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块鹅卵石(随笔)
孙柏昌
我的大女儿三岁的时候,我带她去了一趟长山岛的半月湾。
半月湾的海滩是由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铺成的。
女儿高兴。我也惊讶:这天然的鹅卵石是如何形成的呢?
那时,轰轰烈烈的旅游大潮,还只是母体的一个胎芽。偌大的海滩,竟然只有我们父女,远处,有一个渔夫默然垂钓。
女把海螺递给我,两只小手在鹅卵石滩上抓起抛去,笑得非常开心。彩色的、有花纹的,她会装进口袋。她的口袋满了,又让我代她装。那一次,我们带回了许多鹅卵石。
后来,我在威海开笔会,又与朋友去了一次。其时,半月湾已经是另外的一幅模样了,鹅卵石似乎不翼而飞了。
半月湾留给我一个谜:如此柔软的海水,是如何把顽冥的花岗岩变成了鹅卵石的呢?
岁月,真是一双无形的手!
最近,我的脑子里总在转悠着“岁月”。
岁月,让我想到了小时候走过的山路。雨后,我们踏着滑留溜的石头路,攀上山峦去拣松蘑。那滑滑的石头路,是一代又一代的山里人踩出来的。
岁月,让我想到了我家东厢房的磨道。家里那黑驴戴着眼罩(类似现代电影里某个黑社会大佬的那种眼罩),没完没了拉着磨转圈。磨道被踩得又硬又光洁。
岁月,也让我想到了47年的那个深冬,我走在乌镇那滑溜溜的石街上,自己仿佛回到了《林家铺子》。
岁月,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改变着每个生命的形状与色彩,最终变成了一颗圆乎乎的鹅卵石。
我是一颗鹅卵石。
我是一颗沉默、静寂的鹅卵石。冷漠得连我自己都会恐惧。鹅卵石有喜怒哀乐?会有梦?
尽管,我一生都在顽强的拒绝变成一块鹅卵石。
我曾渴望着变成一个小小的石片,在无数次挤压、断裂里,护卫自己。小时候,喜欢在小溪里抛掷石片。石片在水面上弹跳着,溅起一串璀璨的水花。
我只是一颗鹅卵石。
前些日子,我在同学聚会时说过,因为自己尽可能避免了太多的诱惑,仕途、金钱、荣誉等,尽量遵从自己的内心自由,在现行的体制里找一道适合自己生存的夹缝。我很庆幸自己的选择。
我在单位里公开宣布,我不当先进,也不参与任何行进的评选过程。我拒绝了无数次“官”的诱惑。最早一次是的1983年,地区让我出任外办主任;最后一次是1999年,总经理让我出任政策研究室主任,红头文件都印好了,虚位以待。后来,在北京,我和曾经的总经理重提当年,他说我怪。
我在职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的月薪是多少,退休后,也不知道自己还享受多少退休金。
我是一块怪怪的鹅卵石。
岁月,已经把我打磨得光洁无比。我早就忘记了,那从花岗岩母体脱落的一刹那,自己曾经是一个什么模样?是可以让原始人打磨成一个石刀或箭镞吗?
我心甘情愿做一颗鹅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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