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壮的一跃

   

 一颗巨星在汨罗江殒落，一个伟大的国魂，一位不朽的诗魂从此在汨罗江冉冉升起。尽管屈原的以死抗争，没有唤醒那些昏君庸吏，没有换来清廉的政治，没有换来兴盛的楚国。但是，屈原的形象却永远高山仰止，屈原的精神永远与日月齐辉!

 悲壮的一跃

文/朱吉红

公元前278年农历五月初五这天，正值百越地区举行龙图腾祭祀的日子，汨罗江畔阴云密布，北风萧萧，远方赛龙舟的呐喊声隐约传来。屈原像往常一样来到江堤上散步，只见他披头散发，脸色憔悴，形容枯槁，泣涕涟涟，干涸的泪水折闪出一些散光，每道散光从近向远伸向那远去的时光。

此时，屈原向楚国都城的方向望去，天上的云彩犹如一条巨龙的鳞片在剥落散去，龙身还在空中有气无力地扭动。他触景生情，脸上的肌肉微微跳动，不由自主地唱道：“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他想，自己本是三皇五帝中高阳颛顼子孙，身上也有一股帝王气呀！可如今却时运不济，连龙鳞都找不到一片。

这时，屈原想起自己的父亲伯庸，一身刚毅清廉，对楚王总是直话直说，从不含糊应付国是。最难忘父亲去世时，他年迈的脸上皱纹勾勒着刚毅，滴下的泪珠儿浸透着纯洁。

不知不觉，屈原浑浊的热泪儿流下，洒进了清沏透蓝的汨罗江。他向江面两岸眺望，青山绿水中清气飘逸，错落的村寨中，袅袅的炊烟冉冉升起。

阴沉沉的天气让屈原顿感身子灼热冒汗，心如火烫一般。他从小在江边长大，懂水性会游泳。他毫不犹豫地跳在江里，游进江边翠绿的草丛中，把江离草和辟芷草披在肩上，香草气刹那间扑满全身，连五脏六腑都浸透了清香。

于是，屈原玩起了孩提时的游戏，把秋兰草编织成绳索佩围在腰间，又把兰草索条挂满下半身，打扮得像一个巫术大师。玩够了，他上了岸在河边奔跑，想要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他奔呀跑呀感到气喘呼呼，感到岁月流逝心里发慌，他更感到理想抱负难以实现而感觉黯然。

屈原深深地闻着身上的青草香，抖抖身上湿漉漉的衣衫，对着开阔激流的江水，大声唱出辞句：“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汨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他的歌声激起了江面水花飘起，激起了岸边的香草兰花。

因为每天到这里散步，时间长了，渐渐地和江边的一个渔夫认识了。渔夫很佩服屈原的才华和抱负，但是看不得他那总是忧郁的样子。

这天，汨罗江边的清风传来了喊声，屈原注目一看，原是老相识渔夫在和他打招呼。只见他头戴斗篷、身披蓑衣，很快拴好渔船上岸，慢慢来到屈原面前说：“您不是三闾大夫吗？怎么这般颓废呢？”　　

屈原双手背着，一把清锋剑挂在左跨，双脚稳稳地站着，思绪随波激荡，他轻声说：“我痛心君王惑于小人之言，不能明辨是非；端方正直的君子却不为朝廷所容，所以忧愁苦闷。”

想起自己的遭遇，屈原抬了抬头，长长地嘘了口气，以自决于世的口吻说道，“举世皆浊啊我独清，众人皆醉啊我独醒。”

渔父掏出自己的烟袋，装了满满的一烟锅，慢悠悠地吸了一大口，然后学着屈原的模样说道：“既然举世都混浊肮脏，您为什么不随波逐流？大家都喝得酩酊大醉，您为什么又滴酒不尝？”

屈原闻听此言，内心滚烫，情绪激烈，高声说道：“我听说，刚洗过头的人一定会弹去帽子上的灰沙，刚洗过澡的人一定要抖掉衣裤上的尘土。哪能让玉一般的东西，去蒙受世俗尘埃的沾染呢？”

渔夫岔开话题说：“三闾大夫，您一贯主张无规矩不成方圆，可什么是方，什么是圆，您能说得清楚吗？比如我的那条小渔船，您说它是方还是圆呢？”　　

屈原一下子乐了，说：“照你这么说，这世界上的事情都得随方就圆，用不着分个青红皂白、是非曲直啦？”　　

