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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绿苑|费城:我的故乡记忆
本文发表于《巫山》杂志2019年第三期

作者简介】费城,中国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民族文学》《青年文学》《北京文学》等刊物。著有诗集《往事书》。曾获第五届广西文艺创作“花山奖”。现居广西凤山。

二十年前,我们全家再一次重返故乡。与往时不同的是,这回我们一家要永久在“故乡”的土地上常住下来。用我父亲的话说,这叫“落叶归根”。然而“故乡”这个词,于我始终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在我成长的记忆里,童年是在黔桂交界的一座矿山度过的。在那里,我经历了人生最初的启蒙和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父亲是一名普通的煤矿工人,亲历无数次透水、塌方、瓦斯泄漏等险情,所幸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安然无恙。直到1998年那座矿山濒临倒闭的前夕,父亲终于下定决心带领我们离开那座他生活和工作了三十余年的矿山,重返故乡。

然而,“故乡”于我,始终是陌生的。我从小的记忆都与矿山有关。“故乡”没有我成长的印记,没有熟悉的山岗、玩伴,甚至我生活的、语言都与之格格不入。这里的一切,都使我感到痛苦和困惑,我宁愿把它称为是父亲的“故乡”。

从矿山子弟中学转学到故乡的乡中学的那年,我十四岁,上初二。说实话,我极不喜欢这个地方。甚至这里的很多东西都让我感到厌恶。比如贫瘠的土地、脏兮兮的村道、目光呆滞的人群,以及夜幕下赌徒和酒徒们划拳的欢呼喧闹声……这在我年少的心里,常常有逃离的愿望和渴望。我认为我不属于这里。

那时候,父母为了生计,在县城做着小本生意糊口,终日早出晚归,很少能顾及到我。在他们看来,及早攒下一笔钱盖房,才是眼下最紧要的事情。而我,转学后语言的隔阂,致使学习成绩一直不甚理想。但我总归是父母放心的孩子,他们每天安心做着自己的生意。

整整一个暑假,我待在闷热的房间里,找一些书籍来解闷。有时候,我也会读一些美妙的文章段落给自己听,自己和自己说话。恍惚中,我甚至能够看到另一个“我”的身影:“他”比我安静,静静地坐在我面前,静默地看我,倾听我的述说,这让我感到既欣喜又惊心。我曾一度怀疑,我的脑子是否坏掉了,眼前竟生出幻影。我隐隐担心,继续这样沉迷下去,我早晚得疯掉。

终于有一天,我走出房间,走进村子边的小树林。那是个不大不小的林子,杂生着各种灌木,平常鲜有人至。那是个静默的夏天,响彻的蝉鸣震颤着整片树林。我低着头,耳朵里是震天动地的蝉声。在那盛大的喧嚣里,我分明聆听到了自己内心的声音。这让我感到无比的放松,内心的焦躁情绪顷刻间一扫而空。我仿佛找到了某个契合心灵的隐秘据点,让我得以体悟到生命的寂静,以及天地间的秘密之音。

我把自己裸露在阳光和风中,让阳光透射我的身体,让清风涤荡我内心的阴霾。那一片天地,寄存了我青春期的焦虑、惆怅和困惑。当我重新走回房间,内心开始显露另一番风景。

那时,我们全家人还暂住在伯父临街的一栋两层木楼里。木楼不大,因为常年空着,竟显得有些宽敞,闲置的屋角于是便成了临时堆积稻垛和玉米秆的柴房。

我的小床就摆放在稻垛的边上。每到秋夜,稻垛间便有许多不知名的虫子在鸣叫,在迷漫的草香中,我时常被鸣叫声唤醒。我透过木窗的缝隙,向外望去,看到故乡的明月正高悬在屋顶上,皎洁的月光从瓦缝间筛落下来,映照在我的脸上。

夜凉如水,我听着夜风拂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在一片澄明的月色中,我忽然感受到一种来自故乡的孤独和寂寥,刹那间,我的眼眶有泪水涌出,那是一种无法说出的乡愁,苦涩而又温暖。

我开始写作。在那个月光凄迷的秋夜,萤火虫低伏在草丛中鸣唱,房梁上堆放稻垛,厚实的草香使人温暖。我静静地坐在窗前,透过窗纸,我看到流水般的月光流过窗口,静穆、安详,让人感到平静。那样的月色、那样的星光、那样的故乡,流动着梦一般的色彩,凄美迷离,使人陷入美好的遐想。

