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读《论语》

 

近年来整个社会都很重视国学教育，《论语》也被列入中小学必读经典书目。因为在师范大学中文系教书的缘故，我的很多学生毕业之后在中小学教语文，时常就《论语》篇章释义及教学的问题向我询问。彼此之间谈的最多的，便是如何读《论语》这一问题。

教学生《论语》，自己必先读《论语》。如何读呢？我总是苦口婆心地劝人将《论语》背下来。我在大学开《论语导读》通识课，便提倡将整部《论语》背下来。《论语》全书不过一万五千字左右，部头不大。又分作二十篇，若以篇计，每篇平均七百余字而已。背诵亦须讲究方法，最好逐篇背诵。一篇背得烂熟，再开始背诵下一篇。古人讲究熟读成诵，不提倡硬背。我总是跟学生说，诵读一百遍，自然会背了。大学中文系或相关专业的学生，《论语》背熟了，意思自然也就能理解得差不多，至少能领会六七成。因为古汉语字词的常用义、文法及语言表达习惯，都是一个相对固定的系统。凡是系统学习过大学古代汉语及古代文学作品选课程的，都具备基本的古文阅读能力。只要将一部书诵熟了，熟悉这部书的语感，便不难理解文意。况且像《论语》这样的书，篇章之间，相互重复和印证的地方很多。现在的中小学教员，尤其是语文老师，基本是大学中文系科班出身，具备基本的古文阅读能力，所需要的，只是将《论语》读得烂熟而已。若是学校有条件，利用早读或其他课堂时间带着学生一起读，很容易熟读成诵。有条件的学校，如果每天都能抽出一刻钟以上的时间来诵读，是很有意义的。

熟读成诵，还需要看前贤的注解。因为《论语》一书涉及到先秦的礼乐制度及历史背景，还有一些疑难字词，以及儒家的思想观念等问题，超出古汉语字词常用义及文法表达范围之外。解决这些问题，就要参看历代的注解。初学者，可以参考杨伯峻《论语译注》或钱穆《论语新解》二书。这两部书，都是用白话文注解《论语》，普通人就能看懂。相比较而言，《论语译注》的注解更现代一些；《论语新解》的注解则更接近传统一些，且往往在有歧义的地方列出不同的解释。普通人学习《论语》，或是中小学老师给学生泛泛讲解《论语》，用这两部书作参考，也就够了。若要进一步深入，则要读古注。《论语》的古注本太多，用“汗牛充栋”来形容绝不为过，即便是专门研究《论语》的专家，也不大可能一一通读，其中最重要的是魏代何晏的《论语集解》、宋代朱子的《论语集注》、清代刘宝楠的《论语正义》三部书。若要深入研读《论语》，这三部是案头必备之书。三部之中，以朱子《论语集注》影响最大。若要系统研究儒家思想，则古往今来的《论语》注本中，自然以这本最重要。但初学者读这部书存在一定的困难。因为朱子注《论语》是要合理学与经学为一体，是拿《近思录》来解说《论语》。宋明理学，有“新儒学”之称，相对于先秦的原始儒学，有很大的发展变化，有一套自成体系的概念范畴和专业术语，不熟悉这一话语体系的读者不容易进入它的世界。因此，初学者从《论语集解》入手更为相宜。《论语集解》保留了诸多汉代学者（包咸、孔安国、马融、郑玄等）对《论语》的解释，非常珍贵，但总的来说该书注解《论语》稍嫌过简。若是涉及到具体的礼乐制度或历史背景方面的知识，就必须借助刘宝楠《论语正义》一书了。刘宝楠《论语正义》的特色是考证精详，能说明问题的相关材料，都一一罗列出来，对于疑难问题或者容易产生歧义的地方，皆不厌其烦地加以辨析。案头备一部刘宝楠《论语正义》，需要就某一专门问题查考相关文献的时候，很有用武之地。这三部书之外，近人杨树达的《论语疏证》也很有价值。这部书的好处，是广引先秦秦汉典籍与《论语》经文互证，有利于《论语》篇章文义的理解。勤翻以上六部书，足以解决读《论语》时遇到的绝大多数问题。

按：此文为《中国教师报》约稿，发表时题目改了内容有删节。原文发在博客里存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