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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纺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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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用过的纺车到哪里去了?我寻找了多年,仍没有着落。这是我心头至今没有解开的一个结。奶奶去世已几十年了,我还在怀念她生前用过的那架老纺车。

在我的印象里,奶奶用过的纺车,是一架极为普通的,而且是相当破旧的纺车。据说是祖传的,是曾祖母用过的。那架黑色的纺车,小巧玲珑,是用秋桐木制作的,很结实,但不知为何,车把曾经断过,是爷爷修好的。它虽然破旧,但奶奶却十分爱惜它,闲着时,就把它放在衣柜的最高处;需要用时,再去小心翼翼地把它搬下来。每次搬动都是她老人家亲自动手,不许别人碰,惟恐别人一不小心摔坏了。

奶奶在晚年患了白内障,自我记事起,她就视力很差,看不清我的脸庞。当时,由于家里穷,看不起病,医疗水平也低,一直没有得到有效治疗。而且又遇上三年自然灾害,村里吃食堂,家里没得吃,没得烧,在饥寒交迫的困境中挣扎。尤其自爷爷在1961年8月病逝后,奶奶由于哀伤过度,眼疾加重,几乎是在黑暗中摸索着熬日子。可能是奶奶自幼年就失去父母,苦日子过惯了,长期寄人篱下,端别人家的饭碗,养成了那种逆来顺受的性格。世上无论什么样的苦她都能吃,什么样的屈她都能忍受。把泪水都吞到自己的肚子里,我从没听她抱怨过什么,也不曾听到过她一声叹息。我一向把奶奶看作极平凡的一个人,是生活在社会最低层的一位普普通通的家庭妇女。在小学时,我喜欢写作文,写英雄、写模范,就是没有写过奶奶。因为,那时认为奶奶平凡得像一棵野草,根本不值得一提。一根草还有自己的名字,而我那可怜的奶奶,直到她离开人世,竟没有起上一个名字!奶奶是个闲不住的人,虽然眼不好使,已不能做针线活,但还能摸索着纺线。可能是因为家里穷,为了省点灯油,经常摸瞎纺线习惯了。但她毕竟老了,手脚不灵了,粗粗拉拉地将就着干点事,也好打发日子罢了。她纺出的线,总是粗一段细一截的,既不能用来织布,又不能用做针线活。

清明节,老家有放风筝的习惯。那时家庭生活困难,饭都吃不饱,哪有钱买风筝和线呢?我和兄弟们只好用破筢子,劈开制成风筝骨架,糊上旧报纸,自己动手制成“八卦风筝”。歪歪扭扭的,找不出平衡,是很难放飞的。不使劲跑,风筝是起不来的,这叫“跑破鞋风筝”。

放风筝需要结实的线,而且不宜过粗又不宜过细。奶奶纺的线,单用就细,双用就粗些,两根线搓起来就成了根绳,实在不合适,这下子可愁坏了奶奶。于是,她翻箱倒柜,终于从箱子底下找出了一大堆乱丝来,她就开始用蚕丝纺线。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丝和棉不大一样,丝一乱,就很难理出个头绪来的。她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坐在炕上,用那架纺车,“嗡、嗡”不停地纺风筝线。就这样,一直忙了大半个月,直到把那堆乱丝都纺成了风筝线。我抱起那一大团风筝线,激动得流下了热泪,我问奶奶说:“奶奶,你为俺纺得这根风筝线有多长呀?”奶奶笑了笑说:“傻孩子,我也没法量啊!” 当初,她在纺这根风筝线的时候,父亲常常在外出差,几乎跑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奶奶就是用这根丝线来表达了自己对儿子的思念和牵挂啊!而且纺得是那么结实,即使风再大风筝也永远挣不断。奶奶把全部的苦心都纺进了这根扯风筝的丝线里,等孙子长大了,终究也要放飞。后来,我长大了,仿佛变成了一只放飞的风筝。这么一晃,就在外地漂泊了三十年!无论我飞到哪里,觉得自己始终都被奶奶纺得那根丝线拴着。即使奶奶不在了,还有母亲紧紧地牵着,甚至我坐飞机出了国,也还有这种感觉。

奶奶很慈祥、善良,但是她的命是那么地苦,受了一辈子累和苦。因为挨饿,使她体质消瘦,面容憔悴。易逝岁月,拆叠成一道道皱纹,爬满了她的脸,风霜染就了她那一头白发。但是,她仍支撑着,像一棵大树,为儿孙们撑起一片绿荫。我就像一只小鸟,在她身上跳来跳去,感到安全快乐和温馨。我最喜欢在灯下欣赏她在纺线时映在白色粉墙上的身影。晚上,我在炕桌上油灯下写作业,她总是坐在炕头上与我面对面。她左手不停地摇着纺车,右手牵着棉絮团和线,一上一下的,头上挽着的那个小鬏鬏,也在随着身体不停的晃动着,纺车发出“嗡、嗡、嗡”的声音伴奏着。我不禁停下手中的笔,凝视着墙上的身影和纺车的影子,就像看了一幕精彩的皮影戏。就这样,奶奶把岁月的影子挂在了墙上,也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在她去世多年,我还在粉墙上,去寻找这些岁月的影子。

受到奶奶的熏陶,我从小也热爱劳动,也喜欢那架纺车,经常学着奶奶纺线。有一天,我逗着小弟弟在炕上玩,我戴上奶奶那黑色太太帽,戴上老花镜,模仿她的姿态,盘起腿来,摇着纺车,唱起歌曲《南泥湾》。我一边唱,一边表演,可把弟弟给逗乐啦!他不断地挥着小手,为我打拍子。当我表演到:“又织布来,又纺线,三五九旅是模范……”弟弟身子朝后一仰,就滚到炕下去啦!只听见“哇”的一声,弟弟就哭了起来,头上磕了个大包。我急忙抱起他,安慰他。这时母亲在院子里听到弟弟的哭声,急忙跑来,用笤帚疙瘩揍了我两下。1963年我上中学,就离开了奶奶,奶奶也病情加重,患了中风不语,不久就病逝了。从此失去了奶奶的呵护,放假回家也没有再见到那架纺车……

纺车呀,你究竟在哪里?我多么想在你身上找回奶奶留下的汗迹和那些岁月的影子啊!假若找到你,我要摇动着你,再唱一回当年奶奶教给我的古老歌谣:

“嗡、嗡、嗡,纺棉花,

一纺纺了个大甜瓜。

爹一口,娘一口,

一咬咬着孩儿的手……”

作者:庄悦新,山东潍坊人。有300余首新古诗在报刊发表,曾在全国诗文大赛中获奖20余次,著有诗集《探灵集》第一卷《冷月花魂》;发表散文30余篇,散文《南园子》获蔡文姬文学奖一等奖。现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华伏羲文化研究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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