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同桌——小铭

海鸥

 

在小学六年里，后三年我的同桌一直是小铭。这是一个长着一双漂亮大眼睛，梳着一对粗黑的长辫，白净脸庞上，永远荡着笑靥的优秀、可爱、乖巧女孩。她是随父母工作调动从长春转来的，说着一口与我们大连海蛎子味相悖的好听普通话，那时正赶上全国推广普通话，所以她显得很稀有，赢得同学们的青睐。再加上她的父母都是师范学校的老师，我们学校又是师范附小，她的父母是我们老师的老师，所以她也被老师们宠爱着。凡是学校出头露脸的事都少不了她。那时晚间收音机里播放的少年广播节目里，经常能听到她的歌声。很多同学，特别是男同学都羡慕与嫉妒我能与这个“白雪公主”，保持这些年的“老对”（同桌）关系，是老师偏向（不公正）。

其实我自己心里最明白，老师这样安排就是让她看住我。特别是在课堂上，她会因我一点小动作就毫无顾忌地管我，在她的监管下我不得不放老实一些。有次我用纸卷了一个指头粗的纸管，将前端压扁封死，再插上一根鸡毛卷起来，放到嘴里一吹，鸡毛就一顿一顿地伸展出去，特好玩。不少同学都仿照做起来。一天上自然课，突然一股想吹一口的瘾劲上来了，我努力压抑着，但还是不行，心想，无怪大人吸烟有瘾，现在我彻底理解了。没办法我瞅老师背过身书写黑板时，赶紧低头吹了一口，啊，好舒服呀！自认为这一动作没被认真听讲的小铭看到，就酝酿着下一口何时吹，当我刚从课桌里拿出小纸管，就被小铭发现伸手要抢，我俩发生了挣枪，立即被老师发现，责令我站起来，一直罚站到下课。

下课后小铭伸出右手背给我看：“你看，咋办？”“活该，让你管闲事？”我看了一眼她那流着殷红鲜血的手背，心想：她一定会去告诉班主任郝老师的，告吧，大不了再让她推搡一通。

放学了，老师也没宣布把我留下，第二天、第三天还是没动静，我知道了小铭没去告老师，心里由衷地感谢她。从此她的右手背上留下了一道疤痕，我的心里留下一抹歉意。

很多男女同桌的同学，都为对方越过课桌上的“三八线”而动干戈起硝烟，但我和小铭从来没有这一芥蒂。她经常会带一些，父母给她订阅的少年画报给我看；我的美术比她好，所以在这方面是我唯一能帮她的地方。她还经常透漏她教美术的妈妈最近有什么新作，得信后我会立即告诉小葆、小国，因为他俩都爱画画，我们三个人再一起要求带我们到她家里欣赏；她还带我们到师范学院的小礼堂观看生平第一次见到的木偶话剧......那些纯真无瑕，日共嬉戏的日子，竟变成了今天一种买不到的奢侈。记得有次周老师（她妈妈）画了一幅四联的“葡萄熟了”的大写意国画，在欣赏中周老师又给我们讲解了一些国画方面的知识。这是我第一次对我们国家的瑰宝——国画有了认识。

五年级的一个暑假，她走了很远的路到我们胡同找小凤玩，这时听说东头的基建俱乐部有电影，我们大家都去了。进去一看是一个报告会，一位中年妇女在台上讲，她的孩子是如何被邻居一个“反革命”分子杀害的，我们就挤到前排听起来，听着听着我就知道内容了，因为邻居大人们谈起过此事，说是假的。我就毫无兴趣地离开，去打听这个会结束是否有电影，回来一看杜芳哭的像个小泪人似的，就偷偷地告诉她：“这是个假故事，有什么好哭的？”她一听立马火了：“不许瞎说。”

“好，好，你在这里哭吧，今天没有电影我们可要走了。”说完就把小凤、小国拉走。第二天上学一问，她竟然一直听完，等散场时才发现全场走了一大半人，大家都有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这个多愁善感的小姑娘。她问我：“假事怎么能上台说呢？”我当然解释不了那个年月的怪事，只好说：“鬼神的故事不都是假的吗。”

到六年级下学期，明显看出小铭上课经常跑神，回答老师提问也不积极，有时还卡壳答不上来，记得有次听写考生字，我发现小铭停顿下来直挠头，原来有个生字她不会写，我就主动将试卷向她移动一下，并碰了碰她。可她连头都没侧一下。不久连上学都不连贯了，同学中传出她父亲被抓的消息。我听后很吃惊又惋惜，心里隐隐心痛。

上中学时，我们同学绝大部分都分在12中，据说她因学区的关系进了14中，以后联系虽然没有了，但不代表不想念，只是时间把彼此笼罩了起来。我在大连铁道学院念书时，因一次民兵演习被炸伤，到对口医院就医，经过她家时，无意中看到她在一群孩子中作保育员。她把我让到家里小坐，其间我力避不谈她的近况，我知道在那个年月里，她的受教育权利被限制在中学，从而决定了人生命运的演绎方向。

    四十一年后，我退休回到大连，在第一次小学同学聚会上又见到小铭，世间沧桑，物是人非，乍一看真认不出来，但她一句：“老对，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看看我这手背上的疤......”立刻那个可爱的小丫头面庞，就浮现在我的面前。唠扯中方知她后来到一个铸造厂工作，从一个翻砂工干起，一直升到厂部的管理层干部，我想其间的辛苦自有她知道。谈到她父亲时她说：“那是个冤案，类似我家这样的事情太普遍了，所以也就无所谓了。”是的，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人斗人的时代，发生在我们同令人中这样的事真是比比皆是。只是不知小铭可曾记得，当年我向她说的“鬼神的故事不都是假的吗？”这句话的现实份量。

今天的小铭是一个非常有政治头脑的大忙人，她是我们这群发小同学的E-mail平台版主，每天准时给大家发新闻、摄影、幻灯片......在这个平台上，我们唤醒了一种记忆叫童年；我们找到了玩伴叫发小；我们那颗纯真的心得到复苏。这些人带你重拾童趣，重温那似水年华的暖柔情愫，热议天下风云事。

发小是一种财富，永远值得珍藏。老狼用磁性的声音唱出了《同桌的你》，勾勒出校园里的旧日时光；今天我用这支笔，编织这篇《我的小学同桌》，再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啊！回不去了，只有在记忆里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