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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脚奶奶的传奇生活

生活中,总能看到一些老人的身影。他们有的鹤发童颜,神采奕奕;有的头发花白,脸上刻满岁月的沧桑;有的弯腰驼背,步履蹒跚;有的老两口依然手牵着手,款款深情。看着这些老人,我想起了我的奶奶,那是我少年幼小的心灵中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奶奶出生在上世纪初,要是能活到现在,也是百岁老人了。可奶奶早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就永远离开了我,享年六十七岁。那年,我十三岁。

说起奶奶,在上世纪初本该是裹成小脚的,可奶奶却是两只朴实纯天然的大脚板。在那个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社会,女人不裹脚是叛逆和大逆不道的事。听我大姑母说,奶奶为不裹脚这事,吃尽了苦头。首先是父亲的毒打和母亲的辱骂,可奶奶依然倔强地坚持,拆掉又裏上,裏上又拆掉,反复十多次。要知道,那时奶奶才是个五六岁的孩子。等到大了,骨头定形了,没法再裹了,父母才悻悻作罢。不过却撂下一句狠话:“以后嫁不出去,可别埋怨。”“不用你管!”奶奶坚决地说。

奶奶渐渐长大,面对那些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话语,她也慢慢听懂了,开始奶奶不言不语,后来听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有时,奶奶听烦了,就回过头来大声说:“看啥看,说啥说啊。脚大怎么了,我看比你们这些小脚走路稳当多了。”然后,回头依然走自己的路。那些嚼舌根儿的妇女,也都灰溜溜地闭上了嘴。

后来奶奶长大了,一米七的个子,出来进去的都是一双大脚板,不折不扣一个健壮美丽的农家女孩,比起那些裹小脚的长舌妇们,总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再后来,奶奶嫁给了爷爷。爷爷是一个做白铁的手艺人,男主外,女主内,日子过得顺风顺水。爷爷每天外出给人家修锅补壶,也接工厂里的白铁活路。奶奶则在家耕地、织布、做饭带孩子。邻居街坊,没有不羡慕的。好景不长,爷爷积劳成疾得了痨病,没日没夜地咳嗽,失去了劳动能力,生活的重担自然落在了奶奶的肩上。

我的父亲姊妹四个,大爷、大姑、父亲和小姑。随着孩子们一个个长大,眼看着日子越过越紧巴。奶奶既当爹又当娘,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回家洗衣做饭照顾孩子,然后织布到深夜。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就这么在奶奶苦苦支撑下,一天天地熬过去,可奶奶从没在孩子和家人面前道一声苦、喊一声累,相反却把日子过得井然有序,孩子们衣服虽然破点旧点,却都干干净净。

有一年天降暴雨,大水淹没了农田,漫过小石桥,连村里都进了乡亲们趟着齐腰深的河水,去地里收割高粱。奶奶也在这过河抢收庄稼的队伍中,只不过就她一个女性,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河水湍急,大家只有手牵手才能过去,否则就有可能被大水冲走。乡亲们可怜奶奶,劝她不要过河了,大家伙帮着收回来,可奶奶拒绝了。她执意趟水过河,把高粱穗一捆捆背回家,这其中的辛苦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奶奶说,这可是一家人的口粮啊,不能有半点马虎。

时光如梭,每天从从容容地来回。对于富足人家来说,时光的流逝好像并没有多少意义,对于穷苦出身的人来说却可以用度日如年来形容。每天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就意味着忙碌的一天的开始。奶奶要为一家人的柴米油盐、吃喝拉撒忙活,每天周而复始重复着一样的工作。我记事起,奶奶已是六十岁的人了,可依然腰不弯、背不驼。

奶奶的儿女一个个长大成人,家里的日子也一天天好了起来。到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粮食已能够自足,基本上都能过上吃饱穿暖、衣食无忧的生活了。那时我大爷已从部队转业到鞍山市工作,大姑和小姑都已经出嫁,有了各自的家庭,只有我爸妈和我奶奶一家人依旧生活在老房子里。

奶奶把家里家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每天给我们做饭操持家务。爸妈每天下地干活,回家洗洗手就吃饭,非常省心。也许是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孙子,奶奶对我非常疼爱,但却不宠惯我。我每天放学回家,奶奶都会安排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如打扫天井,给牲口添草等等的小活。

曾经有一段时间,收音机播放刘兰芳讲的长篇评书《岳飞传》,我听入迷了,一天不听感觉就像是少了什么东西。每天下午放了学,放下书包就往邻居家跑,因为家里没有收音机。奶奶知道了这事,说我贪玩,每天放了学挡在门口不让出去。我拿起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天井,心却早已飞去了邻居家。快到开播的时间了,我心里急得不行。看到院东面的侧门,那个门外面是一小块菜地,地里是奶奶种的宝贝蔬菜,外面是大街。我有了主意,扫着地慢慢向侧门靠近,出了侧门,我把扫帚一扔,撒腿就跑。一口气到了邻居家,还好《岳飞传》刚刚开始。