渔夫心平气和，不愠不怒正色说道：“三闾大夫，恕老夫直言，您想分个清楚，但谁给您能说个明白呢？通达的人不受外界事物的束缚，能够随着世俗变化。为什么你非要追求美玉一般的品质，而使自己被放逐呢？”　　

屈原斩钉截铁地说：“我宁肯跳进江中，葬身鱼腹，也决不跟那些邪恶小人同流合污！”

渔父见屈原情绪异常激动，就不再说话，只微微一笑，随后悄然摇着两只小桨，拍打着船板离他而去。随后，江中久久地回荡起：“沧浪水清啊，可用来洗我的帽缨；沧浪水浊啊，可用来洗我的双足”。那悠长动听的歌声在水波中不断回响，随之渐渐消失。

这时，一群难民推着车子，挑着担子，扶老携幼，从远处熙熙攘攘向长堤地涌来。屈原拦住逃难百姓，问他们从哪里来，往哪里去？难民中有人认出屈大夫，伏地痛哭道：“立夏刚过，秦将白起挥师南下，从西北方向长驱直入，直逼郢都城下，楚国君臣带着金银珠宝仓皇逃跑。”　　

屈原怒不可遏：“楚国的军队哪去了，他们为什么不抵抗？不誓死保卫国都？”　　

难民们无可奈何地说：“楚王都跑了，将士们也无心恋战，跟着跑了。秦军冲上龙门城楼，将楚国旗拔掉，插上了秦国旗。”　　

屈原闻听，有如五雷轰顶，顿足捶胸，呼天喊地道：“楚国完了！江山倒了！先公先王啊！你们的后代子孙，德不能孚天下之民心，才不足安楚之社稷，连国都和祖宗的神庙都保不住，愧对先公，愧对后人！”

屈原彻底地失望了，他听着难民们讲述秦兵破郢时惨无人道的杀伐，望着乡道上蜂涌南下逃难的人群，心如刀绞，声嘶力竭地怒吼着，歇斯底里地奔跑着。

屈原一下子跑到自己寄居的破庙里，写下了一生中最后的诗篇《惜往日》，对昏君和佞臣作最后一次无情的挞伐，对历史作最后一次深情的凭吊，“宁溘死而流亡兮，恐祸殃之有再。不毕辞而赴渊兮，惜壅君之不识!”全诗俨如一首有击有节的高歌，充满了慷慨赴义的正气。

接着，屈原跑到村头一座破旧的楚王庙里，向列祖列宗磕了几个响头，搬起墙边一个木偶神像使劲掼在地上。他神志恍惚，如痴如醉如狂。

屈原来到沉沙港口一株古银杏树下，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诅咒着：“秦国人，你们不要太猖狂，你们的日子长不了！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这时的汩罗江，眼前白茫茫水天一片，雾霭在江面上浮游飘荡，浪涛拍岸，溅起阵阵水花。身后林莽幽深，树林上空不时传来一两声乌鸦的鸣叫。突然间天空乌云翻滚，雷电交加，像一把把出鞘的利剑，划破了楚国的河山。

屈原站在江滨的一块岩石上，愣愣地看着江水，再次看到自己面色憔悴、形容枯槁、满头白发的身影。他止不住老泪纵横。白玉投泥，不污其色；楠竹过火，不毀其节。屈原对着江水，弹冠整衣束发，轻轻捧起一捧清凉的江水，洗了洗脸。此刻，他的心潮就如脚下的汨罗江水，滚滚滔滔，一往无前。

接着，屈原再次弯下腰，伸出古松皮般的双手，颤巍巍地抚摸着一块块光洁溜滑的石头。随之，解下玄袍，铺在沙滩上，把块块光洁的石头抱了起来，用衣带紧紧地系着，抱在怀中，就象抱着他深爱的楚国。

最后，屈原猛地站起身，几步冲下长堤，纵身一跃，跳入了深潭。清凌凌的江水，瞬间吞噬了他瘦削而刚强的躯体。从此，他61岁的生命就定格在那一跃。

一颗巨星在汨罗江殒落，一个伟大的国魂，一位不朽的诗魂从此在汨罗江冉冉升起。尽管屈原的以死抗争，没有唤醒那些昏君庸吏，没有换来清廉的政治，没有换来兴盛的楚国。但是，屈原的形象却永远高山仰止，屈原的精神永远与日月齐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