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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信人走天涯(2)

上集说到在山西当过兵的福海,一念之差拿了生产队几穗玉米,被游街示众之后羞愧难当,贫病交加而死。从山西带回来的媳妇张玉兰和两个孩子陷入了困境——

泪洒梨乡路

歪歪扭扭,几乎剩下枝杈的两排柳树,随着公路的走向绵延向前。睡眼朦胧的太阳刚刚露脸,一阵阵东北风裹挟着落叶扑面而来。玉兰一只手牵着荣英,另一只手领着庭华,背上驮着装了铺盖的包袱,胸前挂着一个布包,走在村东通往阳信县城的公路上。她边走边不时地回头看看身后,生怕错过那辆早晨从北镇开往阳信,经过村口的客车。村里出过远门的乡亲们说过,如果错过这一班客车就会错过阳信开往沧州,一天只有一班的客车。

张玉兰远远望见一辆红白相间,车顶子上的行李架上罩着绳网的平头客车,超越了一辆驴车,晃晃悠悠地开过来时,她已经领着两个孩子沿着公路,向县城方向走出了三四里路。她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如果错过了这趟客车,就是走也要走到县城,如果错过了去沧州的客车,就是在车站的地面上将就一宿也不返回大张村了。她赶紧回过身子,一只手攥紧庭华的手,一只手把荣英子向身后扒拉了一下。然后,扬起手使劲地向着客车挥动。

哧——哧,客车响了两声,在公路上留下两道黑杠后,停在了玉兰和两个孩子前方三四十米的地方,车门子咔嚓一声向两边分开。女售票员探出半截身子,急切地招手并大声吆喝着:快点,快点,怎么在这里拦车!娘仨一阵小跑追上客车,玉兰先把庭华撸上车,又把荣英子推上去,自己才扶着车门子上了车。

四四方方的车厢里,几个男人无所顾忌地抽着九分钱一包的勤俭牌香烟,烟味如同燃烧了破布一样熏人。车上已经没有座位,两排座位中间摞着各种颜色的行李和铺盖卷。三十多岁体态丰满,穿着灰色制服,胸前挂着像章的女售票员说:“大嫂你坐在我的座位上吧!让两个孩子坐在行李上。”张玉兰连声说着,谢谢,谢谢!把包袱从后背上卸下来放在后面。

售票员好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对车厢里的乱象置若罔闻。她坐在了覆盖着帆布棉被的发动机盖子上面,面朝着乘客。一只手扶着驾驶员座椅靠背,旁若无人地开始与驾驶员打情骂俏。她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四十多岁驾驶员的秃脑壳,而后,快速回过身来,冲着乘客们讪笑。驾驶员眼睛看着前方,忙不迭地腾出那只挂挡的手,侧过身子拧了一把女售票员那肥硕的屁股。女售票员夸张地尖叫着,扭着屁股哼哼唧唧……

汽车如同得了痨病的老人一样,喘息着,吃力地向前爬行。玉兰凝视着车窗外面,她眼里的风景,已经不是两年前来时的景象了。那一望无际的平原变得面目可憎,上面沟壑纵横,叫不上名字的杂草,散乱地分布在沟壑上面;杂草间裸露着斑斑驳驳的赤碱地,一片一片的,像极了白癜风病人的脸。

玉兰又回头看看两个孩子,荣英和庭华拘谨地坐在铺盖卷上,两只手交插在棉袄袖子里,一动不动,默不作声。姐弟俩的眼神里,没有童年对这个世界的新奇,充满着无奈与恐惧。玉兰思前想后,禁不住一阵酸楚涌上心头,眼泪簌簌而下……

女售票员突然想起了什么,拿起一个铁皮夹子,回过身来扯起嗓门吆喝:“大嫂买上票吧!孩子不用买了,一共四毛。”玉兰抹了一把泪水,嗯了一声掏出怀里揣着的手绢,扒拉着找出里面包着的毛票付了车费。
                    

穷途遇贵人

玉兰娘仨,没有耽误阳信开往沧州,一日一班的客车。她们花了四块钱之后顺利地踏上了去沧州的旅途。

从阳信到沧州,虽然一个是在山东省的区域里,一个是河北省的地界,但是路途并不远。 客车从阳信汽车站开出来向西走30里路,就到了一个叫做流坡坞的地方。流坡坞是一个公社,这个地方不大,但是历史悠久,据传是,先有的流坡坞后有的阳信县。在这个地方,有一个十字路口,交通十分便利。从这里向西就是“九州十府”之一的德州;向南就是史称武定府的惠民县;而向北,过了庆云县,就是河北省的沧州地区了。

客车停在了流坡坞十字路口的西北角。随着售票员的喊声,沧州——沧州,有上的吗?一个身穿绿色军装,打着背包的小伙子走上了客车,他巡视着客车车厢,找寻座位。只有三十几个座位的车里庭华占着一个座位。玉兰说庭华,你坐到我的腿上,让这个叔叔坐下。庭华动了动身子,乖巧地坐在了玉兰的腿上。小伙子也没有客气,就跟庭华紧挨着坐了下来。他歪头看了看玉兰娘仨,并没说话,只是冲着庭华笑了笑。

