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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心贼(二十九)——没有结果的交易

习惯是麻痹思维的原动力,人类因此才会安于命运安排的现状。所以说,人类最害怕的事物不是别的,而是改变。不过,令人类遗憾的是,这世间最永恒的东西,竟然也是改变。

尽管只是去丰满,对翠云来说,那也是出远门。自打回到吉林自己还没离开东关这么远,而且是她一个人。

昨天,钱素秋回到家,不由分说,把她拽到屋子里,搂头盖脑一顿皮带。然后就是小声愤怒地咒骂!后来翠云终于明白了,原来丈夫被抓涉及她当年出卖庆林那事。素秋还没忍住,在责打中还提到了薛希正。翠云纳闷这个家伙是怎么牵扯进去的,翠云并不知道,但她听到薛希正这个名字时,竟然替他默默生出些担心。

素秋让翠云赶紧去找到庆林,不管用什么方法也要安抚住庆林,不要让他乱咬。同时素秋也让翠云提醒庆林,虽然档案没那么写,但毕竟是庆林最后出卖了自己的哥哥,如果一味纠缠竺在田,最终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素秋终于在电厂警戒岗哨外等到了庆林。两个人默默地走到离工厂不远处的树林里。已经是九月底了,还没有太冷,太阳光从湛蓝的天空暖洋洋地投射到正在透红的树叶上,树林里只有稀疏的鸟鸣在树林的更深处飘荡。

庆林婚后略胖了一些,但可能是没刮胡须的原因,整个人显得憔悴了许多。尽管翠云仍旧丰满漂亮,但庆林不愿意看到她,一点都不愿意。前几天电厂保卫处找到庆林,市里的两个公安到电厂找他核实问题。两个公安比较严肃,让他仔细回忆下10多年前他二哥牺牲的前后经过。其中一个姓罗的科长更是非常认真地对他说:“我调阅过这件事的档案,也去德胜门走访过群众,还审问过一些伪满的老警察,大家的说法很多,其中矛盾的地方也不少,你是当事人,必须对整个事情老实交待!”

庆林对“交待”这个词有些反感。这一年多来,他一直是以烈士家属看待自己的。媳妇海岚也一再找组织申请烈士家属资格,她还想尽一切办法,把庆林弄成了党积极分子。

庆林不仅在思想上要求进步,工作上那更是积极。通过和海岚不断学习新知识,新规矩,庆林的思想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他渐渐强迫自己忘记了十多年前的不堪,而在脑子里接受了孙士贵对他提起的伪满档案描述的事情经过,仿佛那些文字描述的“故事”真的发生过一样。

“我替抗联部队买药,被侦缉队盯梢……”庆林把自己后“植入大脑”的所谓回忆告诉了罗科长。罗科长显然很不满意:“有几个问题,一是叠翠楼的人是怎么参合进去的?二是有伪满旧警察回忆说你是先被抓住到特高课的。三是德胜门外的保长回忆说有人说孟庆柱是被……自己弟弟出卖的。我们了解到你这几年表现还是不错的,不过,隐藏得再好也逃不过人民的法眼,你不要避重就轻!”

“你们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出卖了自己的哥哥?如果是我出卖的,我至于在丰满大坝干了那么多年苦工吗?!”庆林突然望见窗外好像有人蹲在窗根底下偷听,虽然没看到脸,但他猜到了,那人应该是他媳妇崔海岚!

“伪满那时候你知道我们抗联有多艰苦吗?我二哥肉都烂得看到骨头了!不和叠翠楼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我上哪里买西药?我要是没被又抓又放,侦缉队又怎么能盯上我?可笑你们竟然拿觉悟不高的保长的话责问我!”……

当天晚上,挺着大肚子的海岚严肃地审讯了庆林,不是问别的,只是不断地质问他当年在窑子都干了些啥。尽管庆林反复解释开脱,但海岚最后还是痛哭流涕地说:“当初我哥就说过你历史不够清白,让我想想清楚再嫁,现在好的呀,你的历史果然很花哨!让我今后有什么脸面见我哥哥呀!”

