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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乐童年

      我的家乡桃花村,坐落在晋西南黄河北岸的黄土坡上。正当日寇铁蹄蹂躏中国的年代,我出生在村南地堰下一个狭小土窑里。那时许多孩子都叫“增国”,我也一样,这体现了民族危亡时刻,人民群众的爱国热情。四月天气,乍暖还寒,娘和我都落下病。我不到三岁,娘就病逝了。留给我的,除了一些模糊记忆,就是对她无尽的思念了。

                一 。   在 姥姥家阿
     姥姥家在朱吕村。她三个女儿都过早离世,只留我这一颗独苗。我娘走后,她就把我接到身边,悉心呵护。每年元宵节,都要带我跪拜村里的大小神祗,为我祈福;还在观音堂神龛前用红绳拴上制钱,做成辫子,挂在我的脖子上,保我平安。
    姥姥娘家在十里外的南堡村,记得当时只有两个堂弟。其中一位为二儿完婚时,曾邀她去住过两天。此后清明节,虽然她都带我去给亲人扫墓,却再也没有走进那个村子。
    姥姥家的北屋住着太姥姥。她不苟言笑,起先我有点害怕。一次她把我叫进屋,给我两片牛肉干后,我就经常往他屋里跑。可惜我五岁那年她就去世了。也就在这年冬天,舅母被迎娶到家。
     舅母没有孩子前,走娘家时常带着我。穿过大片的竹林和苇园,来到一个叫“双磨”的地方。看惯了慢腾腾的牛拉石磨,对这里飞速旋转的磨盘,和那在水流冲击下,不住旋转的硕大的拨轮,感到非常新奇与神秘。于是总要驻足凝视,久久不愿离去。舅母的两个侄子对我很友好,他们带我在沟底捉鸟,摘果子。涓涓细流,恬静优美,给我留下很深印象。。
   姥姥家的西窑,是冬春时节姥爷和舅舅编席的作坊。每到盛夏,姥姥就临时搭一张床,带我在那里睡。晚饭后我们坐在院里席子上乘凉,临睡觉前,她总要从井里打一桶清水,给我洗毕后自己才去檫洗。随后她用麦衣点火熏蚊子,我躺在席子上数星星。
   朱吕村是远近闻名的芦席之乡,姥爷是编席高手,当时他就带一位
名叫好福的徒弟。他们编席子时,我在旁边玩,有时也看他们编席。一次舅舅留有一个半成品的,我就悄悄把它编完。舅舅看到后,不仅没生气,还夸我比好福都强。话虽如此,他后来还是把我编的部分重新编过了。
   我稍大一点,就自己找小朋友玩。住在姥姥隔壁的虎生家,是我常去的地方。虎生妈每次都要给我拿吃的,尤其是放在衣箱中的红沙果,透着浓浓香气,让人馋涎欲滴。住的稍远点的李九军,只有空闲时才能陪我玩。一次随他去看太奶奶,七十多岁的老人,知道我的情况后,给我拿杏仁和瓜子,还对我说:“你娘没福,她让我给你揉肚子,你好了,她却不在了。”
    我从小爱看戏。每次出外看戏,姥姥给带馒头,姥爷给拿钱。饿了,就到凉粉摊前。只见老板一拉风箱,炒锅就“吱吱”作响,冒着热气。馒头切片,埋在粉下,盖上盖子,继续烧火,不大工夫,一碟黄澄澄香喷喷的馒头炒粉就端上来了。冬天寒冷,有时也吃“豆腐锅子”。豆腐白菜粉条,热气腾腾一大锅。馒头掰成小块,放在大碗内,老板先给浇上热汤,稍倾滗去汤,然后连汤带菜添满,放上油辣子,别提多好吃了。
    每次住姥姥家,都是姥爷把我接来,过一段时间,再送我回去。后来我长大一些,他就把我带到街上,托熟人领我回去。一次趁那人不注意,我又悄悄跟姥爷返回,但不敢进家,就在巷道和小朋友们玩。不想跑掉鞋子,被一小孩捡起扔进池塘里。小孩的奶奶急忙找来竹竿打捞,已无济于事,于是就亲自把我送回姥姥家。
                      二。继母遗恨
   我的继母郭温子,系河南温县大黄庄人.一九四四年逃荒到山西解州,被关帝庙倒塌的山墙砸伤左腿,因不能继续行乞.才做了我的继母。
   人们早就告诉我:娘到山北看病去了。这天姑姑说娘要回来了,我心里特别高兴。忽然崖头有人喊:“回来了!”我就快快往大门口跑。到窑坡底,看见她正由两个人搀扶着往家走.看见我,还喊着我的名字。我虽然觉得声音不对,但还是快步迎了上去.因为渴望得到母爱的我,从心底里已经把她当成亲娘了.我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甚至当父亲用点燃的白酒为她疗伤时,我也站在旁边,两眼紧紧盯着,生怕她再从我眼前突然消失了.
