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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月刊》2021年第4期发《《史记》整本书阅读必须宏观把握的几个问题》

《史记》整本书阅读必须宏观把握的几个问题

江西省大余中学程秀全

《语文月刊》2020年第6期刊发了广东省清远市源潭中学刘华文老师《高考全国卷文言选材变化下的文言文整本书阅读》一文。文章根据2019年全国卷文言文阅读材料的变化、结合新课标,提出要把《史记》《汉书》《三国志》等优秀传统文化含量高、史学与文学结合完美的作品纳入文言文整本书阅读,并就如何将《史记》纳入校本开发进行整本书阅读提出了一系列看法。这一做法很值得称道,是践行新课标精神的体现,既紧扣了核心素养,又围绕整本书阅读展开,具有相当的开拓性。同时,我们以为,以《史记》为对象进行校本开发,进行整本书阅读,我们在宏观上应注意以下三个方面:

一、把司马迁过人的胆识气魄与强烈的批判精神贯注于阅读的始终

司马迁秉承古史“书法不隐”的传统,直笔无畏;他用“直录”“不虚美,不隐恶”的手法,不隐恶人之善,也不隐善人之恶,尤其是不因帝王将相而一味歌功颂德,表现出过人的胆识气魄与强烈的批判精神,这是我们阅读《史记》首先要宏观把握的意识。

司马迁的这种胆识气魄与批判精神,表现在他对历史人物的归类安排上。依太史公自创的《史记》体例,“十二本纪”记“王迹所兴”,即帝王;“三十世家”记“股肱之臣配”,即诸侯;“七十二列传”记“扶义俶傥”“立功名于天下”之士,即杰出人士。然而,项羽并未一统天下,且为大汉开国皇帝刘邦劲敌,司马迁仍将他列入“本纪”,因他“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虽无帝王之名而有帝王之实;陈涉,一“氓隶之人”“迁徒之徒”,但因他“首事”,“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相亡秦”,他是第一个揭竿而起的人,所以太史公将他归于“世家”。太史公不以成败论人,而以人的作为、影响、贡献论,相较于班固《汉书》将项羽降两级、陈涉降一级并入“(列)传”,司马迁的识见气魄可见一斑——司马迁阳刚劲健的批判精神与班固俯首低头姿势恰恰形成鲜明对比。司马迁的这种气魄胆识与批判精神,是中华优秀的传统文化,我们必须传承理解。

人物归类之外,在具体事件的记录事件上,更显太史公的胆识气魄与批判精神。司马迁将项羽与刘邦一并列为本纪,这只是一个判断;将刘邦身上的污点一一记录,且与项羽对比,这是坐实与强化。古有所谓“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的传统,这“讳”不仅是在取名或者说话时避开能代表尊者的字或号,更有“尊尊”“亲亲”“贤贤”之义——因为“不尊尊则令不一出;令不一出,则天下大乱”。因而,有影响“尊者”名誉地位的事件,按照传统,应当隐去。但司马迁秉笔直书,却不遵循这一“传统”,他要尽量表现出所有人哪怕是“尊者”的本来面目。因而,虽然《汉高祖本纪》中反复申说刘邦为“宽大长者,可遣”其西入关,至咸阳之后也是与秦父老约法三章,无所“侵暴”,然而《项羽本纪》中却浓墨重彩地记录刘邦彭城逃亡时因项羽追兵在后而“推堕孝惠、鲁元车下”事件;楚汉对峙时,项羽欲“烹太公”,刘邦所言之“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桮羹”,将刘邦“为天下者不顾家”的无情寡恩揭露得淋漓尽致。与刘邦相对,攻战各地时处处“坑之”“屠之”的项羽,在垓下之围中,却唱出了“虞兮虞兮奈若何”的悲叹,尽显其铁血柔情,英雄血泪。贵为帝王者仍书其恶,失败英雄仍不隐其美,这种不“为尊者讳”的“直录”表现的勇气与批判精神实在难能可贵,这几乎成了民族精神的一部分。

近代大学者陈寅恪在《清华大学王观堂先生纪念碑铭》上提出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一直为人所称道;其实,两千多年前这种精神已体现在司马迁身上。这种独立、自由的精神与思想,弥足珍贵,虽历千百年仍放光彩。因而,阅读《史记》,首先要把司马迁的这种胆识气魄与批判精神放在首位,要把这种气魄与精神贯注于阅读的始终,因为它在我们的优秀传统文化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影响与意义深远;而把握了这一点,才算把握了课标所提出的“文化传承与理解”这一核心思想。