转天庆林给孙士贵打了电话,不知为啥,这个老战友在电话里显得有些不耐烦,只是让庆林实话实说:“我们党绝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可冤枉一个好人。

今天,当翠云找上门来,说明来意后,庆林又紧张又生气!

他环顾下四周,没有人。“你和李凤鸾害得我家破人亡,今天你男人被抓,这就是老天爷给你的报应!我是什么都不怕,是的,公安局找过我,问过我,我当时不知道你男人被抓,如果知道,我真的要去公安局看看你男人的下场!

“是我对不住你,我给你赔不是!你大人有大量,求求你了,别再追究他了。如果我男人有个好歹,一家老小就都完了!”

“说的轻巧,你说不追究就不追究了?杨翠云,你说说那么多年,你做了多少坏事!害得我家破人亡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好半天。翠云显然是急了,她猛想起什么,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叠钞票,递给庆林:“要是嫌少,我可以回去再取些给你”。

“杨翠云!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你觉得我会要你的钱么?”庆林冷笑了一声。

翠云的脸一下红了,她愣了一下,低头缩回手,把钱放到提包里。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地面,然后扔下提包,慢慢解开了上衣,把绒线衣服和小衬衣上翻到胸上,露出了洁白浑圆的胸部,随后又解开裤带,褪下裤子。她抓过庆林的右手按到了自己的胸脯上。“我知道你自打见我的第一面,就想这样,对吧?庆林哥,你今天想咋地我都行。”

秋风吹过树林,把她洁白的身体扫出许多鸡皮疙瘩,使得那皮肤的光洁显得有些怪异和唐突。秋风也吹过庆林的手,他的手指不自禁地向内扣了一下,翠云的胸脯是软软的、挺实的,和多年前他幻想的一样。翠云的身体和海岚的一样洁白,但海岚的身体高挑而清瘦,翠云的身体却是高挑而丰腴。

“用不用……我躺下……还是转过身?”翠云已经露出浑圆的屁股。此刻她没有什么害臊的感觉,天气已经有些凉了,她能觉察到自己的嘴唇冻得有些冰凉,身体被风吹过,有些轻微地颤抖。对她而言,此刻自己所做的一切没有什么下流,她觉得自己就是请神时供奉在桌子上的鸡、鱼,被神明享用是理所应当,是光荣高尚的。

庆林似乎被她的询问惊醒。他恍惚间看到翠云身后的树丛间有一个白色生灵的影子一跳一跳向树林深处跑去。于是猛地用右手一推翠云,他粗壮的右手瞬时离开了翠云的胸脯。

翠云一愣,转而她朝庆林投了一个略带苦涩的媚笑:“是啊,我也不是当年的黄花大闺女了……”

“你走吧……”庆林低下头,冷冷地对翠云说。

他还要说什么,可猛然间他听到远远传来一声绝望地狮子般地嚎叫,那叫声在空旷的山林间产生了巨大的回声:“孟庆林!你这个禽兽!”

是海岚,她挺着大肚子从路边跑进树林,她没有听到庆林和翠云之前的对话,她进树林时,只是看到孟庆林对视着一个裸着身子的漂亮女人……

每年十月中旬,吉林都要有一场大雪。那场雪往往很大,却“站不住”(永昌源注:很快融化)。今年的雪来得晚一些,十月底才落下。街道上雪和黑泥搅合在一起,让行人不得不吃力地用脚尖挑选落足的地方——一不小心,鞋上、裤脚上就都被污雪沾染上缤纷的泥点了。

雪一停,翠禧就张罗着买了白菜、萝卜、土豆。和月初时的大葱一样,都是老主顾东关江边老李头子赶马车送来的。今年老李头子不大高兴,因为翠禧并没有留很多菜。虽然杂货铺填了新人,但少了董海库那个能吃的人,翠禧自然就削减了储藏的数量。

