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磨”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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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  记

他是一个极其平凡的人，在乡村民办教师的岗位上一直默默地坚守着。他既没有惊人的壮举，也没有可歌可泣的动人事迹，但他非常关心爱护他教过的每一个学生。他在艰苦的环境下工作，安享着一份清贫。

值此教师节将至，谨将此文献给我的启蒙老师——已故的宋士文先生。

大磨老师是我的小学老师，也可以说是启蒙老师。我对他印象颇深，现在回想起来，他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还历历在目。

他的乳名叫磨子，加之个子很高大，我们就学着村里人的叫法，背后喊他“大磨老师”。他的名字叫宋士文，是个很和善、慈祥的人。

记得一年级时，马清芬老师教了我们几个月后调走了，宋士文老师就接了我们班。那时，因为学校房子紧张，我们一年级一班只好借用村里的戏台当教室。教室就在我家门前，我上学最近了，因此班里的钥匙让我带着，每天负责开门关门。那时候，宋老师大约四十左右吧，他除了个子高外，记得他颧骨也很高，眼睛很大也很有神，穿着很是朴素。依稀记得，冬天的时候，他总是围着一条棕色的围脖。

他是我们的班主任，负责教我们语文和算术两门课。他讲课的声音很洪亮，用一根木质教鞭在黑板上指引着我们读，往往是他读一遍，然后是我们读。他很耐心，也喜欢提问，一般是不会打人的。有时候发起火来，也很令人可怕。他给我们听写时，喜欢叫人“爬黑板”，就是叫一个或者几个同学到黑板上去写。我们慢慢地学会了造句、解词，知道了井冈山、延安、北京天安门，懂得了“为革命而读书”，认识了英雄人物“欧阳海”、还有收租院里的大地主“刘文彩”等。当时，我是文体委员，宋老师让我们站在戏台上，他教会了我喊口令——“立正、稍息、向右转”等，手把手教给我打拍子指挥同学们唱歌，记得唱过的有《我爱北京天安门》《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学习雷锋好榜样》等。上午或下午预备钟敲响后，我便指挥大家唱起来。

大磨老师有一只红蓝铅笔和一本没有封面残缺的字典，在我们看来那是不可多得的东西。我还纳闷，这支铅笔咋能有两种颜色呢，很是好奇。我们的方格本或小演草上经常出现他用红笔写的“优秀”“良好”。就是靠着那本残缺的字典，我先学会了音序查字法，后来又慢慢学会了部首查字法。每当我能查出一个生字的时候，心里自是喜不自胜。

那时是大集体，大磨老师是民办教师，拿的是工分，他的子女多，家里日子很不好过。他喜欢抽烟，但从来不在教室里抽，他上完课或者我们写作业的时候，就在门口蹲着抽烟。那烟是自制的，用白纸条把烟沫慢慢卷起来，一头粗一头细，很像一件工艺品。他抽烟的时候很自然，很惬意地吸一口再慢慢吐出来，似乎很享受的样子。他在我们眼里始终很高大，他经常对我们微笑，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有没有痛苦。

上体育课的时候，他教给我们做广播体操，一边喊着“一、二、三、四”，一边给我们做示范，我们做的时候他还细心地纠正我们的动作。有时候，他还跟我们一块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他当“老母鸡”，后面拖着长长的一群“小鸡”。他呵护着我们，小鸡们随着他绕来绕去，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丢手绢”的时候，我们围成一个圈面向里蹲坐在地上，负责丢手绢的同学就在我们后面飞快地跑起来，看谁不注意就把手绢丢到他身后，直到又一圈跑过来把他“逮住”。被逮住的同学就会站到圈里，后来圈里的人多了，宋老师就让他们一块唱歌，那愉快的歌声，永远印记在我幼小的脑海里。

大磨老师对我一直很好，我受到他的表扬也最多。就是在戏台上的教室里，我从他手中接过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张“三好学生”奖状。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坚定了我以后发奋求学的信念。

上二年级的时候，我们搬回了学校。大磨老师还是我们的班主任，还是给我们上语文和算术。课程似乎很简单，语文考试的时候一般第一题就是听写，第二题是造句什么的，学习起来感觉很轻松。我的成绩一向很好，二年级上半年年终考试，我在班里是第一名，学校奖励了一个很好看的花书包，自己很是自豪了一番。每当这时候，大磨老师就会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越是取得好成绩的时候越要冷静，不要骄傲。”我默默记在心里，不断下决心好好学习。

回到学校后，高年级学生多了，我们难免会被大孩子欺负，大磨老师总是很关心疼爱我们。记得有一次我们站队放学，一个高年级的绰号叫“大酒壶”的同学踢了我们一个小同学一脚，还怪声怪气地在旁边给我们喊口令 。大磨老师看到那小同学哭了就问明了情况，又看到“大酒壶”在一旁那怪怪的样子，迅速冲到“大酒壶”身边，一把就扭住了他的耳朵，疼得“大酒壶”呲牙咧嘴。他把“大酒壶”叫到办公室狠狠收拾了一顿，我们很是解气。他总是细心地关爱着我们，不让我们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那时候村里池塘多，村外也有小河沟。夏天的时候，我们喜欢去玩水。每逢放学，大磨老师总是告诫我们不要去下水，那是很危险的，要我们互相监督，看到谁下水了就告诉他。即使这样，还是有同学被告了“状”，免不了被大磨老师一顿责罚。

大磨老师是个勤劳的人。放麦假的时候，他带领我们去给生产队里拾麦子，休息的时候会给我们讲很多故事。他教育我们要节约粮食，要热爱劳动。从他身上，我学到了很多很多。

上三年级的时候，大磨老师不再教我们了。他又回到了一年级，又回到了那个曾经属于我们的戏台上。后来，我长大了才知道，大磨老师文化程度不高，只习惯上小学一二年级的课。那时，我很是惋惜了一阵。

以后见到大磨老师的时候越来越少了，虽然是一个村。再后来，我上了初中，又考入师范参加工作，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少，自然就很难见到大磨老师了。

时光荏苒，一晃好多年过去了，一直没有见到过大磨老师。后来听说，民办教师转正的时候他已经被辞退了，他的子女也都相继成人。后来又听说，他晚年身体很不好，但他是一个很要强的人，为了不让家里多花钱，遇到身体难受时他总是忍着，只是身体每况愈下。听到这些，我的心里便蓦地一沉，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恰巧有一年我回家过年，大磨老师从门前路过，我上前紧紧握住了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问了句“宋老师，您好啊！”他和善地看着我，那双大眼睛不再那么明亮了，头上花白的头发很是凌乱。他很仔细地问了问我的工作，连声说了好几个“好”字，还一个劲地鼓励我，很是欣慰地笑着。我给他点了一支烟，并把一盒烟塞到他手里，嘱咐他好好保重身体。他脚步蹒跚地远去了，佝偻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落日的余晖里。多年在外奔波，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前年的时候过年回老家，忽然又想起了大磨老师，就想去看看他。可是一问，他已经过世一年多了。

他只是一个极其平凡的人，没有多少动人的事迹。他只是在原来的岗位上一直忍受着清苦，默默地坚守。一个高大的身影时时浮现在我的脑海，他笑着，挥动教鞭指点着黑板。还有他卷烟的动作，吸烟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

师恩难忘，难忘恩师！

大磨老师，我想看你太晚了，我很愧疚。

大磨老师，你在天堂还好吗？

作者：王祖山，山东邹平人，邹平魏桥实验学校教师。邹平县诗词学会会员，有多篇散文、诗歌在邹平人民广播电台发表，散文《三月春早》在山东人民广播电台《文学之窗》栏目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