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荻花开在心田上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父母陪我们走过的那些时日,总给我温馨甜蜜,使我不能忘怀!他们的言传身教,使我受益终生。

父亲弟兄五个,排行老三,除四叔在家务农外全部参军。父亲戎马半生,参加过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解放过大上海,北平(北京)。全国解放后,做为中国人民志愿军,跨过鸭绿江,支援朝鲜,战功赫赫,伤痕累累。二大爷在朝鲜战场光荣牺牲,年仅二十一岁,尸骨无存。我们姐弟四人就出生在这个革命氛围浓厚的家庭,从小听着父亲的军旅生涯和奋勇作战的故事长大。

正是那段苦难的战争岁月,磨练了父亲钢铁一样坚毅的品格。闲暇时,我常常伏在父亲的膝下,倾听那娓娓道来的杀敌故事。在朝鲜战场的冰天雪地里,每顿只吃一个土豆来充饥,渴了抓一把雪放嘴里,冷了猛喝辣椒汤来御寒,晚上用松枝铺成床,盖着薄被子,和战友打通铺,互相抱着对方的腿入睡。为躲敌机轰炸,站在滴水洞里,脚都冻烂了。有一次,父亲胳膊负伤,由于医药短缺,父亲咬紧牙,在没有麻醉药的情况下生取伤处弹片,没有喊一声疼,豆大汗滴却在脸上划落。

建国后,立过多次战功的父亲,带着满身的病痛与伤痕,回乡默默无闻地务农。上级部门每年补助几十元残疾金,后来生活好了,增长到几百元。父亲凭着吃苦耐劳的精神养育着我们姐弟四人。在他身患绝症住院期间,我们家负债累累,父亲仍没有向上级部门申请任何补助,看到和父亲有着一样战功的复员军人,他们的子女接班就业,上学都有好的去处,我们也曾为父亲鸣不平。每每此时,父亲总会教育我们:不要去麻烦政府,比我们困难的大有人在,我们有双手能劳动足够了。这就是我崇敬的父亲,一位把自己毕生热血与青春贡献给共和国的军人。

父亲常常教育我们,要做个不争不嫉不贪的好人。记得大姐参加工作后,有一年村里的会计多给她算了三百元钱。在那时的年月,这可是工人近半年的工资。当大姐把钱归还时,会计放声大哭,说真是救了他,如果追不回错发出的款金,他要自己负责赔偿的。有一次,来村里卖化肥的多找给哥哥钱了,哥哥骑车赶去送还,那商贩连声道谢,说现在像哥这样的好人不多了。有年村里倒垃圾,我们小孩子去捡丝线赚钱,无意中我捡到了一组机械扳手,送交车间负责人时,他们翘起大拇指,称赞说老徐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父亲也有他细腻的一面,我们一年四季的娱乐玩具,都出自父亲灵巧的双手。冬天的雪橇、木制的陀螺,春天的五彩风筝,夏天的乒乓球拍,秋天的蝈蝈笼……父亲用他的慧心巧手,丰盈快乐着我们的精神世界。

父亲一生喜爱种花。随着季节变化,我家小院子里花朵次第开放,有金黄的迎春花、粉嫩的月季花、紫藕色的马兰花、火红的地瓜花。老家的房屋在村庄的最东头,临着碧水幽幽的湾塘,靠山墙的空地上,父亲开垦出一块坡田,种上从乡野里挖来的芦荻根茎。这种野生的植物,不论天气旱涝,都会无畏地生长,而且生命力极强。看到风中摇曳的银白色野荻花,我就会想起父亲一直藏于心底的故事。

深秋时节,生产队里的庄稼都收割完毕,分到各家各户。等粮食都储存妥当,那开满绒花的野荻也待收割了。父亲把两米多高的荻杆用镰刀小心割下,整齐地码在朝阳的墙根,或空旷的土地上,等晒干透后,一捆一捆地绑好。父亲在土质的院子里打好一排四组整齐的木桩,每组是用两根木棍一起打进土地,之间留少许缝隙,用来拴缚麻绳。我那时小,记不清父亲制作荻帘的详细过程。不过几天的功夫,父亲就用钳剪把两边的荻杆剪齐,一挂精致的荻帘就在天井里完成了。别小看这荻帘,农家用处可大了,平日里晒地瓜干,晒棉花,再就是过春节,正北堂屋里挂的“家堂”,都以荻帘做底托,这是乡间习俗。父亲会做荻帘也是为养家糊口,我们姐弟四人的上学费用都是来自这里。每年父亲打好荻帘,到家乡柳疃集上卖出,来年就是我们的学费。村里也有叔伯做荻帘,但没有父亲做得精致,远没有父亲做的受四邻八乡人家的青睐。

那年临近春节,天气冷得刺骨。年集上,父亲的荻帘卖得很好。父亲和往常一样,用自制的木板地排车装好几挂荻帘,戴上厚毡帽,裹紧棉大衣。邻居祥子爷爷身体不舒服,家里还有两挂荻帘,于是让父亲捎着一起帮他卖掉。收拾妥当,父亲拉着货物向集市出发。

不到半天工夫,荻帘全部售完。父亲美滋滋地点完二十几张工农兵大团结,用随身带的娘做的兰布底紫红绣花手帕,小心地包好。那时一挂荻帘是三十元,连祥子爷爷的共210元钱。在那年月,这已是一笔巨款了。

父亲小心把裹好的钱,放进棉大衣内侧的上口袋里,想顺便置办点年货,就把木排车找人家安放妥当,涌进拥挤的人群,去看心仪的东西。当父亲装好所购物品,伸手去大衣里取钱时,霎时惊出一身冷汗:口袋里空空如也。父亲褪下大衣,翻了个遍,也无所果,想想刚才在人流拥挤处,有个人附在他肩上紧紧碰了一下,父亲如梦初醒,是遭遇小偷了。这可急坏了父亲,不但自己的钱泡了汤,还有祥子爷爷的啊,这可咋说得清,这可咋交待?