天已经黑透了,陌生的城市街道上亮起了稀稀拉拉的路灯,玉兰娘仨从长途汽车站下车后,随着身背行李的人流,匆匆赶往沧州火车站。这趟客车上下来的人,都是去火车站换乘火车的。玉兰生怕两个孩子走丢了,一只手牵着庭华,不断地吆喝着荣英子:“跟上,走快点。”两个孩子跟着大人一路小跑着。

一起下了这趟客车,玉兰才知道,穿军装的小伙子也是去赶火车。她这才注意到,这小伙子,个子很高,面孔特别黑。

穿军装的小伙子开腔了:“大嫂听口音您是山西人,这是要去哪里啊?从一上客车我就看见你们了,带着两个孩子,挺不容易的!”玉兰听着小伙子说话,是纯正的阳信口音,又穿着一身军装,有一种莫名的亲切,便说:“俺是落坡公社的,要回山西的娘家,你也去山西呃?”小伙子爽快地说:“是啊,我回家探亲来着,假期结束了,要赶回连队。”说着,把肩膀上的背包绳向上拽了拽,又说:“大嫂我帮你拿一件行李吧!你在后面领着孩子。”

因为小伙子穿着军装,玉兰的心中没有丝毫戒备,而在这陌生而又未知的旅途中,心底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依赖。玉兰说着,谢谢,谢谢啊!便把一件行李递给了小伙子,玉兰感觉身上轻松了许多,跟在小伙子的身后,走在陌生的城市街道上,陡然有了一丝安全感。

当他们一行人,来到沧州火车站时,开往太原的火车还差两个小时进站。

火车站的候车室里,靠墙的两溜木制连椅上,坐满了等火车的人。昏黄的灯光下,玉兰拿着一只搪瓷缸子,去一个保温桶前排队接开水。荣英和庭华坐在木制的长椅子上,一人手上拿着一块离开大张村时,张老师给的玉米窝头。当玉兰端着半缸子开水回到长椅子上的时候,搂着行李卷缩在长椅子上的两个孩子,已经睡着了。穿军装的小伙子,静静地守候在两个孩子身边。

小伙子欠了欠身子,让玉兰也坐下。玉兰端着开水说:“大兄弟,你喝点水吧!”小伙子说:“嫂子,我不渴,先给孩子喝吧!”玉兰再不吱声,叹了一口气,落寞地坐在连椅上,脸上挂满了忧愁与疲倦。她看着两个孩子手中的玉米面窝头,又想起了福海,想起了两年前回阳信时,在火车上吃过的——粘着芝麻粒子的烧饼。

绿皮列车在漆黑的夜幕下穿行,汽笛不时地鸣叫声,好像一个愤懑不平的人,声嘶力竭地呐喊。有节奏地咔嚓——咔嚓声,催得人昏昏欲睡。车厢里的空气里弥漫着脚臭、体味、炒向日葵的混合味道。疲惫的荣英子,趴在张玉兰的腿上睡着了。庭华枕着穿军装的小伙子的大腿,蜷缩在对面的座位上。穿军装的小伙子,用两只胳膊撑起一个空间,让庭华在腋下安然小憩。

张玉兰瞅着小伙子黝黑的面孔,看看在他腋下安睡——失去父爱,可怜的庭华。心中对小伙子充满了感激。然而,禁不住一阵阵心酸如潮水一般,不断地涌上心头。她皱着眉头,强忍着眼泪说:“大兄弟你要去山西的哪里啊?下了火车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小伙子抬起疲惫不堪的眼皮,动了一下身子说:“奥,嫂子,我去吕梁交城田家峪,你和孩子要去哪里呀?”张玉兰一惊,她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句:“你去田家峪,哪个田家峪?”小伙子漫不经心地说:“嫂子,我是去吕梁交城县田家峪村山梁上的那个军营啊!”此刻,张玉兰突然想放声大哭,但是强忍着没哭出声来,几天来压抑在心里的,由未知与遥远的路途而产生的恐惧和担心一扫而光。似乎下了火车怎么办的难题,已经迎刃而解……

张玉兰强忍抽泣,不想说话,但是看着穿军装的小伙子,头脑里满是福海当兵时的影子。那圆形的岗哨,窄窄的,崎岖不平的山路;福海替她打的,成捆的干柴,都历历在目。此刻,玉兰像是自言自语,一句话脱口而出:“俺孩子他爹也在那里当过兵,他叫张福海。”说着,她自己好像被鞭子抽了一下,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她赶忙用双手捂住脸,抽泣着说不出下半句。良久,她才又沉吟着说:“可怜,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穿军装的小伙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他坐直了身子,睡意全无。急促地说:“嫂子,我听说过,山梁子下边的村子——田家峪里面有阳信老乡一家人,我参军入伍晚,没跟福海哥接上头。你别哭,我带你们回家,我叫李连堂,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张玉兰为了不惊醒两个孩子,两只手捂住脸无声抽泣,说不出话来。弄得年轻的李连堂一脸窘态。

列车又发出了一阵阵长长的嘶鸣,漫长而疲惫的旅途,终于在第二天中午时分结束了。车厢里的喇叭里,突然响起了齐唱歌曲《大海航行靠舵手》,紧接着就是——太原到了,请乘客们准备下车——太原到了,请乘客们准备下车……

车厢里开始躁动起来,人们急切地扛起各自的行李,扶老携幼,大呼小叫着涌出车厢门,涌向火车站的出口。                         

作者:韩军,山东阳信县人。滨州市诗词协会会员,喜好文学,散文、诗歌作品曾多次在报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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