  幸好她骨头没有受伤,用白酒擦洗几次就痊愈了.她很会唱歌.包的饺子很好看.记得一天早上,我醒来不见她,就爬到窗台上大声喊.很快就见她从崖头快速往回跑,嘴里不住地说让我不要动。.
   第二年春天,妹妹出生了,我就跟奶奶一起住。我很喜欢妹妹.她要打妹妹屁股时,我总要护着.有时还拿笤帚把去打她.这时她就急忙捂着屁股说:"不敢了,不敢了."
   就在妹妹出生这年暮春,父亲请人在院子中间,用夯土筑了一道土墙,在东南角留了一道门。因为当地民俗,南北向宅院要走东南门,而我家东南是另一家窑院,所以走的是南门。说是南门不利中宫,我娘和两位伯母才都早早离世。父亲是怕继母再有不测,才这样大兴土木的。
   那时苛捐杂税名目繁多,交不起钱,父亲常出去躲避。1946年秋的一天,本村关保带着保安队的人又来了。凶巴巴的,临走扬言:再不交钱就抓人。不几天,父亲真被他们抓了常备兵。继母很着急,找来二伯父和几位邻居商量。二伯孤身一人,愿意前去顶替。后来二伯因视力太差,也被部队退回来了。
   我家大门外半坡有一间十几平方的窑洞,窑口早被封死,里面以地道与院内南窑连通,是一个十分隐秘的藏身之所。1946年冬天,为躲避抓壮丁,七八个年轻人就躲藏在里面,遇有情况,我就在上面跺三次脚。然而我的一位本家叔叔,还是被抓走了。直到成为解放战士,负了伤才复员归来。
   继母不善针黹,干活却很麻利。村里120米双下索的深井,需两人合力,才能挽起一小桶水来。父亲外出或忙不过来,她就承担了此项劳作。一九四七年春,大弟弟出生了.为了过得好一些,父亲在南窑开了豆腐坊.没有牲口,只能人推磨.她不是推磨,就是过浆,烧火,整天忙得不可开交.一年后,又种西瓜.西瓜成熟时,父亲担一担,她背一袋到附近村子变卖。当时现钱少,许多人用麦子换。这样出去和回来都是很辛苦的.每年夏收,她割麦做饭两不误。每当想起那年割麦子时,我割中间,她和父亲割两边的欢快情景,我心里都会升起一股融融的暖意。
   一天我放学回来,她正在做饭,趁弟妹玩耍未归,她就舀了半碗煮豌豆让我先吃;父亲给她买回一件带襟棉袄,她舍不得穿,说我上学冷,硬是给我穿上了。
   每年三四月,是青黄不接时候。一天下午,我放学回来,父亲过河换大米未归,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她就拿出几颗干枣给我充饥。忽然有人传话说:“翻车了!”我就和人一起往坡下跑。出村没多远,就碰见一瘸一拐的父亲回来了。原来他只是皮肉伤,尚能走动。而本家三伯右腿粉碎性骨折,从此落下终身残疾。
    一九四九年冬,一位不速之客的出现,彻底打破了继母的平静生活。这个人是她原籍一个恶霸,曾用卑鄙手段逼死她的前夫,还企图霸占她.她一见到这个人,就怒不可遏,当听说她的弟妹都不在世时,一下子又极度悲伤。翌年春小弟出生,秋收过后,父亲带着大弟弟到千里之外去探亲,知道外婆平安,大姨妈尚好,她心里稍安.一九五一年重阳节,应朋友之邀,父亲带着她和弟妹去解州看戏。走出剧场,在关帝庙门口,皎洁的月光下,她却摔了一跤。回来便精神恍惚,不久就病倒了。 
    外婆来信说想女儿了,父亲就接她过来。谁知她患食道癌,一吃饭就呕吐。本来指望她来能照顾继母,不想更加重继母心理负担。于是过完大年外婆就让父亲送她回去了.