奶奶知道了这件事,我以为坏事了,奶奶肯定会训我一顿,评书是听不成了,没想到,一天,放了学回到家,我却发现桌子上赫然放着一台收音机,比邻居家的外观好看多了。奶奶慈爱地看着我,笑着问:“今天还要偷偷跑出去吗?"“不了,不跑了,我这就去扫天井。"我大声高兴地说着,放下书包,跑去拿扫帚了。我把收音机小心翼翼地抱出来,放到外面窗台上,一边扫着天井,一边听着《岳飞传》,心里边甭提多美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麦子熟了,夏天也就到了,我跟奶奶铺床凉席,坐在天井里的梧桐树下乘凉。奶奶在一边拿蒲扇给我扇着,可我还是一个劲儿喊热。奶奶说:“你等着,我给你做冷饮去。”奶奶去厨房提了家里的木桶,到街边的井里打了一桶冰凉的井水,放到了厨房里,用瓢扚了半瓢凉水,再倒上些醋,端到我面前,对我说:"喝了,就不热了。"我赶忙接过来"咕咚"喝了一大口,又凉又酸真解渴。我连说好喝,"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把瓢递给奶奶,让奶奶再给弄些喝,奶奶笑着摇摇头:“不能再喝了,喝多了会闹肚子的。"奶奶抚摸着我的头,一边给我扇扇子。

可能是没有空调、电扇乘凉设施的原因,我感觉小时候的夏天格外热。小狗在树萌下吐着舌头,天井中那棵梧桐树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叶子,树荫外骄阳似火。这时,奶奶开始给我们一家人做凉面了。奶奶先把面和好揉硬,再把面皮擀薄,迎着阳光看晶莹剔透,就像是一件艺术品,奶奶再把面皮切成一厘米宽的面条。手法老道,面条均匀,散开放在面板上。然后就开始手脚麻利地剥蒜,捣蒜泥。捣完蒜泥再捣些芝麻,把蒜泥和芝麻放在一块儿搅拌均匀。把香椿芽和胡萝卜咸菜用刀切成碎沫,搅和在一块。这些做完,奶奶便开始刷锅烧水。水烧开了,奶奶并不急于下面,而是提着水桶去街边井里打一桶水提回厨房,再烧水下面。面条熟了,奶奶把桶里的井水倒进大斗盆里,然后把面捞到盆里拔凉。然后再倒掉,放上些准备好的凉开水。再去菜地里摘上只黄瓜切成丝,放进盆里。再把准备好的蒜泥、芝麻酱、香椿芽和胡萝卜咸菜等佐料一并放入盆中,充分搅拌均匀,一大盆好吃的凉面,就被奶奶做好了。一家人吃着奶奶做的美味凉面,其乐融融。

暑往寒来,度过赤日炎炎的夏天,迎来漫地金黄的秋天。在秋风瑟瑟中 ,冬的脚步慢慢近了。这时,我奶奶又开始准备过冬的必备佳品"豆豉"了。

奶奶做豆豉的第一步是煮豆。先把自家地里种的黑豆剔除杂质,再用清水洗净,然后倒入锅中,放上清水点火煮豆。开锅之后,端到一边冷却放凉。第二步是丝豆,也就是让豆子充分的发酵。准备一个竹垫子,放上采来的整枝的香椿树叶,再把凉好的豆子倒在上面摊放均匀,在上面再盖上一层香椿树叶,然后把盛着豆的竹垫子放在阴凉处发豆。大约过上十多天或半个月的时间,豆子被白色的菌丝包裹,硬成一大砣,发豆就大功告成。奶奶做豆豉的第三步是切菜。奶奶把自家菜园里种的青白各半的水萝卜洗净晾干,切成二厘米见方的小块,再把一个小型号的咸菜缸刷洗干净。最后一步才是腌菜。奶奶把发好的黑豆掰开,放盆里用水清洗。洗好以后,把萝卜和黑豆放进准备好的缸中。然后放适量的凉白开、食用盐,放花椒、八角、葱段、姜片等调味品。最后把缸口密封,放阴凉处。大约过一个多月,菜也腌得差不多了,打开密封的缸盖,满屋子清香四溢,豆豉制作完成。每次做完豆豉,奶奶都会挖上几碗,送给街上的大爷、大妈、叔叔、婶子。邻居们都知道奶奶做的豆豉好吃,都会夸赞几句。虽然不是什么好菜,但却充满了浓浓的邻里情。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冬天已经过去,暖意融融的春天到来了,可我的心情却并不太好,因为奶奶病了,吃饭总是不好下咽。去公社卫生院一查,居然是食管癌晚期。一家人都如同晴天霹雳,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眼见奶奶一天天消瘦下去,脸色腊黄,一天比一天差,我的心比刀绞还难受。奶奶每天看到我,还是强作笑颜,怕我看到难过。我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每天放学,我更加努力地做家务活儿,减轻奶奶的负担。这样过去了大半年,奶奶病情加重,终于躺下起不了床了。我坐在奶奶床边,奶奶握着我的手,笑着让我不要难过。她说,会好起来的。我使劲地点点头,可我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

一九八三年春,阴历四月十八,那是一个我终生难忘的日子,我最亲爱的奶奶永远离开了我,坟就埋在村西果园边的大路边。

那时,我很难接受奶奶去世的现实。每天放学跑回家,我大叫着奶奶,却听不到奶奶回应,堂屋、天井再也看不到奶奶的身影。我这才想起,奶奶已不在人世了。于是,我放下书包,来到村西果园边大道旁奶奶的坟前,久久凝视着、站立着,任身边车来人往,浑然不觉。

直到现在,我也觉得我的奶奶并没有离开过我,她一直活在我的心里。

作者:孙照强,邹平焦桥镇姚孙村人,文学爱好者,多篇文章见于报端、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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