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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叶上跃动的童年

周末在家的时光总是那么宁静和美好,正准备午休,楼下忽然传来“突突突”的声音,是割草机在割草,我跑到阳台打开窗痴痴地看着,此刻这噪音一定会招来邻居们的反感,我想。可是对我,这声音不过是强烈一些的音符,看到割草工人在草坪上操作,不一会儿就有一片空间齐刷刷地呈现在我面前,像极了用老式推子理出的一个平头。我不由得推门下楼,真正吸引我的,是割草时空气里弥漫的诱人的草香。

阳光很耀眼,扑鼻而来的青草的气息一下子包围了我。朱自清《春》里那句话像往常一样又如一丝清泉冒了出来――“混着青草味,还有各种花的香,都在微微润湿的空气里酝酿……”就是这草香,不止一次带我回到童年。

院子里的几只小鹅“嘎嘎嘎”地叫着,叫醒了熟睡的我。我睁开惺忪睡眼揉了揉,然后穿衣起床。每天早晨给小鹅们准备早餐是我份内的事,这是父亲吩咐过的诸多任务里我最乐意去做的一项。熹微的晨光里,一个小女孩挎着竹篮,竹篮里卧着一把小镰刀,她步履匆匆而又轻盈,向着村东的湾那边走去。

田野里总是备好了各种鲜嫩的草,草叶上还带着露水,小草在微风里摇曳,仿佛向我招手致意,那一片晶莹的绿色每天早晨都如约等待着我。我的小镰刀和草茎轻轻碰触,发出悦耳的声音,沁人心脾的草香氤氲而来,不一会儿就能满篮而归。走在水塘边的小路上,我脖颈上那条红纱巾随风飘荡,水塘里映出我的影子。我蹲下,把竹篮轻轻放到水里淘洗一番,然后提起篮子站起来,看水从篮子里漏出来,形成一道道水帘,落到水面又溅起小水花。水雾里的阳光好美,如果换作阴天露水浓重,我的鞋子上免不了沾上泥巴,如果是凉鞋还好,弄脏了母亲做的布鞋,还要再专程来刷鞋,有时也偷懒,等天晴了晒干,再把土块拍打下来。

回到家,拿出父亲为我准备的剁草专用工具——木板,我先把草顺整齐,再切出个大略,然后就是一番杂乱无章地剁来剁去,熟悉的草香弥漫了整个院子,小鹅们早已经不住诱惑,发出“嘎嘎”的叫声催促我,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把草放盆里,撒上少许玉米面,再来半瓢清水,然后用木棍搅拌均匀,就可以端去伺候我的小鹅们了!它们边吃边伸长脖颈,不时叫唤两声,我在一旁看着,心里美滋滋的。

那草香伴随了我的整个童年,那些割草喂鹅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我与草的不解之缘依然随时光延续。

父亲是个勤快人,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庄稼地里杂草丛生。他天天上班,拔草就成了我和妹妹的必修课。玉米又拔高了一节,草从来不甘示弱,我和妹妹分别选择两行玉米的空隙,蹲下身,一场拔草竞赛开始了。我不喜欢用镰刀,一双手挥来挥去就可以斩草除根,有时因为一棵顽固的草也会把小手勒得生疼,只好求助于镰刀了,每次都是我速度占了上风,而妹妹向来最喜欢干这个活计,她更细致,总是嫌我拔得不干净,说自己拔得慢都是因为她在后面还要给我捡漏。

玉米地里的除草行动还算简单,谷子地可就复杂多了,这就需要母亲在一旁悉心指导,一是因为谷子和莠草长得太像,最主要的还需要捎带着完成间苗,那可真是个技术活,留哪棵,除掉哪棵,都要当机立断,要是阴雨天还好,不小心拔掉的苗可以移栽,成活率很高。那时候觉得一畦谷子地那么漫长,我们娘仨一人一个小板凳,像绣花一样慢慢挪步,等到了饭点,终于可以带着工具回家了,回望一下我们的作品,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喜悦,劳作的辛苦也不翼而飞。

玉米地里的拔草行动一茬接着一茬,草的生命力实在是太强了。记忆最深刻的还是玉米长到一人多高时去拔草的日子。因为施了肥水,一棵棵玉米身姿挺拔,整齐地立在田里,像等待检阅的士兵,玉米叶儿油绿油绿的,因为密不透风,地里有种长长藤蔓的草肆虐,这种草不用镰刀,如果遇到顽固的三棱草就不行了。玉米叶的边有时也会碰巧变成一把锋利的小刀,如果不小心划到身体,那可是要留下“记号”的,汗水一浸泡,像在伤口上撒盐一样疼。我们拔完二亩玉米地的草就需要好几天,每天在烈日下钻进玉米地,蹲下身子拔草,高大的玉米为我们遮阴,汗水濡湿了我们的头发,贴在脸上,拔过的草要收拾成堆运出去的,要不然遇到雨天,我们的劳动就会前功尽弃,谁都知道草的顽强生命力。几天下来,爸爸看着我们的成果,总是当着邻居的面夸我们,说我们俩拔完草捂得皮肤都白了,我和妹妹争先恐后地跑去照镜子臭美一番,那些简单的快乐现在想来如此美好。而那些被我们抱到田埂的老草,爸爸就用包袱背出来,放到手推车上回家晒干,那可是大灶最易燃的柴草呢!

忽然想起初中毕业那年去村西农场干活的事。我们几个女伴的任务是跟师傅压葡萄棵,师傅是个四十多岁的大伯,他最初对我们很有耐心,后来看我们这么笨拙,不免对我们发火,我就是其中老是犯错的那个,往往一个上午有好几次一不小心就把葡萄苗剪错或者压错了,他冷不丁对我一声大吼,我的眼泪忍不住扑簌簌掉下来,他的严厉劲上来了,不会因为你的眼泪降低要求,我和一个同伴被罚去拔草,烈日炎炎,那些杂草如此碍眼,小时候弥漫的草香也荡然无存,我和每棵草赌气,迁怒于这块土地里所有的杂草,不过一会儿,师傅扛着锄头微笑着走来,招呼我们可以回去了,他的大锄头一挥,轻轻一落,一大片草就见了阎王,那时我还不会用锄头,感觉大人真是干活的好把式。等到他脾气好的时候,又给我们讲道理,说训我们是为我们好等等,那时我早就不记仇了,大家也都一笑了之。

自从有了除草剂,人们再也不汗水淋漓地去地里拔草了,除了喂牛的老人给牛儿觅食。我想起他们大热天里拉回一满车一满车的草,我跑去看他们卸车,吮吸着熟悉的青草香,看着他们熟练地用大木叉一堆堆挑起,晒在场院里,隔一段时间就用木叉翻一遍,等干透了就储存起来,用作牛马冬天的饲料。

现在的孩子与土地相隔越来越遥远,土地流转政策实施以后,大型机械更得心应手,那些人工除草的日子只能永远定格在记忆里了,想到这里,我有点怅然若失,梵高曾经说过,“我们穿越大地,我们是在经历生活。”记忆里的草香又氤氲而来。

草儿年年绿,那芳草萋萋的画面在城市的每个角落都营造出一种生机和美丽。公园里绿草如茵,我看到席地而坐的年轻人开心地享受悠闲的假期时光,我蹲下身,抚摸一棵草,草叶上分明是我跃动的童年,是永不褪色的记忆。

作者:刘晓梅,滨州市滨城区北城英才学校教师,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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