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远走东北
娘是个少见的有心劲，胆大敢闯的农村女人。55年，叔父从朝鲜归国，部队驻扎在鸭绿江畔的临江县。这时叔父已是连指导员，率领连队单独驻扎在鸭绿江边一座森林旁。叔父让娘去他的驻地找他。娘和当时其他农村女孩一样，没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她除了去西安照顾我妈，没出过再远的门，一句官话（普通话）不会说，也没听过。可是她竟敢带着个五岁孩子远走天边，数千里寻夫。那时北京站在前门。我们不倒车从西安一直坐到大前门，出了车站就到了天安门广场。幼小的我，什麽都没记住，就记得天安门上的钉子跟金碗一样大，没见过。
持续地坐车，倒车，弄得我头晕眼花，不停呕吐。娘由于不识字，不懂也不会说普通话，有次就上错了车，坐到站才知道错了，只好折回去重坐车。折腾了好些天，在一天晚上到了临江县。叔父和他的好搭档宁连长到站台接我们。结6婚六七年的夫妇，新婚一别今日才重逢。在连队安排我们和军人们会了一餐后，第二天叔父和宁连长还有宁连长正在热恋中的女友来到离部队驻地两三里地的山河屯-也就是姑娘家所在的村子。在这里，叔父已为我们找好了房子。在这个国边小山村我们住了一年。从临江到部队驻地再到山河屯一路都在鸭绿江边走，白天江那边的田地村落依稀可见，大人们说那就是朝鲜。夜晚，走在路上或站在村外，看江对面朝鲜的灯光星星点点，十分冷寂。
娘在山河屯很快就能做出跟东北妇女一样的饭菜，腌制当地人爱吃的腌大白菜。过了不久娘还带我到树林里摘野草莓，採山野菜吃。娘的入乡随俗和适应能力直让村民们和当兵的战友吃惊。因为叔父性格豪爽好客，经常叫上战友们来家喝酒吃饭，凉拌热炒一大桌菜就靠娘了。叔父脾气爆躁又好面子，而娘恰恰就能拿本事顾住丈夫的面子，叫他无缘发火。饭前宁连长总是早早带着他的女友就先到了，在屋子里因我是幼儿，他们也就不回避我，两人抱着又咬又啃。我当时还真不理解宁连长怎么老咬人家？后来才明白是在谈恋爱。
大概在山河屯住了一年左右，叔父逢调到驻通化市团部的连队继续当指导员。娘带着我随叔父搬家到通化团部附近的一个高坡上的院子里。通化市是一个以出产葡萄酒名扬四处的地区级中等城市，由于日本的长期占领和苏联驻军时的7建设，不仅城市面貌比关内城市好看，而且那时就有了无轨电车。到通化我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娘送我到一个汉族和朝鲜族混合小学上学。通化是朝鲜族聚居的城市，大多学校都有朝鲜族班。我们院一个女娃和我上一个小学，坡上面有几个朝鲜族小孩也在我们学校。我们一起上学、回家，路上好不快活。就是朝鲜话我们听不懂。娘突然转身成了随军市民家属，她真是摇身就会变化身份的人。
许多年后，我已父母双亡，我在插队的彬县在没人给钱补贴就没法活下的困境下，就转回富平老家同娘一家生活。养父母在我当婚之际，由于不知道后面能否离开农村，就张罗给我和一个农村姑娘订了婚。后来，我被招工离开了农村，因为我就订婚时见了那姑娘一面，对她毫无感情，长相也极看不上，就提出退婚。叔父跟我有一次推心置腹地谈话，他说：农村姑娘城市化很容易，城市姑娘农村化可难得很。
记得在通化，娘带我去粮店买面买米，她扛着大包我背着小包，娘俩走完城市的大街小巷又爬坡回到我们的小院，谁也不会把娘当成外来的农村女人。我们迷不了路。叔父一如既往，周末常请战友来家小酌。这时娘在观察同院邻居炒菜做饭的技巧不多久，就可以整出一大桌像模像样的城市人讲究的饭菜。给好交友的叔父可算赚足了面子。娘的性格包容大8度，与人相处一辈子不管换多少邻里街坊，她总是人缘最好的。哪家有事，你就是不叫她，她知道了也要主动上门帮忙，而且会干各种家务。我家吃啥好饭或谁送来些糖果吃货，她一定会让我给邻居各送一份。
57年到了，娘的第一个娃出生了。娘临盆时由于叔父出差在外，她也没有经验，就在家里要临盆了。由于娘平日为人极好，我 一叫人，邻里马上有人去请产婆。母子终于一切平安。邻里帮忙把娘安全送进了医院，还有人及时通知了叔父的部队。
叔父闻讯赶到医院看望时，医院问：“你孩子叫什麽？”天哪！孩子还没见过，事先还不知男女怎么起名呢？但好面子的叔父不想这样说。他想了想，是夫妻团圆才有了娃，就叫“团圆”。大弟的小名就是这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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