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拉家常

老姐妹，老邻家，

有事没事把话拉。

 西院大娘家来了位五十来岁的女人，微胖，小眼，大脸盘，短身材，皮肤黑黑的，口音怪怪的。我跑回家问娘那人是谁，娘说，是从东乡来的，和西院大娘是老姐妹。

 我那时才四、五岁，嘴里包不住一句话，跑到那女人跟前道：“您和大娘是老姐妹呀！”她听过后一愣神，之后抱起我爽朗地笑起来，“是老姐妹呀！老姐妹！”

 后来的一段时间，只要看到四、五十岁的女人们待在一起，我就会跑上前去说：“你们是老姐妹呀！”而每每这时，都会引得在场的人一阵欢笑。有时，婆婆大娘们也会佯装生气，“你奶奶个脚！你咋看俺都是‘老’了呢？”我抬手指着她们脑后边说：“都挽纂了，还不是老了？”

 她们怎知，我是把头上挽纂视为女人“老”的标志呢！

 老姐妹们都是些乐呵人、勤快人。农闲时，她们总喜欢拎着蒲团，提着麦秸墩，摇着蒲扇到大槐树下或宽敞的过道里去乘凉聊天，或搬着纺车，端着笸箩聚在一起纺棉线缠穗子。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太大，像是那纺线声，嗡嗡嘤嘤的，兴许是怕惊扰了身旁休憩的猫或静卧的狗吧。

 我时常会去她们中间，帮她们摇摇扇子捶捶膀子，以赢取她们的夸奖。我爱看她们笑，爱看她们笑时鼻子上、眼角处所呈现的密集纹线。有时，我会瞅着她们问，“耳环穿耳时痛不痛？”“双脚缠裹时会不会难受？”她们常笑我，说我是个“多嘴蛋蛋”。

 老姐妹们到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她们说今天道明天，谈田里说村里，不紧不慢的，好似小河流水。她们在一起时很少有唉声叹气的，她们也不喜欢别人整日里唉声连连，说老叹气不好，一叹三年穷。可当听到别人家遭遇苦难时，她们又禁不住长一声短一声地叹半天，嘴里时不时嘟囔两句，眼里满蕴着同情与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