二、打破“二元”思维,学习太史公立体全面看待人事的思维与方法

与司马迁“直录”手法、不“为尊者讳”思想相对应的,是司马迁对人对事的态度与看法。一般人看人与事,常用“二元论”,非善即恶,非好即坏,极少是中间地带。司马迁却不这样,他善人不因其善而掩其恶,恶人不因其恶而隐其善,他抛弃简单的“二元论”思维,多角度、综合立体地看人看事。这种思想对启发智慧,促使立体客观全面地看人,发展提升我们的思维,极有帮助。

李广,在太史公笔下是个传奇性的人物,神一般地存在。司马迁以极大的激情歌颂赞美他的武勇、刚强和爱护士卒,为他的“难封”惋惜痛心;受司马迁传记影响,后世吟咏李将军的诗文更是络绎不绝,如若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等。但是,即使是太史公如此偏爱的人物,他在《李将军列传》中还是不“为贤者讳”,记录了下面一件事:

顷之,家居数岁。广家与故颍阴侯孙屏野居蓝田南山中射猎。尝夜从一骑出,从人田间饮。还至霸陵亭,霸陵尉醉,呵止广。广骑曰:“故李将军。”尉曰:“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止广宿亭下。居无何……天子乃召拜广为右北平太守。广即请霸陵尉与俱,至军而斩之。

霸陵尉酒后使性的厉声呵止今将军尚不得夜行,何乃故也的讽刺言辞,在李广内心埋下了怨恨的种子,以致他拜为右北平太守后,随即便请霸陵尉与俱,然后毫不犹豫地至军而斩之。我们把李广此事与韩安国对狱吏田甲做法对比,两人境界立见。韩安国下狱,田甲辱之,安国曰:死灰得不复然乎?”田甲回以然即溺之。不久,韩长孺于狱中任命为梁内史,田甲逃亡。安国虽有“甲不就官,我灭而宗”的话,但在田甲“肉袒谢”后,最终还是“善遇之”。李广骁勇,且以爱护士兵闻名,然其气量之狭小,有仇之必报,实出乎意料之外。太史公如实记录,不因李广之贤而“讳”此事,可见其“直录”精神与对人性复杂认识之深刻;而此事记录在案并不影响我们对李广的尊崇,并不影响李广的光辉形象,也可见出太史公笔法之高妙。这种全面立体看人看事的态度,对于思维正走向成熟的中学生,是必须重点强调培养的。

“人无完人”是我们平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但它只拘于意识领域,缺少具体可感的材料。太史公在写人记事中,“不虚美,不隐恶”,打破“二元论”,立体呈现人物,有助于我们对“人无完人”的理解,进而综合立体看问题。这就如“偏”与“徧”(“遍”的繁体)这两个形声字所表现的含义:“偏”为“亻”旁,意为听一个人说,或者从一个角度看问题,那就容易产生“偏见”;“徧”为“彳”,意为听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人说,或从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角度考虑问题,我们就能避免“偏见”,做到“遍观”全面——“遍则不偏”。太史公打破“二元论”,综合立体看问题,让我们遍观通透地看问题,它与课标中提出“思维发展与提升”所提出的目标是一致的。因而,阅读《史记》,要强调太史公对人对事的立体全面呈现这一思想。

三、明晰《史记》中的“虚”与“实”,体味“虚实相生”的艺术手法

《史记》,鲁迅誉之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说它既是历史巨著,也是文学名著;然历史讲究真实,文学必有虚构,真实的历史如何与虚构的文学结合?虚与实的结合,是否有失史书的严谨?这是阅读欣赏《史记》必须明确的一个问题,它涉及“审美鉴赏与创造”这一核心素养。

