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石的功能（随笔）

孙柏昌

 

我上初一时，脚跟底生了个癤子，化脓了，很痛。痛得彻夜难眠。

倘数落一个人坏，故乡有这样一句话：

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

也是，那头顶上的疮到脚底去流脓，得经过多少迂回曲折？坏透了，名符其实。

幸好，我只是脚底流脓，头顶无疮。况且，我只有１３岁，应该不会坏到那个份儿上。这个想法只是在写这篇短文的清晨时才有的。当年，我还单纯得不会这样想。不过，眼前的事实，还是令我惊悚不已。重庆那个年仅十岁的小女孩，竟然把一个一岁半的男童摔得鲜血淋漓。那时，我毕竟比那个女孩还大三岁呢。人的坏，也在与时俱进？

当年，我不知道，同学是怎么看我的？一个整天沉默少语的人，是不是真的一肚子坏水？

否则，脚本跟底怎么会长癤子，会流脓？

我奶奶说，那是哑巴石硌的。

奶奶说，石头不是哑巴。硌你的时候，你自己哑巴了，没喊没叫。痛了，你就大声喊出来。

我奶奶活了九十六岁。她的话一言九鼎，沉淀了太多的人生智慧。我奉若经典。于是，无论走路爬山，年轻的时候，我迷恋爬山。大凡遭遇了石头硌脚，我都会声嘶力竭：哎哟！

回望一生，我也许还真的应该感谢那块哑巴石。尽管，我不知道，它是在故乡的蛇一样蜿蜒的山道上，还是校园那白杨树夹护的甬路里。而今，它又身居何方。

一块哑巴石，让我挨了一生唯一的一刀。当那个胖胖的校医，像切洋葱着一样切掉我的癤子时，我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三哥宰公鸡的那一幕，鸡的头被割掉了，身子却依旧在旋转，弄得整个院落里鲜血四溅。

一块哑巴石，让我收获了一份珍藏一生的友谊。我的同桌，与我同姓，一直背着我。从宿舍到教室，从教室到厕所……今年夏天，他还从上海跑了过来。前不久，他还一直向我的信箱里发一些政治类的传闻。我说，我不会看的。他却锲而不舍。最近，好象舍了。

一块哑巴石，让我的小脚母亲跋涉了十几里路来学校看我。二十多年后，我写了篇散文《山韵》，写给我的母亲。那是孙犁先生看过并肯定的一篇散文，为我还专门写了一封信。那篇散文，好象还获过一个什么奖的。

一块哑巴石，让我在整个中学阶段的数学成绩，始终名列前茅。记得的，我脚底流脓的时候，正值秋天。同学都在勤工俭学，忙活学校的秋收。校园很大，种了许多蔬菜、庄稼。我只能坐在教室里做因式分解。我的班主任是数学老师，每天都给我出至少５０道因式分解题。记忆里，冬天时，他总是穿着一个袖子很短的青棉袄。写罢板书，就会把手向很短的衣袖里缩。尽管很用劲的缩，却怎么也缩不回去。他的手总是生冻疮，肿得很厚。因式分解是解一元二次方程的基本功。后来，解方程，我可以望式生解。这种数学上的优势，一直毫无争议地保持到高中毕业。几年前，我回故乡与同班十几个同学聚餐时，还说起了的我的数学。高考报志愿时，我当仁不让地报了北大数学力学系（因特别招生，我才被优先录取到母校）。我的物理老师是清华大学毕业的，一直鼓励我，说北大数学力学系是搞导弹卫星的。后来，我曾分别在河北、天津认识了两位同届的北大数学力学系毕业生。一个是中国人民银行行长的哥哥。另一个是电脑专家。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家庭电脑尚未普及的时候，他也是我的家庭电脑的顾问。因为特别招生，浪费了我的数学天赋。直至，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精美的石头会唱歌。为什么我偏偏碰上了哑巴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