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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吉林往事:通天街、牛马行的家和五十年代的幼稚园

一、通天街的家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上小学以前、我家在吉林市通天街(现在的解放大路)西边、路北一个四面围合的大院里,住后院坐西朝东的三间青砖房。

这个大院东侧隔着短短的吉安胡同是座精致的二进四合院,磨砖对缝,外墙上有拴马桩。大院西边不远处是市政工程处和市消防队。消防队院里总停着几辆红色消防车,西北角有20多米高的铁制望火楼,每天有人在上面瞭望,观察全市火情。再西面隔着图书胡同是秋星电影院,后来改成红旗剧场。1952年梅兰芳回顾京剧第二故乡曾来此演出,我看到满载观众的客车上挂着欢迎梅先生的大条幅。剧场西邻是回族玉茗斋食品店,再往西是大副食店,就到牛马行了。

在通天街道南偏西的位置有座白色三层洋楼,住着一户回族人家。院子很大,养多头奶牛,有时姥姥领我一块儿去买牛奶。再往西是门开在南面的广济寺,俗称济公庙。大殿背对通天街,是青砖二层楼,我上小学时要路过它的前门,解放路拓宽改造时,广济寺迁到北山。

起初我的姥爷在临街房子开过两年豆腐房:戴眼罩的毛驴不停地拉磨,几口煮豆子的大锅雾气腾腾,对面不见人。东面的珲春街北头、二监狱斜对过是老陈家豆腐房,两家经常来往。他家的大儿子陈庆财比我稍大,也在一起玩,后来人家成了我市著名企业家。

我们院里驻过解放军,大概是司务长很喜欢我,有时出去买东西还带着我。记得1953年斯大林去世,大人们还戴上黑纱。还有一阵儿不让养狗,有伙人背着步枪,刺刀上还有血迹,到我们院里来检查。

二、我进了幼稚园

大约是1951年,我5岁,好像是我家牵头,在前院办起了幼稚园。收费不多,约有20个小孩,几位老师都是我家的朋友。园里最显著的标志就是木制大板凳:3公分厚的木板、30公分见方的凳子面,四根凳子腿也是粗粗的,有30公分高,我们小孩搬起来很费劲。

多少年后早已忘了幼稚园的名字,只要有人能说出这个大板凳,那就肯定是当年的园友了。那时吉林市的幼儿园好像不多,公立的更少,北面万字会旁也有个幼儿园,我高中同学焦方谷就是那里的。

三、吉泰胡同的幼儿园

后来幼稚园搬到北面的吉泰胡同,就叫幼儿园了。那是胡同北面的一个院落,临街一排五六间平房,中间开门,门楣上有水泥阳刻的四个大字“赫赫医院”,房子东面是进园的大门。院里是一座约30米见方的二层白色小洋楼:门前五、六级台阶,门两旁是粗大的水刷石柱,东侧有廊,扶手也是厚重的水刷石。进门是走廊,两侧是大小不一的房间,东屋最大约60㎡。走廊前面有楼梯通地下室,里面有自来水和浴盆。走廊一直通到后院,那里有一座独立的伙房。上二楼,北面一半是房间,南面一半是大阳台,三面有扶手。当年,这样的洋房在全市也没有几座。

这时的园长姓赫,个子不高,胖胖的,我们叫他赫爷爷。听大人说他做过换肾手术,那时是很少见的,这赫赫医院就是他家的。

幼儿园变大了,老师也多了:袁老师岁数最大,后来接替了赫园长;刘老师瘦瘦的、个子最高;宋老师长得结实,能干活,还去帮厨。年轻漂亮的是乔老师,她的婚礼就是在幼儿园大厅办的。妈妈带我去参加,新郎新娘进来时,按风俗有人往她们头上撒一些各色豆子,也打在我头上,有点疼。

幼儿园开设识字、算术、音乐、图画等课程,老师们都很喜欢我。有一次图画课画树,我在树上还画了个鸟窝,老师表扬了我。还有一次画柳树叶,我把叶柄画在树叶尖的那头,袁老师就把一片树叶贴在我的图画旁边,我一看知道自己画反了。这些图画本是买来大白纸,裁成32开,用线缝好的。我保留了很多年,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弄没了。