《廉颇蔺相如列传》是《史记》中迥出之篇,有声有色,然而有人怀疑这是司马迁有意“增饰渲染”。文中写蔺相如“持璧却立倚柱,怒发上冲冠”,意态神情是何其的“雄且杰”,远胜后世小说的精准刻画;赵王与秦王渑池之会,也历代流传,成为美谈,甚至谱入传奇。但是,假使真如太史公所描述的那样,那么樽俎折冲真如同儿戏!所以武亿《授堂文钞·蔺相如渑池之会》就深为赵王担心,有人批评蔺相如说:“殆哉!此以其君为试也!”又感叹说:“乃匹夫能无惧者之所为,适以成之,而后遂啧然欺为奇也!”然而,这只不过是替古人担忧,为太史公捉弄罢了。因为《战国策》一书对廉颇的事迹记载颇为简略,并且没有一句话涉及到蔺相如。这篇传记中所记事件,其它史书也未记载。这些内容多是司马迁踏访各地时根据民间传说整理而成的,司马迁在叙事时有意“增饰渲染,未必信实有征”,我们替赵王生命担忧,恐怕是被太史公捉弄了。类似的事件《史记》中颇多。如《项羽本纪》中“项王乃悲歌慷慨。……美人和之”一节,有人便献疑曰:“余独谓垓下是何等时,虞姬死而子弟散,匹马逃亡,身迷大泽,亦伺暇更作歌诗,即有作,亦谁闻之而谁记之欤?吾谓此数语者,无论事之有无,应是太史公'笔补造化’,代为传神。”

叙事“增饰渲染,未必信实可征”,记言也未可全信,许多是“想当然”的拟言、代言。我们且看“萧何月下追韩信”前韩信的心里所想和《红楼梦》中两玉初会时宝玉问黛玉有没有玉黛玉心里所想的话:

信度:“何等已数言上,上不我用。”即亡。

——《史记·淮阴侯列传》

黛玉便忖度着:“因他有玉,所以才问我的。”

——《红楼梦》

“度”即“忖度”,心里想。韩信和黛玉心里想的,谁知道?韩信和黛玉知道。但是司马迁和曹雪芹也知道。曹雪芹知道黛玉心里怎么想的合理,因为她就是曹雪芹塑造出来的人物形象;韩信心里想的司马迁知道,就不合理了,因为他是“记录”而不是“创造”。太史公如何知道的呢?只能是“想当然”了。由此可见太史公的“记言”与小说家编制人物对话有相通之处,即史书中也有小说笔法——我们不能说史家向小说家学“记言”的方法,倒可以说小说家是从史家那里学习“记言”,史书本来就善用“小说”笔法——也难怪明清章回小说点评家在看到精彩处时常常道“盲左、腐迁笔法”,让小说攀附正史来抬高小说的身价。

《史记》记言“想当然”,叙事“增饰渲染”,几同虚构,那是不是有损史书真实严谨?鲁迅言《史记》“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不是含贬义?《韩非子·喻老》曰:“人希见生象也,而得死象之骨,案其图以想其生也;故诸人之所以意想者,皆谓之象也。”未见生象,由死象之骨拟想生象的样子,钱锺书称之为“见象骨而想生象”,很好地解释了叙事的“增饰渲染”与拟言、代言的“想当然”。“见象骨”想到的是“生象”,绝不是“生牛”“生猪”,历史的想象是有现实基础的。钱锺书说:“史家追叙真人实事,每须遥体人情,悬想事势,设身局中,潜心腔内,忖之度之,以揣以摩,庶几人情合理。盖与小说、院本之臆造人物、虚构境地,不尽同而可相通。”有了现实的基础性,有了“象骨”作基础,这样才不会出现“抗日神剧里”中“手撕鬼子”“八年抗战已经进入第七年了”这样的叙事与记言。

完美的叙事增饰渲染、记言拟言代言,是优秀史学作品的一个标准。古罗马修词学大师昆体灵(Quintilian)就称道李威(Livy)的历史记载:“记言之妙,无不适如其人、适合其事。”黑格尔称苏锡狄德士史书:“记言即出作者增饰,亦复切当言者为人。”即言史书记言、记事之“见象骨而想生象”,细节虚构与真实史实相结合的产物。

明白《史记》叙事常常“增饰渲染”,记言多为“拟言”“代言”“想当然”,也就明白了史书中有实有虚,就能免于坠入“尽信书不如无书”的境地,方能做到“不尽信书”而“取其一二”,这是一种理性判断能力;知道“实”如何变成“虚”,知道“虚”中含着哪些“实”,对于我们欣赏、创作,提高审美创造能力,也有极大的帮助。因而,明白《史记》中有虚实,知道哪些为虚哪些为实,知道实如何变成虚、虚中如何见实,是我们进行《史记》整本书阅读要着重突出的一点。

《史记》史学与文学完美结合的典范,值的学习的还有很多,如材料的选择、叙事的详略、人事的前后呼应与对比观照以及传神的动作语言描写等。但是,在进行《史记》整本书阅读中,以上所列三点,却是全局性的,是属于宏观意识的;把握好了这三个方面,才能更好地进行文字、文学的欣赏,才能真正落实新课标所提出的文化、思维、审美和语言这四大核心素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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