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邱的故事

王文跃

 

   昨天傍晚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把手机贴到耳边时，里边传来的声音让我即差异有惊喜：“文跃，赏个光吧，明儿中午到我家喝两盅……”

   我的天啊，老邱，居然是老邱，不仅用上了手机，而且约我去喝酒，瞬间，老邱以往的形象被颠覆。然而，由于今天有个丧事需要应酬，我无法答应老邱的约请。手机里的老邱，犹豫了好一会，继续约定：“那么，初八中午可以吗？”

   我欣然接受。其实，我念的不是酒桌上的菜肴，而是老朋友的故事。

   第一次，到老邱家还是三十年前，当时他也是民办教师，我们对桌办公，因为计划生育，他把自己做了，我登门探访。老邱家离我们学校十多里远，因为偏僻，所以一切都显得落后。接待我的自然是老邱那位做了两次绝育手术都没有成功的老婆，她怀里抱着个孩子，后面还跟这个尾巴（老邱的三小子），尾巴怕生人，甩都甩不掉。老邱苦笑一声，用手点着老婆怀里的孩子说：“这丫头命大，去了两次医院做人流，人家都没给做……”我笑笑，对老邱媳妇说：“过去老邱百发百中，是因为你输卵管多的优势，可你做了两次结扎，还留有备用，是不是怕处理净了，让老邱给甩了……”老邱媳妇憨憨一笑，不回答，递给我一碗茶水。我本不渴，但挡不住老邱盛情，抿了一口，茶香全无，完全一股霉味。我想，老邱断断不喝茶水，故不知这陈茶的滋味，他必是留下来款待客人的。

   老邱节俭，近乎于吝啬。乡间传着有关他节俭的故事。说：过春节用芝麻换了一斤香油，一年下来，油面不见下降，反则上升，何故？原来乡里人倒完油，喜欢用舌头舔一下瓶口，意在不能糟践这贵重的东西，久而久之把口水融在油中；再说：老邱骑着他那辆破车上班，途中一丝白线随风飘过头顶，老邱赶紧下车撒腿，好不容易把白线攥到手中，却是一根蜘蛛丝。我也曾为老邱过分的节俭而嗤鼻，可现在看到老邱为生活而阉（当时，是这样认为）自己，便不免心生怜悯。

    老邱并没有因为自己痛下狠心做了节育而保全自己心爱的工作。计生委干部及乡教委的领导找老邱谈话我在当下。“计划生育基本国策，身为教师应该积极响应……”计生委干部显然很愤怒老邱有四个孩子。“我计了，可没管用……”老邱一脸无奈。“无稽之谈……好好把工作交代一下吧！”领导下了逐客令。老邱没说第二句话，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邱走了，离开了他工作十多年的教育岗位。其实那个阶段，教师的上上下下如同走马灯一样，老邱之所以让人记忆是因为他爱这份工作，也努力用自己的牺牲保全这份工作，然而，还是事与愿违。我不知道老邱回到家是不是埋怨自己老婆体内畸形，竟多出常人一倍的输卵管。

   老邱后来的事多是道听途说，有的说他做买卖、做什么赔什么，有的说他在自家的责任田里搞实验弄的颗粒无收，直到九六年，我捞到一根救命稻草，考上师范宴请朋友，才和老邱再聚首。老邱真的老了，头发花白，且掉了一颗门牙。酒足饭饱之后，醉醺醺的老邱用一只突毛笔沾上浅墨，三勾两画成就了一副羸羊喂奶图，我知道老邱这是借题发挥，老羊就是他，需哺育的是他的四个儿女。“老邱，你何不作画买画？”有人提议。老邱嘻嘻一笑回答：“拿得出手？”“可以试试。”我鼓励。

   也许老邱开了窍，过了不惑之年，做起了字画生意。靠山吃山，老邱还真用自己的本事拱了三个孩子读了大学，虽然传说中的老邱依然破衣罗嗦，依然节俭吝啬，但我理解，小人物的生活本该如此，否则，推不动时代的车轮。

   去年听说老邱的大儿子给老邱在县城租了个门脸，老邱在那儿经营的还不错。春节前夕老邱曾托人给我带来一幅画：东篱黄菊，对弈廊下。我明白了，老邱之所以约我家里做客，是想抛弃生意场上的俗气，而回归自然纯朴的乡情。

   我期待着正月初八与老邱再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