   继母病越来越重,我辍学在家照顾。阴历四月初一下午,我抽空割了把草回来,就见她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就急忙给她倒了碗水,她喝了后,好一些,对我说:“你大啦,弟弟妹妹都小,你以后要好好待他们....”我听后大放悲声.正好父亲犁地归来,还质问她,为什么要吓唬我.
   当晚,父亲让我和弟妹都到继母屋来住,我就在灶台前打了个地铺,带着三个弟妹卷缩在那里。看着熟睡的弟妹,我心里更加酸楚,一直泪眼婆娑,临近午夜,听见父亲说:“你娘咽气了.”
   第二天早上,正当大家在院子里,收拾木料为继母做棺材时,崖上忽然传来哭声,我一看是姥姥,就急忙迎了出去。原来她正在灶前烧火做饭,听报丧人一说,撂下就来了,脸上还挂着煤灰。她真是命苦哇,就连这个续女上苍也不肯给她留下。
     继母走后,奶奶从小洞峪舅爷爷家被接了回来。开始为我们撑起这个家,从此不再过在两家轮饭的日子了。想想以前,一次饭端上来了,我要她和我们一起吃,父母不做声;外面风雨交加,她又不能上崖到大娘家去吃饭,那是何等的难堪。因此逃荒过来,凭着勤劳的双手,在残疾妻子十亩地陪嫁的基础上,慢慢发展成“富农”的舅爷爷,能让被卖做童养媳的奶奶去家里常住,我心里由衷地感激和欣慰。
   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我们兄妹四人和奶奶挤睡在一盘炕上。黎明时分,小弟在我被窝里停止了呼吸。两岁多的他,始终没能站立起来。看着他满脸是土,两个深而大的眼睛里总透着一种无助和祈求的目光,我的心都要碎了。许多年来,我常常梦见光着身子的小男孩,醒来后,都禁不住痛彻心扉。
                三.   我的小学
    七岁那年春天,姥爷领着我来到朱吕小学,给薛纪华校长行了礼,就正式成为该校幼稚生班的一名学生。
   学校在村西娘娘庙里。我班在仓房上课,三间屋子,空空如也,只在西山墙上挂着一块木黑板。没有课桌凳,就用木棍或石块在地上写字。课余时间,我们到砖瓦窑捡来废弃盆底和瓮底,拿回来当石板在上面写字。后来舅舅找到一个边框,把瓦盆底制成一块瓦板装上去。不几天,发了新课本。记得第一页是两面交叉的旗帜,第二页是国父孙中山像;前两篇课文是,“来来来,来上学。大家来上学”;“去去去,去游戏。大家去游戏。”
    娘娘殿的两侧是一溜排房,尽西头耳房住着一位高年级老师。一次我在他外间玩,看到墙上有一幅宣传画,和我此前捡到的一样。听说是飞机上撒下来的传单,画的是蓝衣服国军炮打黄衣服日本鬼子的场景,而在上面还画着两个很小的灰衣服人。我当时不理解,后来才清楚,那是国民党当局在诋毁八路军抗战功劳,借以粉饰他们发动内战的罪行。
    一天,我在前巷玩,忽然来了一群伤兵,领头的是一位架着拐杖,左腿单裤管下露出一截木棒(织布机上用来卷布用)的人。他大声吼叫,骂骂咧咧,命令闾长给他们弄饭弄钱。后来知道他们是顽固军败退留下的伤兵,都成了解放军的俘虏。
    这年四五月,整个河东地区,除运城一座孤城外,其他地方都陆续解放了。各村都进驻工作队,斗地富,分田地,群众积极性非常高涨。秋收过后,朱吕村组织社火队,有以镰刀斧头打头,依次是工农兵学商的秧歌队;还有十几张厚重的方桌(称抬阁),中心轴上立着铁架,上站戏剧人物,各由八个人抬着的故事队。一次我还扮作“劈山救母”中的沉香,站在架子上,下来脚都冻麻了。
   冬天到了,我们到正殿东边间上课。大家轮流从家里拿木柴,升火盆取暖。虽烟熏火燎,却暖意隆隆。有人还拿来薯片之类,放在写字用的铁皮上烤食。你争我抢,乐不可支。
    是一个星期天,前巷一家聘闺女。正热闹时,听说根保子带着还乡团回来了,农会干部由枝妈踩着梯子翻墙逃走。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呀!