那一夜,我就着窗前的明月写下生平第一首诗。从此,心灵开启一扇窗户。那是点亮内心的一盏明月,点亮孤独、寂寞,释放出宁静。我开始拼命地写,写内心的渴望和向往,写另一个故乡和村庄,以及我内心的风景。我不知道段落和句子的区别,也不知道诗歌是一种怎样的体裁。只隐约知道,一些文字段落分行之后,会呈现另外一种不同的阅读效果。那些分行的文字,更容易贴近内心,震颤灵魂。

当我无意间意识到写作的非凡魅力时,我禁不住为之兴奋。文字给了我心灵的慰籍,灵魂的寄托,使我茫然不知所措的内心变得安静。我开始写那些分行的文字,捕捉内心一闪而过的火花,把心中的苦闷、欢喜、惆怅,抑或青春期的萌动,汇集于笔端,写入纸片……

一年以后,父亲凑足了建房的钱款,在老屋的基脚上建起一栋两层高的水泥房。直到那时,我们一家总算在雅楼屯扎下了根。然而,对于故乡的念想,我更多的是沉湎于对童年记忆的怀念和向往。

如今转瞬又过了十年光景,如今看来,当时对诗的初始认识竟是如此纯粹,那些内心隐秘的想法,无论悲喜,都具备了我所理解的“诗”的属性,同时暗含了自己对诗歌写作的理解。

后来,我离开了故乡到外求学,如今混迹在城市的丛林里生活。我依然痴迷于那些黄昏时分、暮色降临时候的静默氛围。当暮色降临,我喜欢到走廊站站,眺望远处传来的光亮。那时,缓慢的、泛着青灰色光芒的夜色笼罩我的全身,悄然溢满我的房间。

夜幕的幽冥中,一种静穆的错觉在四周漫开。走廊旁边,矗立着破旧的窗子,在微凉的晚风里颤抖摇晃,仿佛这座城市是一只深邃未眠的眼睛。直到夜幕初起,星光滴落纸上,我开始在这样的空间和时间里写字,写下一些简单的文字。那些浅淡、幽暗,染满夜色的诗行,与我内心洋溢的色彩贴得很近。这种感觉,是我所喜欢并且一直向往的。

夜色不断堆积。我身旁的书籍、茶杯、几张破旧的桌椅,以及从郊外采回的野花,它们在夜色的濡染下,慢慢失去了最初的色泽。我知道,那些缓慢的光阴也会消磨掉我们脸上的青春,包括那些浸泡在时光中的事与物,也将在一个不确定的时间,隐遁到某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这是夜晚给我带来的惶恐和焦虑。

暮色中,我时常静静打量这座生活的城市,直到夜幕笼罩,我的眼前空剩下一片迷茫。我不确定我要找寻些什么,虽然我知道我所有的努力终究是一种徒劳,但是我并不甘心。我的记忆深处,依然浮荡着有关乡土的事物,一如芳香的稻垛、闪亮的炉膛,透出微微烟火的味道……那些旧年影像清晰可辨,仿佛近在咫尺,又如此遥不可及。所有成长的印记,快乐抑或忧伤,都沉落在心灵底片上,凝固为石,风干成心中的暗影,任凭记忆温暖擦拭,直到透射出别样的光和亮……

如今,我离开“故乡”多年,对于成长的记忆如同蔓生的杂草,在心底日显蓬勃了。

面对故乡,也许我永远都是一个沉湎在成长记忆里的孩童。从乡村到城市,又有谁对于成长的记忆不留痕迹呢?当我故地重游,重新寻访一些被时间洗过的痕迹,那些曾经追逐嬉戏的孩子,已为人夫为人父。而那些垂暮的老人,长眠在村边的小树林里,垒起一座座荒芜的土丘。

夜色微凉。远处山顶上的灯塔透射出微暗的灯光,将小城的喧嚣与沉闷稀释到有限的高度。在冷酷与静穆并存的夜晚,现代建筑又将城市的夜色切割成有棱角的静默。透过稀薄的夜的星空,我推开锈损的窗,望向窗外四角的星空,在微凉的键盘上敲下这些似是而非的文字:我渴望在内心与“故乡”之间,找寻一个平衡的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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