夹带着天生霸气，争强好胜的目光。灼灼地逼近，仿佛使空气都扭曲燃烧，点燃了我想与他争个高下的深藏于骨髓的热血精魄。他连步伐都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仿佛我已是其囊中物。我坚信，他一定也能从我的仰天嘶鸣中读出我想将他踏之脚下。空气瞬间变得凝重，再无青草的芬芳清新之气，剩的只是干燥，里头涛天战意正激烈相撞。天空中，层层乌云凑热闹般遮住了骄阳。近了，近了，先发制人，我大叫一声，抬起重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的俊脸踏了下去。他的动作快得惊人，以至于我几乎没看清他的身手，便灵活地翻越上我的背。我飞奔起来，如一支离弦的箭，还不时凌空飞越。可情况却并不是我随预料的那么简单，这个男人，他竟没有摔落！我越跑越快，不难感受到那肋骨两旁的双腿也越夹越紧。他到底是何许人也？我满心疑惑，更是奋力狂奔。如此胶着的状态一直在维持，身后之景飞逝而过，草原、河滩、山地、林区，我还是第一次跑这么远。疲惫感无声无息地向我侵袭，前所未有。丝丝恐惧朝我汇集、前所未有。他就如附骨之蛆一样难缠。这注定是一场持久战。山岳潜行，日星隐耀，不知过了多久，四肢竟开始麻木。他似乎准备最后一击，猛地用手摁住我的头颅。我后蹄上蹶，硬生生拔断路旁的一棵白杨。他丝毫没有动摇，死死摁住我，逼我屈服。我凝聚全身的力气与他抗衡。度秒如年，天地黯然无光。一声无可奈何，尽现悲壮的仰天长嘶响彻去霄。我屈服了，败了，在这个男人手中。
四
虽是他的手下败将，且几经波折令他受尽苦头，可从野马成为坐骑的我在军营里的待遇却很好，一日三餐都有他吩咐送来上好草料。我是输得一败涂地，但也愿赌服输，从此随他过戎马一生。
我是桀骜不驯，万里挑一的千里宝马，他是力拔山兮，无可匹敌的西楚霸王，双剑合璧，锋芒毕露。每一次与他出阵应战，都是我最狂热兴奋的时候，一起杀进杀出，斩下多少大将头颅？敌人的热血飞溅而出，我快得几乎点滴不染身。霸王枪从未点地，我的步伐从未倒退半步。称一句“所向无敌”丝毫不为过。
五
也不知征战几时，遇上那场战役，往日悲凉重涌于心。
我只是一匹马，似乎察觉慢了战场形势。那个夜晚，漆黑如墨。一反往常的就是气氛，出奇的静，静得可怕，恐怕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听见提醒的嘶叫，他紧皱眉头地拍了拍我，叹了口极不平常的气：“老伙计，连你也感觉不安了吗？究竟上天要降下什么？”正当我听得稀里糊涂的时候，起风了。风来得猛烈，呼啸而来，像似要吞噬什么。在四周，突然响起凄冷的楚歌，很多人在低声吟唱。他大惊，不住喃喃自语，失了神。这更使我高度紧张起来。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他突然大声唱了起来，虽然听不懂，但其中的凄苦无奈却令我十分痛苦，就像在心脏上划上一刀，绞痛一下似乎是过去了，但当歌声回荡耳中，血液流经心脏时，心口的刀伤就一直隐隐作痛，难以褪去。
六
黯淡许久，他的眼睛重新放出了精光，前所未有的精光，就如打算决死一搏的斗士一般，他再一次跨上了我的背。
战意滔天，愿与君再杀他个片甲不留！狂奔，蹄后是斩落的头颅铺成的血路。形势与以往截然不同，身边的将士越来越少，前行的速度也不得不慢了下来，就如泥牛入海，真是到了生死关头！费尽千辛万苦，总算突围。
我立马加快速度奔向逃亡的江边。临近，他却拉住了我的疆绳，下马拍了拍我的背脊，眼中闪过一瞬复杂的神情。顿时，我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就像马上要失去唯一至亲似的痛楚漫散于心，他随即掉头回去，我立刻动身跟上。不料他竟喝住我，他从未用如此口气喝斥过我，哪怕驯服我时也不曾有过。我被止住了步伐，动也动不了，任凭旁边陌生的乌江亭长拉住疆绳。
七
“我何渡为！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令渚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这是他最后的话。讲完再没回过头，只给我留下最后的背影，进去又是一阵血肉纷飞，而我却只能待在原地默默流下血的眼泪。眼前朦胧已看不见东西，只觉颈上的绳套正往反方向拉拽。从未有过的痛，仿佛心脏被千刀万剐，我终于还是动了蹄，挣脱了亭长的束缚，带着一颗残损的碎心跃身前头奔流不息的乌江……
八
我至死无法忘却那个男人，他名，项籍！
简评：
本文从一匹马的角度来写项羽，视角独特，给人耳目一新之感！并且，作者于马的习性相当了解，叙马而如马，毫无隔离感。文中的环境，心理描写十分细致，刻画生动，让人如临其境，如见其情。作为中学生，有此笔力，有此想象，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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