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包（散文）

王文跃

 

   前几天做饭，掀开盛饽饽的小缸瓮，发现馒头不足一顿食用。正思索如何下米，猛然想起妻子糗的一锅豆馅还没有吃完，于是舀了两瓢黄豆玉米面，再掺上两小袋维维豆奶粉，和好面准备蒸豆包。

   女儿看见了，很是吃惊，因为她没有见过玉米面的豆包。抄一团玉米面，在手中团滋润，再把它掴成薄片，把豆馅放置中央，用两手轻轻拢起，等把豆馅完全包裹，就轻轻颠在两手之间，好让豆包有一个诱人食欲的形象……揭锅了，金灿灿的玉米豆包，让一家人吃的香甜。

   关于豆包是哪朝哪代的发明，咱不能考究，可有两句话足见历史久远。一句是：“庄稼佬吃豆包里外粮食。”另一句是：“骑马吃豆包——乐颠馅。”第一句是俗语，说的是豆包这种食物实诚、解饱；第二句是歇后语，表示人逢喜事乐不可支。

   现在的孩子们见到的豆包都是白面皮，或是糯米面皮，白面皮的豆包吃的是饱成，黏米面豆包吃的是新鲜。

   在我的记忆里，豆包是过年主食。日子一进腊月门，各家各户就开始磕米碾面，为过年做准备，那时，最忙的是磨盘和碾子。把谷子用磨盘去皮，再放到温水里粉湿，沥水之后放到笸箩里凉至半干，然后再放到碾子上去碾。小米的干湿度需要火候，潮了，糊萝，无法出粉，干了，利生，做出的饽饽不好吃。

   腊月二十前后，家里的主妇们就开始忙灶，摊烙子、蒸年糕、做豆包。其中烙子和豆包为主。条件好一点的家庭蒸的是小米面豆包，大多的家庭蒸的是玉米面的豆包。

   我家由于母亲多病且兄妹很多，当然吃的是玉米面的豆包。红小豆往往是一冬不能下炕的母亲披着被子一颗一颗地捡的，面粉是大姐率领大哥二哥碾的。把红小豆洗净，放在水锅里，再削上几大块山药（红薯），当然红枣不能少，否则豆馅不够香甜。大火把锅烧开，再用小火细煨慢熬，直至锅里的水被熬干，不再有咕咚咕咚的气泡产生便可止火。这时，千万不能急着出锅，要踏踏实实闷一会，这样不仅小豆更烂，色泽也更红鲜。豆馅糗好后，再用一种枣木制的形如勺子的器具擦成泥状。倘若条件允许再在豆馅中加入温水来回搅拌，使豆皮、枣核之类的东西完全脱离，过箩后，去掉杂质，再沉淀，汲去明水，便成了豆沙。豆沙包自然好吃，但吃得起的家庭极少，在我的记忆中，在母亲的指点下，二姐做过一次，但是蒸出的豆包只有我和小外甥分开一个吃，其余的都留作了正月大哥到亲戚家拜年的礼品。

   由于母亲多病，二姐十一二岁便在家里主灶，现在想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趴在锅台上做一大家子七八口人的饭，还是一件心酸的事，但二姐毫无怨言，为了母亲的身体她有勇气担当。多年的历练二姐的厨艺被称赞乡里。她做的豆包皮薄馅大外形美观。每年蒸熟了第一锅豆包母亲总吩咐我用搌布兜着送给左邻右舍，这倒不是去卖弄二姐的手艺，只是因为我家的豆包有甜枣加入其中，送过去一是让他们的孩子们尝尝鲜，二是答谢乡邻们对我家的帮助。

   我特别爱吃二姐做的粘豆包。冀中地区对面食最不讲究，很多地域小吃也随着物品的匮乏而离开的餐桌。比如上世纪七十年代，由于主食亏欠，人们就把红小豆捡干净，去掉豇豆和秕瘦，把成色好的红小豆驮到粮站去换小麦，那可是一斤能换一斤半的啊！豇豆豆馅远不如红小豆豆馅，二姐就先把粘面蒸成年糕，趁着年糕的粘软再揉成面团，把糖精充分溶解和进里边。然后包饺子一样，把熟粘面擀成皮，用重叠的两个皮把豆馅夹入其中，取茶碗沿边缘转动，上下两个皮便很自然地粘在了一起，最后把这提溜圆的粘饼再用热锅爆出脆皮。年糕就变得酥脆绵软、香甜可口了。

   姐姐们出嫁后，过年这一套餐食就落到我身上。可能是父母的包容、可能是赶上了好时候，我做的豆包父母都说好吃。细想想，不是我的厨艺高超，是丰富的物产让饮食文化又活跃起来——红糖代替了糖精，白面皮取代了玉米皮……你说好吃不好吃？

   昨天是腊月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是灶王爷上天言好事的小年。过去每逢这一天家家户户蒸年糕，意在粘住灶王的嘴，别把人间的邋遢事说给玉帝听。“蒸粘豆包吧？”一清早，妻子就对我说。“粘灶王的嘴？没必要，这一年净是好事……”妻子笑了，她说熬一年了，改改口味让孩子们欢喜欢喜。

   女儿吃着粘豆包要求我把手艺教给她，好让这老百姓吃得起的甜食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