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

      第一章 红水

       那年，陈柳儿10岁，在不经人事的年纪，她爱每天望着青翠的双乳山的峰顶，山间缭绕的云雾，什么都不想，就望着，仿佛那遥远的一抹绿给铁匠家中的炽热带来了一丝凉意，她在窗前望着，坐在河边望着，甚至在入睡前仍要朝着那个在极黑的夜中若影若现飘忽不定的双峰瞥一眼，在这个到处是灰黑赤的家中，那抹绿给世界涂抹上了一丝别样的色彩。

       直到有一天，陈柳儿看不见了那抹绿。所有的色彩被红色掩盖，红色如魔鬼的爪牙，渗透了墙根，爬上了屋檐，在屡屡炊烟中闪烁。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围绕上了双乳峰，陈柳儿的眼被红所蒙蔽，她惊慌失措，像只无头苍蝇般在屋中打转，她钻下床底，蹿上方桌，在窗棱间摸索，红像一根尾巴，根根毛发延伸到每个角落，将陈柳儿包围起来，它在嘻笑，她终冲出房门，撞上了一具坚实如铁的脊背。她的父亲，铁匠陈刚，此刻也被红所缠绕，红色揪住了他的胡稍，嘚瑟地欢呼跳跃。陈刚转过身，伸出他那黑亮地散发出油光的手，推了陈柳儿一把：“上边去！”陈柳儿跌倒在地，陈刚未曾看她一眼，被红牵扯着混入了人群中。

       所有人都看起来很惊慌。是因为绿色的消失吗？陈柳儿心生疑惑。她爬起身，不顾屁股上的尘土，扯了扯旁边一位大娘的衣角：“绿色呢？”“什么绿色？你这娃，别在这搅乱！”大娘也被红色扯走了。陈柳儿的手空了，她呆站在原地。在红和红中间，密集的人在这灰暗的屋内旋转窜梭，他们仿佛在笑，在哭，在愤怒。呵，红已经钻进他们的身体了。在恍惚间，陈柳儿看到了长姐，她被红紧紧地包裹着，看不见面容，而那由于被裹了的行动不便的脚和俏丽的身段证实了她正是长姐。她被红推推嚷嚷，只得颤抖着前行，所有的红一瞬间爆发出来，将长姐举起，塞入了红色的轿内，陈柳儿不敢向前，生怕在红纱下，看到的是一张被红色布满的无面的脸孔。“哗——”一盆水泼向地面，“嫁去咯——”长姐随着轿子远去了，人流随着轿子远去了，红随着轿子远去了，在淅淅沥沥的鼓声锣声中，只留下了一条残留着红霞的径道。        陈刚看着逐渐消散的红，笑道：“妈的，嫁个猪肉贩，算是赚了一笔。”他走进了屋内，陈柳儿跟在后面，陈刚转身，欲再推她一把，突然收住手，用和她脸一样大的巴掌捏住了她的肩膀，陈柳儿如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鸭被捏的生疼而无法动弹，“也是时候给你找个人家了。”陈刚的眼中突然散发出了一种奇异的光芒，陈柳儿偏过头，看到墙上红色的“囍”字，正在肆意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