   我被父亲接回村的第二天,驰援运城的胡宗南部队就打过来了。村民躲藏在西沟几个废弃的土窑里。外面枪声不断,我和大嫂的小妹总想出去看看,都被大人们喊住。两天后回到村里,见路口堆满树枝,新挖的掩体,上面盖着门板。我家院子里,立着两挺重机枪,小北窑住着吴连长。我们一家只能住在南窑里。一日三餐,吃着他们的洋面和大米。那位吴连长很喜欢我,给我吃糖,还领着我检查岗哨,第一次听他们问口令,觉得很好玩。几天后,队伍要开拔(运城解放了),他让我骑到马上,说要带我走,父亲不同意。
    这次被称作“拉锯”的事变,为极少数地富反攻倒算提供了可乘之机,光朱吕村就有二十三人罹难。越墙逃走的由枝娘未能幸免,沟底一家五口,只有不满一岁的孩子,凶手见是闺女,才刀下留情。
    48年春,我入桃花村小学。为防坏人混入,学校成立儿童团,佩戴袖标,扛着木抢,在大路口查看行人路条。期间还在朱吕村一个打麦场上,参加过斗争国军侯连长大会。先是苦主控诉,间或也有往脸上吐唾沫,或踢一脚打一拳的。最后拿来许多大棒,棍棒交加,那位还算魁伟的侯连长顿时血肉横飞,一命呜呼了。
     这年秋季,学校搬迁到村东头一座新窑院里。新来的老师叫宋顺卿。开始没有课本,他自编教材。“悬梁刺股”“囊萤映雪”等的刻苦求学精神,“创业难”“学徒苦”等诗歌内涵,都使同学受到很大教育。记得一次村里一家出殡,他就在黑板上写了“霎时看埋人”五个字,作为“幼稚生班”的教学内容。 还开设珠算课,晚上住校学习的多达十几个人。
   他多才多艺,画的狮子老虎,栩栩如生。吹拉弹唱,无所不能。他结合形势,自编节目,针砭时弊。在学校高高的土堆上,每天早上同学们都要高唱“懒汉们,赶快起来吧,你看日头多高啦,为什么睡在被窝里,不怕人家来笑话”。他让村干部砍来青竹,修整成树形,把扎好的灯笼挂在枝杈上。傍晚,同学们举着青竹,扭着秧歌,来到打麦场上。先是打霸王鞭,接着围成一圈,上演活报剧。在“同胞们你来看,他是个抽大烟,脸又黄腰又弓,真是个亡国种”歌声里,中间扮成大烟鬼的几位同学生动的表演,使群众受到很大震撼。
    期末考试我成绩优秀,获“品学兼优”奖状,第二学期跳级到二年级上课。大约在一九四九年四五月,期中考试后,宋老师到陌南集上为学生买奖品,突发急病,医治无效,与世长辞。噩耗传来,哭声一片。村里选派几位大人带领,徒步到二十里外的北曹庄吊唁。他三十出头,没有子嗣,令人痛惜。
    村里没有老师,秋季开学,我又到朱吕村读一年级,老师薛秋玉,不久转到二年级。  50年春,朱吕学校搬到一个石子铺地的四合院里。一次下雨,我不慎跌倒,额头被花池磕破。一位高年级同学说我“三只眼”,我被气哭了。他爹(我的算术老师)知道后打了他。他很恼怒,要我给他“拿一百个杏”才肯罢休。我有点害怕,也不敢告诉舅舅,一连两天在村里游荡。第三天,实在没辙,就偷跑回我家了。
    一天午饭后,我沿着芮子沟边的土路,向南滑快步走去。河对岸正有一列火车拖着青烟,隆隆驶过。路过一片豌豆地,顺手采了几枚青夹,放进嘴里。不觉来到朝子凹。那是层层狭窄的梯田构成的陡坡。沟对面的土梁正是刺荚滑,是我奶奶常讲的“狐狸变白胡子老翁”的地方。我来到最下一层,在悬崖边上,为割一株蒿草,踩塌崖土,跌入三四十米深的沟底。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朦胧中,觉得那位白胡子老翁飘然而来,在我脑后一摸,一股凉意,我顿时醒了过来。