父亲找个空闲处,拿出随身别在腰间的烟袋锅,点上自家种的旱烟。父亲虽然脾气刚烈性急,但每遇上大事,却是很冷静。寒风中,烟雾袅袅地缭绕着,父亲一袋烟燃尽,心里也有了盘算,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在集上“守株待兔”。

于是,父亲专找拥挤的人群钻,果然还真让父亲碰见了。当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中年男子伸出手去探别人口袋时,父亲说时迟那时快,一双大钳般的手紧紧扣住了那人,用眼神阻止他,并小声严厉地说:“兄弟,可借一步说话吗?!”当年父亲在部队可是练过擒拿术的,那人当然不是父亲的对手。父亲没给那人声张,只是拽着他,示意他随自己来到了僻静的小巷子里。

父亲对那人说:“兄弟,我不想难为你,只要你把拿我的钱还给我,我就放你走……”果不其然,那男子拿出两份得手的东西。父亲一眼就看到那熟悉的手帕,打开,钱一分不少。父亲厉声训斥:“你年纪轻轻的,干嘛不好,偷人东西,不怕人家骂你吗?你就不怕你的娃儿学你吗?”不想,那人眼圈红了,在墙角蹲下去,抱着头放声大哭:“大哥,你是好人,没有把我押去见官,我该死。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我不想当小偷的……”在他的苦诉中,父亲知道了来龙去脉。他名字叫庆,比父亲小几岁,是邻村的后生,家里贫穷。上有八旬老母,下有三个孩子,婆娘是个痨病秧子,这天一冷咳嗽得吐血。亲朋邻里借了一圈,那时都不宽裕,哪来多余的钱?又到年关,真是无法了,才厚着脸做这见不得人的营生。第一天作业,就叫父亲捉了正着。听了他的诉说,父亲脸上也很凝重。打开失而复得的裹钱手帕,数出代售祥子爷爷的荻帘钱,其余的全部塞给这个叫庆的男子手里,并对他说:“兄弟,我知道你遇到难处了。这钱你拿着,回家给婆娘抓药医治,剩下的办年吧。不过你答应我,不要再偷了,这人咱丟不起。你要是信得过你这个大哥,春节后来我家找我,我教你一门养家糊口的手艺。”这男子就是后来的和父亲如亲兄弟的庆叔。他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含热泪向父亲拜别。

年过去了,春天来了。庆叔没有食言,父亲也坚守诺言,将来之不易的农家赚钱手艺传授给了他。由于野荻挖来栽植不需要资金,是无本有利的活路。庆叔心灵好学,做的荻帘干净板整,手艺跟父亲不相上下,渐渐还清了债款。那次庆叔偷得另一份钱由于无法归还,也觉得是块有歉意的心事,于是父亲帮他出了主意,哥俩每售出一挂荻帘,都拿出一元钱来,赠送施舍给集市上讨饭的乞丐。这件事情,父亲从不让我们人前提及。

父亲用他的行为,赢得村民邻里敬重与爱戴。那年父亲得了重病,要去省城看病,那时交通工具不方便,村里的车也是廖廖无几,村支书得知后把唯一的轿车让给父亲,司机师傅有点犹豫:“支书,您今天不是得去县里开会吗?怎么……”村支书大手一挥说:“尽管和老徐哥去,耽误不得。通知大头车司机,拉我去开会。”

父亲是胃癌晚期,这病也和他当年饥不择食的军旅生活有关系。父亲最后的时日,是在无尽的疼痛中度过的。父亲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留恋,忍受着巨痛,还是要出门看看他曾经劳动过的土地,他种植的各种树木,他打理的菜园,看看他的乡亲……

记得我一手抱着未满周岁的女儿,一手搀着父亲,父亲原来近一米八的高大身躯此时竟瘦弱得像根秋风中飘摇的芦荻,我的泪水簌簌而落。听邻居家嫂嫂说,父亲最放心不下的是我,当时正处在人生最低谷的时期。虽然不舍父亲离开,但分别的那天还是来临了,由于挂牵我,这个不让他省心的爱女,父亲那双眼始终没能闭合,我热泪长流,走到父亲的棂床前,将颤抖的手,慢慢放在父亲的额头,为他合好双眼,默念:“亲爱的爸爸,你放心去吧,去那天国里,没有战争与病痛的地方,我会好好地生活!”父亲一路走好!

父亲故去时,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都来为他送行,街坊邻居涌满了院落与小巷。我敬爱的父亲,您用善行为我们铺路,播下诚信的种子。

如今,父亲离开我们有20多年了,每年秋末初冬的下元节,我们兄弟姐妹回故乡祭奠他与母亲。老家屋东的那片野荻,年年繁茂,银白的荻花盛开。我站在坡田的边缘,风飒飒吹过,荻花摇曳着,思念装帧了整个记忆……

作者:徐彩红,笔名蔚然,山东昌邑人,昌邑文山诗书社会员。喜欢文学,绘画,摄影与旅游。文学作品见诸报刊及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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