园里有一台老旧的脚踏琴,是音乐课唯一的乐器。后来我一位远房的姐姐来这里当老师,妈妈给她写了“刀来米发……”,教她学琴。

有一次老师领我们十来个孩子去电台录音,到江沿的三层小红楼。录音室铺着厚厚的地毯,隔着老大的玻璃窗是电台的工作人员。有个同学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电缆,一个孩子告诉他说“踩了”。过几天我们在收音机里听到了自己的歌声,真高兴,也听到了那个同学说的“踩了”。

我们幼儿园最值得骄傲的是有个大鼓乐队,一面大鼓、十面小鼓,我大小鼓都敲过,至今记得鼓点。我敲大鼓时身挎皮带挂着鼓,因为人小力单,前面还有一人两手背在后面提着鼓。我们身穿紫色带两道黄杠的衣裤,头上戴着有黄五星的无沿帽,后面有两条飘带,这是全市少有的幼儿园鼓乐队。幼儿园出去活动,行进在大街上,鼓乐队开道,精神极了,吸足了路人的眼光。我现在还有一张戴水兵帽的照片,珍藏在相册里。

幼儿园的小朋友很多,有个姓卢的女孩,长得挺好看,和我也很好,河南街同芳照相馆是她家开的。可惜以后就失去联系了,那是我最早的女朋友。还有个男孩韩明男比我大些,是回族,他家好像是开河南街西来顺饭店的 。有一次我们几人绕着楼跑,被赫爷爷看见了,说别累着了,不让我们跑。我们俩小学都在昌二中心校,他比我高一年级,武术特好,得过全国少年冠军,曾随国家领导人出国访问。他在全校的大会上表演双刀,银光闪闪,让人眼花缭乱。后来在我国早期的武打片中,有他饰演的角色,也出任过武术指导。也许赫爷爷一句话让他改了行,结果出类拔萃,我却是默默无闻。

大多数小同学的名字早已忘掉了,能记住的是我们后来又碰到一起的小学、中学同学。如常恕洲,就住在通天街我家的后边,隔着一道墙,是座三合院。我们是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直到集体户的同学。再有关龙仁也是小学、中学同学。他家住在吉泰胡同幼儿园西边,他姐姐与我姐姐是同学也是闺蜜,他家是满族,哥哥关龙一是会满文的专家。还有姚连生,住在通天街我家东邻的那个四合院。以后高中同学高先有、孙厚、周繁哲,我们都是凭着大板凳、“赫赫医院”来确认幼儿园的同学关系的,可靠又不能假冒。

过了好些年这个幼儿园被市里接收,成为市委第二幼儿园,搬到文庙旁边,刘老师成为园长。那座漂亮的小洋楼大约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被拆掉了。

四、牛马行的家

与幼儿园搬家时间相隔不久,1952年,我6岁的时候,全家搬到牛马行三道胡同(后来改称青岛街晨光胡同)。新家距新幼儿园也很近,是一个老式三合院,有带石墩的大木门,两边是木板墙。穿过二十多米见方的菜地、多株樱桃树,正面是三间大瓦房,中间开门,北面是小倒座,门两边有灶台,两侧屋住人,有火炕。房子东侧是稍小些的耳房,西侧是木板仓房,门上挂着一把老式铁锁。

院子东西两侧各有厢房三间,房前都有明廊,地面铺着大条石,上有石鼓,支撑着粗大的木柱,上面是顺着屋顶下来的木板雨搭。屋门是对开的老式木门,有门轴、门栓,晚上关门上栓。窗户是单层的死窗,下面是块大玻璃,上面是糊纸的木窗格,窗台是十几公分厚的松木板。我家住在西厢房南半部,带个小院,后来买下了。

那时我的姥爷在大东门里的一家煤场“推脚”,自己有辆手推车,帮买煤的人送到家,挣一、两元钱。由于车小,能走一些狭窄的过道,所以还有人愿意雇。租好房子后,姥爷就抽空拉些东西到新居,车里装满了,把手上还挂点东西,我有时也跟着走一趟,一点点地把家搬过去了。

这个胡同东头隔着图书胡同是清真东寺和东寺胡同,那一片儿住的都是回族人。我们胡同把头的就是杨姓回族人,他家有一大帮孩子;第二家姓于,前后院长满了果树,还有草莓;我们是第三家。西面是老马家,兄弟好几个,住着坐西朝东的一趟房子,北面老大一片菜园子,直到吉泰胡同;五号院是我高中的数学张书翰老师,院里也是各种果树;六号院是一正房一厢房的大杂院,是小学同学燕志勇家;往西再过两个大院,就是牛马行了。

