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安娶亲

王文跃

乡村人就是有意思，人长的帅，要挑些毛病，人生得丑，要选些优点。特别是生产队那时代，人们在一起劳动，精神生活又那么贫乏，于是就拿人开涮，起个外号戏弄你，还要把你的短处，称为长处，偏拿人的瘸腿验。农村人也不在乎，谁是说话的把式？谁没有个马高蹬低的时候？你能保证你一出生就是完人一个？再说了你给我起了（外号），我还会向你叫（外号）呢。比如林沐森，基本完人一个，本无外号，自从在海河工地相亲，报了家底，毁了婚事，人们就都叫他老木。如果这样推，你就猜想得出，潘安“漂亮”到什么地步——菜团子一样的身材，包子一样的长相，那可真叫空前绝后、超凡脱俗。

潘安人是像歪瓜裂枣丑的没法形容，可头脑好使，心眼灵活，做事不仅有心计，还有耐性。潘安自知长得递不出手，但他从不自卑，本叫韩丑，却自名为赛潘安，不仅笑话了自己还得了外号。潘安长大了，也到了结婚生子的年龄，于是有人取笑他“潘安，你要是娶了媳妇，狗也得结婚。”潘安不急，把眼一遒说：“小子，爷们媳妇娶定了，你就等着给我当孙子吧。”众人笑，可潘安不笑，当着众人的面，夸下海口，要在所有的同他年龄相当的小伙中，第一个把媳妇娶回家。

潘安不是夸海口，实际他早就有了意中人，是一位脚有点跛、模样姣好的姑娘，他们俩的相识是在集市的一个角落里，那是黑市，投机倒把的人光顾的场所。那个年代，养只鸡都是搞资本主义，进钱的路子几乎是没有，可潘安脑子活络，会见缝插针，是进钱的道就想，卖芝麻，倒粮票，贩棉花，皯炮仗……他的原则是零敲碎打，一旦，失了手，被抓住没收，不仅经济损失小，罪名也不大。一日，他正在怀揣粮票，寻找买主，突然听到有人低声在喊：“工商来了……”顿时，所有做黑买卖的拎起自己的货便跑。潘安不着急，一是他的货秀密，二是越跑问题越大，没事人一样闲逛谁也不找你的茬。这时一位拖着口袋跑的姑娘引起了潘安的注意，那姑娘不但拖得口袋很重，腿脚还好像不好使，干着急，跑不快。眼看着戴红箍的人就到跟前了，若被抓住，不仅东西充公，闹不好还要挨批斗。潘安不再多想，冲过去夺过口袋扛上肩头，拉起姑娘便跑。潘安地理熟，三拐两转钻进一农家。潘安放下口袋，一边喘粗气一边说，“别怕，这是我表姐家。”姑娘不说话，点点头。“没见过你，是头一回吧？”潘安问。姑娘还是点点头。“口袋里是什么？好像是绿豆。要真是绿豆，到哪个地方去卖也多卖不了几个钱，还担着心——有难处？等钱用？”潘安连珠炮般地问。刚提到“有难处”。姑娘就哭了，把潘安闹的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抓耳挠腮的潘安到底问了仔细。原来姑娘的母亲染破伤风刚出医院，父亲就又摔折了腿住了进去，眼下急等用钱，家里又没什么好换钱的，才把生产队新分不久的绿豆驮到集市上来卖。“我也打听了，在黑市上是多卖不了几个钱，可多一分是一分啊。”姑娘抹着眼泪说。“那——这么办，你在这等我，我到集上给你想办法”没等姑娘应声，潘安已迈出了大门。

不多时，潘安就领来了两买主，他一边解口袋一边说：“这俩大叔，你先看看这货色，这绿豆，是我妹子一粒粒上手捡的 ，成实，色鲜。”说着，抓了一把绿豆递到买主眼前，买主也抓起绿豆掂量着“好是好，可够价…”一见买主犹豫，潘安马上说；“二位大叔，虽然我把你们领进这小院，可这也是大行大市的买卖，两位大叔也在集市转了几遭，有这么好的货吗？再说，一看两位大叔也是拿茬的主，一斤多花上三分五分还在乎——就这价了，妹子过秤……”

潘安帮姑娘卖了个好价钱，姑娘自是感激，临走，潘安又掏出十斤粮票、五块钱塞给姑娘“拿去，我也帮不了多少，一点心意，谁家也有为难遭窄的时候……”

又一集，姑娘来了，用白布给潘安裹了块热乎乎的山药，说她父亲已出了院，在家休养。潘安买了二斤点心让姑娘带回了家。

再一集，姑娘又来了，送给了潘安一双喜鹊登枝的鞋垫，说她父亲已拄着拐学走路了。潘安给姑娘买了一块好看的花头巾。

下一集，潘安等啊，可姑娘没有来。集散了，潘安被一位拄拐的大叔拦住，说让他的闺女跟潘安学做买卖，潘安不肯，大叔在兜里掏出一块花头巾，潘安高兴的应了。

潘安跟姑娘合伙做起了买卖，起先分姑娘六成，潘安要四成。在后来，姑娘得七成，潘安留三成。再后来……我不说大家都明白了……

婚礼上，取笑潘安的那小子还真叫了潘安爷爷“爷爷，我真服你了，就你这能耐，怎么偏娶个拐奶奶……”这次潘安笑了，他说：“这叫破驴疙瘩套，郎才对女貌，我就好这口，不拐还不要……”

瘸腿验：方言，拿别人的短处说事。

把眼一遒：方言，眯起眼睛说话，机智，有办法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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