捡回镰刀,踩着挂在悬崖上的,经年累月割草人留下的脚窝,一步步爬了上来。当晚父亲提着马灯,打着手电,来到我坠崖处,为我招魂。把我的衣服称一下,拴在绳子上放到沟底,提上来再称。反复三次,分量一次比一次重。回来路上,父亲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叫:“回来吧!”我一次次回答“回来啦。”此声音与沟里回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寂静的夜空。有时我仿佛觉得,自己就是那个飘荡在空中的魂灵,心里不由地一阵毛骨悚然。
   这年父亲在通往陌南镇的路边,种了几亩西瓜。到了需要照看的时候,为了防狼,父亲把瓜庵搭建的很高。我手拿皮鞭,领着白毛狗,全天守候在这里,父亲晚上才来。一次我已睡熟,他让我吃烙饼,很筋道,我怎么也咬不动。清晨醒来发现烙饼包的好好的,原来我啃得是笼布。当时群众手头缺钱,常是以物易物。瓜熟时候,来吃瓜的大多是下地的农民。一伙一伙的,我就记在账上,等西瓜下园后再去收粮食。
    这年枣子成熟季节,一天我割草路过小桥沟,遇见本家小叔在下枣。让我帮他把一大筐枣抬到平车前。他走前,我走后,脚下的土坷垃一绊,我一个趔趄,随着大筐落入沟底。幸有竹筐做垫,才有惊无险,使我再一次与死神檫肩而过。
     秋后收种完毕,我又走进学校读二年级。新来的关维国老师刚从学校毕业,年轻活泼。他教唱歌,练踢球,还组织秧歌队参加乡里表演。那次我表演了快板,记得开头两句是:“百草发芽杨柳青,想起中国志愿兵”。
    村西不远处的桃花涧,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每到夏季,老师带我们在竹林边树荫下学习时,突然会有一只青蛙从身旁水渠里跳出来;涧河辺的乱石滩,是我们游戏的乐园。口渴了,就走过石板桥,找一节芦管,吸吮岸边那甘冽的泉水。
    学校要成立少先队了,每人交两千五百元(合两角五分)买红领巾。当时我家实在拿不出这些钱来,错过了做少先队员的机会。
     51年冬我读三年级,赶上乡里清仗土地,我因珠算成绩优秀,和另一同学被吸收参加工作队。白天在地头丈量计算,晚上在办公室复核,一时传为佳话。。
    岁末一天,我顶替父亲,和两位叔叔赶着牛车,去四十里外的华岳村运豆饼。临到就飘起了雪花,等装好车回返时,地上已有厚厚一层积雪了。我牵着稍牛,走在前面。风卷雪花,打得人睁不开眼;白茫茫的,分不清哪是道路,哪是麦田。 走走停停,到家几近午夜。我家分到两块半豆饼。本来是牛的饲料,但大半个都让我和弟妹偷吃了。
    次年初夏,继母去世不久,我就病倒了。姥姥接我过去,带我去看中医。大夫诊断为虚寒症,说积寒太重,看的太迟了。回家后姥姥抱着我哭。除服中药外,姥姥还做黄酒给我调养,用食盐,艾叶和蝙蝠屎为我热敷。两三个月后日见好转,便在村里走动,看着与我同龄的人读高小,心里不免羡慕。后来父亲带我去见三老姑父,他是巫医,为我画符祛病。弯弯曲曲大同小异的六个字,画在约三指宽的黄表上,为一道符,三道符成一剂药,燃成灰,水冲服。开始他画,后来我照着描,到了冬天,我的病竟奇迹般地痊愈了。
