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是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也意味着冬天即将开始。《易经》有云“履霜坚冰至”，启示人们到了霜降就要做好过冬的准备，更深一层的蕴意是告诉人们发现事物的苗头，要有所戒备，有所准备。
对霜降的认识源于农家的忙碌，似乎这个时候比起农忙还要紧张有序，像是在迎接一个盛大的节日，带有一种仪式感，一种幸福感。那时，每到秋深，我倒盼着早一天看到那一层薄薄的霜花，那让万物萧瑟的秋霜在心中会慢慢升起一股暖意来。
霜降时节，庄稼已收拾完毕，地里的棉柴已经全部运到门前码成柴垛，那可是家里冬春季节做饭的主要柴火。柴垛上零零落落的干瘪棉桃，也被姥姥一个个摘了下来，放在院子里阳光充足的地方晒一晒，里面的棉絮积攒起来也能卖钱。菜园里的大白菜也趁个好天气运回家，稍微晾晒几天，然后放进早已挖好的专用土坑里存放过冬。乡彦说，入冬白菜、萝卜和大葱。小时候没有蔬菜大棚和反季节蔬菜，整个冬天的饭桌上几乎都是白菜、萝卜和大葱的天下。
那些年，老人们深知生活不易，对白菜没有丝毫的浪费，破损的菜叶剁碎后可以喂鸡、喂鸭，菜根洗净后也可调拌、腌制。如今，看到集市上那些买白菜的人，挑挑拣拣，不顾反对，一层层地剥来剥去，满地的菜叶总感觉太浪费，太可惜。
姥爷要挑几篮子碎麦穰杂土，轻轻地覆盖在已经长出翠绿色嫩芽的大蒜地里，要给它们盖上一层防冻的“被子”。大蒜、小麦那看似柔弱的芽苗竟能在冰冻三尺的严冬下依然成长，那冬的寒意对它们来说早已变成一种生机勃勃的力量。
还有刚刚从地里刨出的地瓜，那可是整个冬天除了玉米之外的重要粮食，入冬之前必须存入地窨子。那时几乎家家都有一个专门储存地瓜、萝卜的地窨子。因为内部温度和湿度适宜，可以存放到来年开春。小时候我个子矮，下窨子成了我的“专利”，用绳子篮子把地瓜萝卜送到地窨子，摆放到两侧的洞内，再覆盖一层沙土保湿，就算大功告成了。小时感觉地窨子是个好东西，随时取出来的地瓜胡萝卜如同刚从地里刨出来一般清脆可口。特别是那些鲜鲜的地瓜，或烤，或埋在灶里的灰烬中焖熟，那种香甜的味道至今难忘。
工作量最大的要数给家里的牲口准备过冬的饲料。借用一台铡草机，邻居间相互帮忙，把干透的玉米秸粉碎，忙忙碌碌得一整天。牲口棚子也要在这个时节着重维修一次，更换破损的顶棚和檩条，棚子两侧的敞口用那早已预留下的长玉米杆封堵起来，门口再挂上一块用旧布和旧棉絮做成的棉帘子，整个棚子一下子变得风雨不透，焕然一新。大黄牛左看右看，看到“新房子”高兴地不得了，兴奋地扑棱着耳朵，粗短的尾巴也甩来甩去。
父亲忙完饲料和牛棚的事儿，接着就要拾掇家里的土炉子。更换炉条、衬炉膛、疏通烟道，最后还要把炉道上的小土炕用掺了石灰的泥巴平平整整地泥一遍，整个土炉子看上去干净整洁。土炉子点着后吸劲足，火旺，还不闹烟，暖烘烘的小土炕可是姥姥发面、温水、炕衣服的好地方。村里那些年龄大的老人喜欢睡炕，因父亲手艺高，热于助人，常被乡邻们叫去帮忙，也因此父亲在乡邻中获得了很好的口碑。
大哥把家里的机器清洗收拾完毕后，就推着家里的小铁车，到河滩里推几车褐红色的粘土，以备和炭泥用，以防上冻后无法镢土。二哥从小喜欢养兔子，他则忙活着到河沿的树林里收集落叶，用布袱子一趟趟往家运送，好给十几只兔子备好过冬的食物。
除了下窨子，我能干的活就是跟着二哥收拾树叶。用耙子先清理出袱子大的面积，铺好，再把四周厚厚的落叶堆进去，似乎没几下子就装得满满当当。树上的风景，眨眼间成了满地的斑斓，在那里都是那样精彩。踩在厚厚的落叶上，收获感满满，感觉秋天是那样的美好迷人。扫树叶还常有意外惊喜，红红的野枸杞、紫黑色的野葡萄常常被树叶覆盖，兴奋地赶紧吃几粒，冰凉中那香甜的气息格外浓郁。因为小时的美好记忆，我对秋天总是心怀美好，似乎从未悲秋之感。
记忆里姥姥最是闲不住的，干啥事都风风火火。这段时间她忙活着腌制各种咸菜，水萝卜、小辣椒、胡萝卜、地瓜都是好食材，就连那些没有长大的小茄子、洋姜也是姥姥的最爱。一个个清洗干净，晾晒后全都放入腌制咸菜的大瓮。小时候，咸菜可是一日三餐的必需品，每家每户都有一、两口咸菜缸，以解决全家的吃饭问题。逢年过节因为没有多少鸡鸭肉鱼可做，姥姥就把咸菜缸里腌制的扁豆、豆角、芸豆等清洗几遍，粘上面糊下锅油炸。也挑选几个个头较大水萝卜，切成细条后用清水淘几遍，捞出滤水，粘上面糊下锅油炸，在那清贫的岁月里感觉都是难得的美味。咸菜在我的童年时光里总有着挥之不去的印记。
无法储存的小白菜、嫩茄子和豆角姥姥全部洗净，或切片，或蒸熟后放在苇箔上晒干，到了冬天，用温水浸泡变软做成馅蒸包子，那可是寒冬里足足的美味。母亲则翻箱倒柜把每个人冬天需穿的棉衣棉鞋统统拿出来，放在阳光下晒上几日，忙趁暖和的时候把被褥拆洗一遍，实在没发的就得趁暖和赶制几双棉鞋，以防寒冷突然降临。枕头里也换上新的软麦秸，鼓鼓的，带着浓浓的土腥味。晚上钻进刚晒过的被褥，枕着高高的枕头，舒服又柔软，那种阳光的味道会伴随我们做一个美美的梦。
每次与季节告别，都有不同的心情，与秋的告别最为凝重深远。深秋的暖阳下，是忙碌的身影，是充满幸福的笑脸，是一种朴实的心情绽放，是告别，是期待，更是一种季节里的守望。也许，这就是生活，简单，又有滋味，就这样四季轮回，时光匆匆而过。转眼，秋天就要过去了，那我们就开心地拥抱圣洁的冬日吧！
本文作者
作者：胡付营，山东邹平人，文学爱好者，滨州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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