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员新作||杨菊：兄弟

 杨菊：巫山作协会员，喜爱散文，教师，在报刊上发表若干。

   

兄          弟

知君命不偶，同病亦同忧

       ——孟浩然

 

“XXX,拿结果。”中医院负一楼检验结果发放处，厚厚的玻璃窗里传出扩音器厚重的呼喊声。随着传出来的还有扩音器自身发出的吱吱声，像极了开会时，台上讲话，台下夹杂着的窃窃私语声。听不太清，我只好抬起头，竖起耳朵，仔细辨识扩音器的内容。

 

就在抬头瞬间，看见两个老大爷手拉手向我这边走过来。不，准确地说是前面大爷拉着后面的大爷一步步摸索过来。那神情就像父亲拉着调皮的小孩试探着淌过一条陌生的小河。“沙……沙……沙……”塑胶凉拖鞋与大理石地板摩擦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使人担心这个声音会随时终止，这两个人会随时轰然倒塌。他们每迈出一步似乎都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这微弱的气息啊，支撑你前行的是什么呢？嗯，不管怎样，向前总是好的吧。

 

挪到我面前，后面一个大爷突然站住了。“呜，我，饿！饿！”每一个字都跟从牙缝里蹦出来一样，含糊不清；每一个字都像是他绞尽脑汁想很久才表达出来一样，就像刚学说话的婴儿，对自己的表达不肯定，缺少信心。怕没表达清楚，他用没被拉着的那只手撩起自己的衣服，拍拍如母猪喂食完猪崽后肥硕又皮皮掉掉的肚子。大一号的裤子用一根红绳子系在皮皮掉掉的肚皮下方。红腰带一定见证了大爷肚皮的变化万千吧，有的地方被污迹侵蚀成黑色还泛着油光。

 

前面的大爷看见后立刻把他的衣服拉扯好说：“饿，我们去买扣肉，买大肉，买蒸肉。吃饱，吃饱。”说着他拍拍自己的肚皮，做出一个吃饱的动作，神情里满是安抚。后面的大爷“嘿嘿嘿”笑了。露出两排被时光熏到发黑的牙齿。

 

他们又手拉手一前一后向着前方一步步摸索着行走。

 

电梯在他们面前打开，前面的大爷拉着后面的大爷往电梯里走。后面的大爷，突然停下来，用力往外奔。前面的大爷回转身大声说：“你啷个起，走，吃饱饱去。”说着说着他就停下来了。只见后面的大爷弯下身子，把另一只没被拉着的手用力往电梯口那个绿色的垃圾桶里伸。他捡起一个还有半瓶矿泉水的瓶子在手里晃晃，咧着嘴笑着看着前面的大爷。脸上写满了高兴和骄傲。前面的大爷看着他也裂开嘴笑了，他接过瓶子扔进自己提着的塑料口袋里。这时我才注意到前面大爷提着两个袋子，一个装着几个塑料瓶，一个装着一包药和一张检查用的X光片。

 

他们又手拉手一前一后走进电梯。

 

旁边扫地的阿姨停下手里的笤帚望着紧闭的电梯门说：“造孽哟，一对双胞胎，前面那个小些，后面那个大些。大的生下来就是傻子，小的精灵点儿。生下来他们的妈就死了，过了几年他们的爸爸病死了，两弟兄东一顿，西一顿的，像喂猪一样的，慢慢儿拖大了。有人给小的介绍对象，女方嫌弃他们太穷不愿意。后来有个寡妇愿意跟着他呢，但要他不带傻子过去，他不同意。就这样两弟兄打了一辈子的光棍。”扫地的阿姨叹了口气，摇摇头，向前走了。

 

向前总是好的，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