和所有老吉林人一样,她喜欢吃酸菜。此刻,她正坐在院子里,把晾晒好的白菜剥去老帮儿,刷齐菜叶,切下菜根。郝山河和新来的伙计满友福把菜搬倒屋里,放到堂屋的“倒闸”(永昌源注:倒闸是吉林民居中堂屋中靠里的暖阁)前的两个巨大的酸菜缸边。那酸菜缸边还有几个小坛子,里面分别腌渍着雪里蕻、糖蒜、蒜茄子、苤蓝。还有两个很小的坛子,一个里面腌的是鸭蛋,另一个是翠禧做的松花蛋。

“掌柜的,掌柜的!”新伙计朱金顺驼着一背篓盐跑进来。

“咋呼个屁!尾巴让门夹了!”翠禧笑着对朱金顺嚷嚷。“成天就听你咋呼,跟TMD家雀子托生似的。”

 郝山河从屋里出来,帮朱金顺卸下背篓:“盐都上齐了?”

朱金顺只是和郝山河点点头,然后就蹲在翠禧身边。“掌柜的,你先别干了,快去看热闹吧!”

“看啥热闹?热闹能当饭吃啊?腌不上酸菜,冬天就没菜吃,你想饿死啊?”

“呵呵,不是我死,是今天真有人死!”朱金顺满脸神秘,“我刚听说南马路一中学操场一会儿公审公判大会,有好几个作恶多端的人要被明正典刑!”

“不正经干活,成天瞎打听的才应该被明正典刑!”翠禧笑嘻嘻地用菜帮子照头给了朱金顺一下。这小小子十来岁,胖乎乎的小黑圆脸儿,小眯缝眼儿,活生生一个小黑瞎子的样子。

“掌柜的,你知道吗,盐业的人说,这里面还有原来咱东关的,对了,有个叫仇,仇什么海的,你认识不?”

翠禧听到这,脸色刷的一下变了。她放下白菜,擦了擦手:“什么时候开那个什么会?”

“10点。现在汽车还在游街呢!”

翠禧围上头巾,带上眼镜,三步并作两步,朝新开门方向跑去。路上的行人不少,有几个淘气的孩子手里提着棍子,腰里系的绳子上别了好多烂白菜帮(永昌源注:腌酸菜的季节用烂白菜帮打仗玩是旧时孩子的传统体育项目)。他们故意在街上用脚跺着“泥雪”,让泥雪飞溅到四周,融化成脏水。面对着被脏雪弄湿的人的斥责,他们满不在乎地更加卖力地跺脚,边跺边挺着胸脯怪声怪气地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牛马行,吃切糕,蘸白糖,就是不一样……”


日本寻常高等小学校旧照

南马路市政府对面的一中学的操场上乱哄哄的,已经聚集了好多人。有各街道的人民代表,也有周围看热闹的百姓。操场上的领操台被铺上了松木杆子,扩大了不少。一些领导摸样的人坐在后面一排座位上交谈。可能是因为雪融化了,空气里又湿又凉,那一排人有几个站着抽烟。翠禧一眼就认出了,那站着的人中,有一个是孙士贵。他穿着一身半旧的军队大棉袄,头上戴着单的解放帽。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来了!来了!”人群不约而同地把头侧向大门方向。两辆大汽车徐徐开进操场。车上两个解放军一组,押一个五花大绑的人犯。

一个11个犯人先后被押上了台子。

尽管有公安人员负责维持秩序,不让拉起一道人墙。但看热闹的人还是不断地朝前涌。翠禧也使劲朝前挤想看个清楚,可她突然停下了。她已经看到了身材高大、满脸胡须、佝偻着身子的仇嗣海。仇嗣海仍旧满不在乎地撇着大嘴,他似乎要努力抬起头,可后背插着的大招子却让他没法挺直身子——那招子上写着“反革命份子仇四海”。

