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手能生劫后棋——读莫愁湖楹联四（词节奏） 刘宗意撰文

自古楹联无格律，只有一些约定俗成的规则，规则有软有硬，并不十分严格，类似乡风民俗，所以，相对诗词格律来说，楹联是宽松的，自由度很大。

现在有人发表了他们自己编的“联律”，搞得很复杂。中国楹联学会也发布了《联律通则》，宣称“本通则作为楹联创作、评审、鉴赏在格律方面的依据”，官方学会当然不会容忍异己。

都想代祖宗完成“楹联大一统”，这么一来，也许跟律诗、非律诗一样，以后会出现律联和非律联的分别了。我用莫愁湖楹联来说楹联的“平仄规则”是个什么东西，不难哦！

 

一、词的节奏

 

朗读楹联的间隔停顿就是词节奏，词节奏是“一阳一阴”。阳者，单字也；阴者，双字也。另外，人名、地名、特定语等“多字词和词组”，可以单独作为一个节奏，比如“刘宗意”、“香格里拉”、“大一统”，你不怕麻烦愿意再分开单双字也行。

下面是一副清代薛时雨莫愁湖楹联的词节奏，我把节奏用空格间隔开：

 

说什么  盖世  功名，  丞相  空留  遗像  在；

且消受  一湖  风月，  莫愁  正是  善愁  人。

 

二、声调节奏

 

字的读音有缓急轻重之分，就是声调。句子里的字词读音缓急轻重交错，就产生了音乐感，也就是声调节奏，古代叫“平仄”。

 

音调舒缓而没有起伏的长音字，在现代汉语里就是“阴平”、“阳平”。例如：妈——阴平；麻——阳平。这类叫平声字，下面我用“□”表示平声字。

音调有升降或短促，读起来较重，也就是“上声”、“去声”。例如：马——上声；骂——去声。这类叫仄声字，我用“■”表示仄声字。

 

【“声调节奏”就是“词节奏”】

 

   楹联的声调（平仄）节奏就是词的节奏，所以不需要每一个字都讲究声调，只需要控制单字、双字的后一个字、特定多字词组的最后一个字，如下：

 

说什么  盖世  功名，  丞相  空留  遗像  在；

  □  ■   □，  ■  □   ■  ■

且消受  一湖  风月，  莫愁  正是  善愁  人。

  ■  □   ■，  □  ■   □  □

这里体现出楹联的四个基本规则：

一、上下联对应字的声调平仄相对（即相反）；

二、上联联尾字（“在”）必须用仄，下联联尾字（“人”）与之相对；

三、各联倒数第二句句脚（“名”，“月”）平仄，要跟联尾字（“在”，“人”）相对；

四、除联尾字（“在”，“人”）外，各个句子里的平仄是交错的。

  （“句”不是指一“联”，而是指用标点划分出的部分。像“说什么盖世功名”即为一句）

 

  【七字句大多类似律诗七言句】

 

上面的“说什么盖世功名”，其实是三字句和四字句的较紧密结合，我叫它伪七字句。还有一种一字句加六字句的，如“看楼上湖光山色”，也是伪七字句。

而“丞相空留遗像在”，如同律诗七言句，两字词打头，词节奏是“2＋2＋2＋1”，也有“2＋2＋1＋2”，其声调是沿用律诗七言句声调，所以就复杂了。

 

【七言句最标准格式】

 

下面清代刘铭传莫愁湖联的尾句，是七言句最标准格式，声调按照词的节奏整齐交错，×表示不拘平仄：

 

笠屐此重来，风月依然，鱼娃学打 花边 桨；

           ×□×■ ×□ ■

古今同一局，湖山再造，国手能生 劫后 棋。

           ×■×□ ×■ □

 

上下平仄颠倒过来，也是最标准的七言句声调，只是不能做楹联尾句。（你说说为什么？）

 

【七言句尾的三个字不要同声调】

 

如果楹联七言句只能用一种格式，那就给限制死了，可如果全放开，平仄就不和谐了，所以是有限度的放开，这跟国情一样，哈哈。

所谓有限度，就是无论怎么变，七言句的后三个字要避免连续同声调，即“□□□”或“■■■”。这就把本来不拘平仄的第5字给限制了，丢卒保车啦。

 