    53年春,我开始读四年级。农历二月十二,姥爷病逝,父亲带我和弟妹去送葬。六月初五得知姥姥病了,我就急忙过来,在她身边用门板搭了张铺,日夜守护。当时舅母快要临盆,行动不便,姥姥的吃喝拉撒,全由我照顾。记得一次去镇上买药,正下着雨,一路杳无人迹,经过一片坟场,望着灌木丛中的点点墓碑,头皮一阵发紧,恐惧的感觉至今难忘。姥姥仍不见好转,我不由落泪,有时竟痛哭失声。姥姥听见了,把我叫到身边安慰我,说她不会死的。然而六月二十六日,她老人家还是丢下我走了,这让我痛不欲生,好长时间我都沉浸在极度悲痛中。
     误了高小招生,半年后我入学复读。到陌南完小提前招生时,同学们各自拿着毕业证去报名。考试语文,算术和常识,当天张榜公布录取名单。没有被录取的,发给毕业证,再去报考其他高小。我以第一名的成绩,位列榜首,一时成为人们关注的对象。
    陌南完小占用的是辛亥革命元勋,曾任民国政府教育次长的景耀月的庄园。当时的景园,大约有120多间房屋。主建筑为三进院落,四周以穿廊和拱形洞门连接,上雕二十四孝图和各种花卉人物。属国家三级文物保护单位。
    我是拿着舅母给的一床被子报到的。铺一半盖一半,熬过一个多月时光。
    每天晚自习后,全校集中晚点,给我留下很深印象。铃声一落,两个年级分别在前院东西走廊站好,代课老师也都站在各班后面。总队长发布口令后,各班报告人数,值周教师点评,教导主任讲话,唱歌。时间大约二十分钟。有时,如时间允许,还进行啦啦队比赛。
    学生分两个灶房,男生根据个头大小,女生全在小灶。一个事务长,分别核算。由学生代表组成灶委会,任期一个月。我曾在小灶当过一届总灶长,与采买卫国权,多次推着平车去村里买菜。月底结账时,每人白面45斤,灶费一元六角。开饭时,六个人一碗菜,馒头随便吃。冬为热烩,夏多凉拌。菜不够吃时,就放些盐和辣椒面,倒点开水蘸着吃。
    1955年四五月,学校组织游甘枣山。山脚下是“庙底沟”,因沟口有“清凉寺”而得名。沟后“九龙口”是恭水源头,九股清流,从崖壁泉眼汩汩涌出,凌空落下,十分壮观。脚下池塘清澈见底,水中游鱼,清晰可见。大家捉小鱼,抓螃蟹,有的同学还捡回一些彩色石子,摆放在二门外地理老师培植的花坛里。
    六一节,县东各高小先在大操场进行歌咏和广播操比赛,我因没钱做校服,未能参加。接着在前院进行
乒乓球比赛,由我和赵明轩代表学校比赛,众目睽睽,我没能打出水平,只拿了个第二名。
    地理老师姓杨,名彦,字殿然。因美术老师为他画的肖像,酷似列宁,于是又得“式宁”的雅号。他早年追随傅作义,后因家庭羁绊,脱离部队。解放后,他曾进京觐见老首长,带回一个约十公分见方的铜墨盒,上有“傅作义赠”字样。
    他讲课风趣,用粉笔几笔就能画出精美的中国地图来。二门外有他培植的花圃,中间“景园”二字,是他从门前沟底铲来草皮,精心雕植的。
     他写得一手好字,人民食堂门口,“东首来西首去;近者悦远者来”那幅飘逸的对联,不知吸引多少赞羡目光。他性格怪癖,郁郁寡欢,但爱护学生,很受大家敬仰。
   我读高中时,正值国家三年困难时期。听说他到处写字,只图一饱。因此,各村“公共食堂”大多留有他的墨迹。后来我外出读书,不知其所终,但他的形象却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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