仇四海三个字上被打了个大红叉子。翠禧在街道上扫盲班识字之前就认得五爷的名字,她当年特地让老蔫巴写了个仇嗣海的活人牌位,时不时上香祷告。所以她看出招子上写成四海是写错字了。

一个声音雄浑的男子和一个声音高亢的女子是公审公判大会的主持人,他们历数了台上11个人的罪行:他们有的是特务,有的是旧街町保长,还有的是伪满人员和还乡团的。翠禧没仔细听,她只等着念到仇嗣海。顺着仇嗣海的眼神,她看到了仇嗣海的老婆和大闺女都在站台前第一排,两个女人把手指放到嘴里,捂着嘴在啜泣。而当念到仇嗣海的罪行时,台下有许多人祖宗八代地开始痛骂……

“……押赴刑场,执行枪决!”男女主持最后的声音猛地被人群中的掌声和叫好声吞没。台上11个人中有好几个是被架出去的,在清醒着走向死亡的一瞬,这些曾经作威作福的人有的腿软,有点大小便失禁。

而翠禧的仇五爷是自己走下去的。只是在最后左脚踏地时,他踩到一个雪块上,一个趔疾摔倒在地上。押解他的两个解放军战士没提防,下意识地要把他拉起来。翠禧远远看到仇老五一晃身子,甩开了战士的手,嘴里骂骂咧咧,自己站起身,大踏步顺着车后的跳板进入车厢。

人渐渐散了,翠禧步履有些蹒跚。她几乎是最后离开的操场。在她身后,几个被枪毙者的家属还跪在操场上哭天抹泪。从远处望去,她们和未融的雪块一样,成了大地上不合时宜的点缀。

天黑后,翠禧夹着一卷烧纸,提着木棍,独自来到路口。她并非不明事理,不用凭借新社会的标准,单用过去的老理儿衡量,仇嗣海都很难说是好人。他在东关街面儿上,没少横行霸道。但他骨子里还是有义气的,特别是他很同情翠禧的遭遇,最终赏给她一碗饭,一条活路。所以他挨枪子是咎由自取,翠禧心里这么想,可还是准备了点烧纸和馒头,要祭奠一下自己的恩人。是的,仇嗣海确实有恩于翠禧。

翠禧用一张黄纸铺在地上,上面摆好三个馒头,又点着三根香插到馒头上。转过身在路上用木棍画了一个圆圈,西南方向留了一口。之后,从烧纸中拿出一个灵牌,这个灵牌自打她买下仇嗣海的房子后就被扔在了仓房里。今天她把这个牌位找出来,用灶膛里的木炭头仔细描过了牌位上的“恩公仇嗣海位”几个字。此刻她点燃了烧纸和灵牌,边向火堆添纸,嘴里边叨咕:“五爷啊,你这辈子可能真的做了不少恶,但你对翠禧有恩德,我不能忘啊。这阵儿你肯定已经命丧黄泉了,你呀,一路走好,到阎王爷那,把钱都捐出去,下辈子托生个好人家,最好能当个教书先生或者扎古病(永昌源注:扎古是满语治疗的意思)的大夫,把这辈子造的孽都赎回来……”

烧纸熊熊地燃烧着,烟灰和火星打着旋飞升到空中。翠禧看到这景象又开始叨咕了:“五爷,看来你是收到了我的这点心意。我今儿个把你的牌位也烧了,不是我不再念得你的好儿,只是你人……”

翠禧还要继续叨咕,可猛然发现身后的馒头好像少了一个。她浑身一紧,鸡皮疙瘩霍霍地冒了满身。她一下子跳起来,打量了一下四周:“五爷,你收钱就得了,可别出来吓唬我!”。

四下里仍旧十分安静,火堆把四周映照得忽明忽暗,时不时传来火堆烤干雪水的刺啦声。虽然只有一只眼睛,但翠禧还是很快看到墙角处有一双雪亮的饥饿的眼睛正盯着剩下的馒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转载请注明“吉林乌拉永昌源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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