下面的七言句，当上联尾字“在”跟“像”字形成■■时，就对“遗”字位有了要求，必须是平声字，尾三字成为□■■，避免了■■■。

下联的“善”字对应上联的“遗”，需用仄声字，尾三字成为■□□，避免了“□□□”。

 

丞相  空留  遗像 在

×■  ×□  □■ ■  （类同律诗的“仄仄平平平仄仄”）

莫愁  正是  善愁 人

×□  ×■  ■□ □  （类同律诗的“平平仄仄仄平平”）

 

这也是七言标准格式，上下一起颠倒过来也行，但不能用在联尾句，如：

 

王侯 伟业 等 昙花，空教百尺高楼，争些胜负；

×□ ×■ ■□□

粉黛 南朝 寻 轶事，剩有一湖碧水，乐得清凉。——清·黄奎

×■ ×□ □■■

 

【七言句的变式】

 

上面两种标准格式都严格讲究声调对偶的基本特点：上下联“词节奏”平仄相对，各联自身第2、4、6字平仄交错。但这还是限制很大，有些词类对仗很不方便，就又有了变式。

看下面清代李尧栋莫愁湖联的上联，第5字跟第6字的平仄作了对调。结果是，跟下联对应的第5、第6字平仄就不相对了，变成平仄相同；上联里，第2、4、6字的平仄不再交错，即第6字跟第4字一样是□了。如此明显破坏规则的敏感性改变，居然也成为大家都接受的惯例，并没有被看作不和谐：

 

一片 湖光 比西子；

×■ ×□ ■□■

千秋 乐府 唱南朝。

×□ ×■ ■□□

 

上下颠倒过来也能用，但不能当联尾句，道理你知道哎。

 

【七言句去掉前面两个字，就是五言句】

 

楹联里的五言句，也被要求跟七言句一样类同律句，但是，你别怕，只要把七言句的各种格式去掉前面两个字，就是五言句格式。

下面刘焞莫愁湖联里的五言句就是标准格式一，（各联的×最好别用同声调），若把上下颠倒过来，也能用：

 

明月 几时 有，更上层楼，听 棋子 声中，谁操 胜算；

×■ ×□■

美人 犹未 来，且摇小艇，向 藕花 香里，自遣 闲情。

×□×■□

 

下面清代彭玉麟莫愁湖联里五言句是标准格式二：

 

胜地 足流传，直博得一代芳名，千秋艳说；

×■ ■□□

赏心 多乐事，且看此半湖烟水，十顷荷花。

×□ □■■

 

下面清代薛时雨莫愁湖联里有五言变式，下联第2、第4平仄没有交错，上下联的第3、第4字平仄都没有相对：

  

胜迹 访 莺花，应料平地神仙，得此地优游汤沐；

×■ ■□□

好山 作 屏障，如问隔溪猿鸟，是何处呼吸清凉。

×□ ■□■

 

下面谭嗣同莫愁湖联里的五言句、七言句都是变式：

 

身是 六朝人，依然乐府江山，谁教 匆匆 后来 事；（“教”字疑错）

×■ ■□□        ×■×□ ■□ ■

家临 九江水，为忆洞庭烟雨，可怜 惘惘 昔年 游。

×□ ■□■        ×□×■ ■□ □

 

【格式其实由句尾三字决定】

 

七言格式去掉前面两字（下面绿色的符号）就成五言格式；再去掉两字（蓝色的），剩下的句尾三字就是格式基因DNA（黑色的）。

 

标准式一：          标准式二：          变式：

×□×■ ×□■    ×■ ×□ □■■    ×■ ×□ ■□■

×■×□ ×■□    ×□ ×■ ■□□    ×□ ×■ ■□□

 

这三组DNA可以把相应的五言、七言格式都推导出来，也都可以上下对调成另一个格式。所谓标准式、变式、格式DNA都是俺说的，就是为了好解说，也好用。 

创作楹联的时候并不是照格式填词，而是先有自己的句子，看看跟哪个格式相近，再做调整。记住格式的基本规律就行了，傻冒才去背格式。

《红楼梦》里林黛玉在讲诗时说：“若果有了奇句，平仄虚实不对都使得的。”把这句话背下来才是有用的。

这里谈的是句子里的“词节奏”，下面谈句子之间的节奏，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