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她妈睡进去点

昨天，组织部领导送我到清江镇报道，宣布我为清江镇人民政府副镇长提名人选，先履行副镇长职责。今天，镇党委书记老刘安排我下村，任务有二，一是熟悉情况，二是与村干部认识认识，好在人代会选举副镇长时多得些赞成票。  

中午到达箐林村，村干部正在村委会主任家喝酒。箐林是清江镇最边远的村，全村除8户汉族外，其余散居在崇山峻岭之间的289户农户全是彝族和苗族。村干部和主任家人十分客气，这可能也是大山里的百姓淳朴厚道的表现。在机关工作时，我始终保持中午不喝酒的习惯，到了基层，这一习惯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在农村，主人把敬酒看做最高礼仪。客人到来，主人找千条理由万个借口也要劝你喝杯木缸酒。我刚在村主任家木椅上坐下，村干部就轮番前来劝酒。我坚持不喝，村干部们说：“镇长（在地方上，大家称呼副职都不带副字，包括像我这类副职提名人选）:我们彝族苗族就是这个习惯，不喝酒不工作，您若把我们敬的酒喝了，您安排的工作我们保证三天之内完成，并到镇政府向您汇报；您若不喝酒，您就先去干工作，我们忙喝酒。”

       村干部劝酒的艺术和功夫很是到家，但我还是没有就范。我坚持不喝酒，也没有逼他们去干工作，这也算是入乡随俗了吧！要是在过去，我肯定会马上逼他们放下酒杯，进村工作。我不喝，其实我是想用清醒的头脑体验他们的生活。

       六名村干部围着一张小木凳，木凳上放着一个大洋瓷碗，用来把壶里的酒一碗一碗地倒出来，又用一个小土碗作为每次猜拳行令输家喝酒的量酒器。六名村干部分成两组，每组三人猜拳行令，输家喝酒，他们叫“南北战”。猜拳行令也是一门酒文化，双方在猜拳时往往要在数字的后面带一些吉祥友好的语言，这些语言表达了无限的友谊和友情。比如甲要猜“二”，就很少枯燥地喊“二”，而是说：“两弟兄好”、“两老表好”；乙要猜“四”，他会说：“四季发财”等等。这种猜拳行令在过去有很多规矩，猜拳双方需是同一辈的，特别是表兄弟之间最时兴猜拳喝酒。随着改革开放的政策深入农村，农民朋友也解放思想、与时俱进，辈分不一样的也可以猜拳喝酒，甚至父子之间也可以猜拳喝酒，但酒至半酣，常常要闹笑话，父子之间猜拳，儿子猜“二”也会说“两弟兄好”，父亲也忘记对方就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兴奋地加上一句——“好一辈子”。

       回到喝酒现场，村主任家隔壁的两个老者看见主任家猜拳行令的热闹景象，衔着旱烟袋走过来观战。两老头自认为他们的身份不能与村干部猜拳喝酒，只在一旁看热闹。在边远农村，村干部有着很高的社会地位，谁家娶亲嫁女，他们要坐背靠神龛、面向大门的“上席”，这是最受尊重的表现。村主任的老婆出来看见两老头，大声说：“幺老爷他们来了，快坐快坐。”边说边跑进屋里拿出一个小土碗，出了大门，发现碗没有洗干净，不停地用衣袖往碗里擦。碗不知擦净没有，她却已来到装酒的壶边，提起酒壶倒了满满一碗酒递给年龄稍长的老头。我以为主任老婆还要跑回屋里再拿一个碗来倒酒给另一老头，不料她就站在旁边看她男人猜拳，端着酒碗的老头喝了一大口，用衣袖在碗口擦擦，把酒碗递给另一老头，另一老头喝了一口，又如此这般的递回去，两老头一来二往，三下五除二喝完了那碗酒。

       俗话说：人生三大苦，一看别人数钱；二看别人坐轿；三看别人喝酒。看人喝酒着实痛苦，我索性与两个老头摆摆龙门阵。两老头也算能说会道，从箐林村近几年的发展变化讲到本村旧社会发生的闲情轶事。一个老头说，他们这个村子虽然偏远，但很出名，在旧社会，腾老先生就是远近闻名的人物。据说腾老先生法术无边，周围的农户谁家老人去世都要找他做七天法事。有一次，箐林村有一老人去世，腾老先生在做法事，寨子门口有一队人马吹着喇叭（箐林人叫萨喇）去下祭（农村岳父母去世，女婿去祭悼的一种方式）。突然间，腾老先生做法事扬的幡（农村做法事时用长竹子或木头悬挂着一块布就叫扬幡）飞到对面山顶高高飘扬，腾老先生知道是去下祭的人在捣鬼，就使一法术，下祭那帮人抗着的纸马（悼念死者的一种纸做的马）就活蹦乱跳，跑到地里吃玉米苗。下祭的人知道这里的先生是高手，跑来认错，又使法术把腾老先生扬的幡插回原处，腾老先生才使法术把他们的马恢复为纸马。腾家法术一直代代相传，且一代只传一人。后来，在腾老先生这里失传了。据说有一次，有人说不相信腾老先生真懂法术，腾老先生为了证明他“法力无边”，使法术让寨子对面山上过路的一个女人脱光衣服跑到他们身边来。女人来了，衣服也脱光了，但这女人不是别人，偏偏就是腾老先生的亲妹妹。腾老先生羞愧难当，把法术之书用狗血祭过，然后烧了。从此，这法术就失传了。这个故事我很小就听老家的人讲过，除了人物不同，故事情节一模一样。

我不想当面质疑老者讲的故事，就转移话题谈到他们咂的叶子烟，一个老头说：“你别小瞧这叶子烟，这比你们吸的香烟强多了，它能化痰养肺，还是一门学问。叶子烟不能单看皮稍好不好，还要看色泽，咂的时候也有讲究，一要烟杆通，二要裹的松，三要点明火，四要嘴关风。”我和两个老者正聊着，突然听到一个男人低声在喊：“小翠她妈睡进去点。”我和两老头觉得奇怪，适值傍晚，夕阳照在山岗上，谁这么早就睡觉，还喊“小翠她妈睡进去点”。待我们回过神来，喝酒的村干部只有一个趴在自己坐的凳子上睡着了，另外五个不见身影。再看酒壶，一壶十二斤的“老白干”喝了个底朝天。我们三人站起来找人，一眼瞧见村支书睡在村主任家猪圈门口，酒醉吐出的污物被村主任家老母猪吃了，老母猪也醉了和支书睡在一起。此时，支书大概醉得稀里糊涂，手摸这老母猪奶奶，以为是自己的老婆，就喊“小翠她妈睡进去点”。唉，箐林村六个村干部喝酒醉了七个。这是我亲眼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