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水》▲
两星火光一闪一闪的,两个男人的脚前扔了许多烟头。栓柱伸伸懒腰,站了起来。
老二道:“水咋还不下来?狗日的五队的人怕是在上面又拦了坝,我去看看。”
“那你去看看吧,我今天打了一天场,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老二提了锹,一脚深一脚浅的,沿着渠堤往上去了。剩下的栓柱仍旧倚在人家的后墙跟下抽烟,他心里骂着:日他娘的,正是水稻养花的时节,水这么难淌。白天累的要死,晚上还要熬夜,这老农民的日子真是苦。星星总也不累似的,一颗颗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人间的事。
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了,墙跟底下的栓柱稍稍直了直腰,说:“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水下来了么?”
“是栓柱啊,你吓了我一跳,水还没下来么?”
“我还以为是老二呢,他上去看水去了。”
来的人是春玲,唐老大的媳妇。唐老大是村里最标志的男人,络腮胡子,卷卷的头发,大脸盘,高个子。但唐老大也是村里最懒、最驴的男人,受苦种庄稼,比女人养娃娃还难缠。下地里干活,媳妇激溜地紧了,驴气就上来了,媳妇免不了挨一顿骂或打。日子熬长了,春玲也不再管了,索性啥活都自己干。说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斑鸠男人指不住,总不能停了光阴不过。春玲是村里最俊俏、最能干的女人,当姑娘时,在乡上的秦剧团唱戏,扮相好,唱腔也好,盯她的男人多呢。唐老大和春玲在一个学校里念过书,早就迷上了她,剧团唱戏唱到哪,他就跟到哪。大吼大叫的秦腔他听也听不懂,也根本就不喜欢,就是为了她。跟地紧了,春玲动了心,就嫁过来了。一过日子,女人才后悔了,原来男人不扒光阴,就像是没有内核的水稻,是个空壳壳。日子一延误,一个男娃娃也生了下来。爹长得好,妈也长得好,娃娃也长得很漂亮。女人一咬牙,命啊!
“老大在家里睡觉?”墙跟底下的栓柱将身子朝前倾了倾。
“明知故问。”
“我女人要像你这样好,我给她端尿盆,洗屁股蛋子。”
“牛吹的。”
“不信你对我好。”
“我咋能对你好?”
“咋不能?反正老大就那个球样,你跟他委屈的,像你这样的女人就应该少受苦。”
“别在这瞎磨时间了,你也上去看看水,老二老实的,别人拦了坝,他就傻等。”
栓柱很听话地站了起来,提了锹也沿着渠堤上去了。
春玲望着栓柱远去的背影,心想:这鬼东西倒是能干呢,他那大屁股的女人干起活来肉囊囊的,像是给大集体干活,老是偷自己的懒。别人割两趟麦,她连半趟也割不上。可她就有享福的命,男人从来不动她一指头。光阴是苦出来的,栓柱不但庄稼侍弄得好,农闲了还做个贩羊皮的小买卖,大钱挣得不多,可小钱常年不断。他家有三轮电蹦车、摩托车,还盖了全村最漂亮的砖瓦房,走亲戚赶庙会,老婆一捎,谁见了都眼红。有些女人背地里说,找汉子就要找像栓柱这样的男人。
月亮迟迟地才露出了半个脸,像还没睡醒的样子,懵懵懂懂地。女人打了一个哈欠,抬头看看天,嘴里骂了一句:“就跟我那男人一样,日松样。”
上边果真是被五队的人拦了坝。栓柱上去的时侯,只听有人说:“你等我们淌满了你再淌,我们给你放一点水下去,你也熬时间,我们也熬时间,还不如你先回去睡觉呢!”
“你看水都满渠堤乱流,你还不如给我们放下一点呢!”老二怯怯地声音。
栓柱走到近前,看清渠堤上蹲着几个五队的人。漂瀑瀑的水翻过了渠堤,流进了旁边的死水沟,气得火冒三丈道:“你们都比谁牛逼,拦了坝淌独水?渠堤都快涨破了,看不着?老二,把坝豁开!”
五队有人跳了起来大喊道:“敢?”
“咋,想打架?”
“那又咋样?”
“不咋样,就要豁坝淌水。老二,把坝豁开!”
有人把锹举到了空中,却没想到屁股先挨了一锹,连人带锹滚到了渠里。
“咋,你真打人?”
“是狗日的要先打人。”
从渠里爬上来的那一个,像个笨鸭似的又扑了过来,这边一闪,啪叽一声滑倒在渠堤上,差点又滚进了渠里。
“哈哈哈哈哈......”
夜空里忽然冒出女人畅快的笑声,一伙人都愣了。栓柱拉起春玲的手,又招呼老二道:“走,回去淌水去,谁再敢拦坝,打不断他的腿。”
三个人又回到了抽烟的地方。
“你歪。”春玲在栓柱的肩上拍了一巴掌,又说:“老二,学着点,人软弱了就有人欺负。”
老二是春玲的亲小叔子,不像她男人懒惰,老二很勤快,可人太老实,媳妇也不打硬,光阴也是过得糊涂的。春玲望着眼前的两个男人,心里感慨着:人跟人真是不一样!
月亮仍旧懒慵慵的,倒是田里的青蛙一声比一声叫得响。
“老二,到田里去都给看看,有淌满了的没有。我腰痛,你嫂子一个女人家,小心滑倒在水里。”
老二像得了命令似的往田里去了。
“你一个女人家熬在这,男人却在家里睡大觉,我看着心都疼。你男人也能睡得住?”
半天没有声音,栓柱感觉春玲在流泪,一只手伸上去拂拭,手上就沾了热热的泪。栓柱不由自主地揽过春玲,春玲像是累了,就乖顺地躺在男人的怀里。月亮钻出一片云,天地猛地亮了。
“我天天给你淌水。”
“淌吧。”
“我要疼你。”
“那你就疼。”
男人发疯了样抱紧女人猛亲,又腾出手来解女人的衣扣。
“你不怕老二看着了?”
“几家田里转完,还不得大半个时辰。”
“这阵腰不疼了?”
“忘得光光的了。”
月亮又钻进一片云里,天一下子黑的啥也看不见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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