我们院的房东也姓高,是个七八口人的大家庭。老爷子不到60岁,是个读书人,不烦我们小孩,还常给孩子们讲古论今;老奶奶穿长衫,脑后梳个卷,叼个40公分长的大烟袋,个子不高,嗓门很高,谁家的孩子淘气惹事,她站在门口一喊,满院都不敢吱声。

他家有两子两女,小女儿和我姐姐是同学,也是闺蜜,大儿子已成家,几个孩子都比我小。院里共有六家十几个孩子,女孩较少,我在男孩里算是较大的。我们都在院子里、胡同里或别人家里玩,一年四季都有玩不尽的活动。当然我们也有淘气的时候,看着各院的果树结出那么多的红红绿绿的果子,实在诱人,我们也有大孩子领着去“品尝”的经历。

高家的大叔尽看线装书,给我们讲三国,还用纸叠小盒,里面装玻璃球送给我玩。我家有院里唯一的老收音机,我曾从后面往里看,很奇怪,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小人。有一段时间,王家大哥不知学什么,天天定点来我家收听广播。

那时邻里关系都很亲密,有时一天一家要去好几趟,不用敲门,不用换鞋,推门就进。最热闹的是过年,老高家有个大布口袋,装满了羊嘎拉哈,一大帮男孩女孩、大孩小孩就在他家炕上玩,一直闹到半夜,直到家里老人喊吃饺子才算罢休。

在我的小天地里,大人给我买小鞭,随着年龄增大,又买钢鞭、二踢脚。我每天看着、数着、想着,放在褥子下面炕,等待着年的到来。小时自己的大鞭炮不敢放,就找别人放,听那响声要比别人的鞭炮好听多了。

不知从哪一年起,家里有一件事由我做主,那就是买年画。临近过年,牛马行上卖年货、卖年画的摆满一条街,热闹极了。姥爷领我去买年货、买鞭炮、再买年画。记得我挑选的年画有“三岔口”、“三英战吕布”,还有“梁红玉擂鼓退金兵”,每年都要买一两张,贴在墙上看一年。

年前姥姥要忙很多天,发面、做豆馅,用木制模子做豆包、点心,点上红点,蒸出来好吃又好看。大量的放到外面缸里冻起来,差不多能吃到正月十五,基本不用做饭。

姥姥、姥爷都很勤劳,家里常年养猪,一天要喂好几遍。要准备猪食,切猪食菜,冬天还要在屋里炉子上煮熟、热好,非常忙碌。年前请人杀掉,能吃好长时间。还送给院里每家一块,记得有一回王婶嫌肉不够好,还拿回来换。

在院里我家收入高一些,伙食比较好,差不多每周都能吃上一顿饺子。姥爷剁馅大家包,我的活是剥蒜,很忙也很期盼。

姥姥没有文化,却能讲很多道理。家里经常来些姥姥们,大家唠家常,也有些想不开的烦心事,姥姥为她们排解。姥姥还能讲很多故事,一次对门女孩来讲个故事,我们都哈哈大笑,原来这个故事是头两天姥姥给她妈讲过的。 

姥姥是小脚,走路很吃力。住在大东门里的费姨姥也是小脚,隔段时间就来我家,与姥姥唠起来就没完,用浓重的辽南口音说“这个国家真好”。从大东门走到牛马应该是很远的路了,姥姥也领我去过她家。她的儿子费永安是我市第一代牙医,留学日本,技艺高超,在河南街东头开永安牙所,我家人的牙有毛病都去找他。第三代费立文、费立元都是我中学同学,至今仍有联系。

那时候胡同里很热闹,除了孩子们奔跑游戏之外,总有卖酱油、醋的推着车,敲着木梆子过来,人们听到熟悉的梆子声纷纷拿着瓶子去打酱油;卖豆腐的车也几乎天天来,大喊着“新出锅的豆腐”;一个人悠闲散步的是剃头的,挑挑的一般都停在街头,他拿着唤头(一种大的音叉),用铁棍一拨,发出悦耳的嗡嗡声,等待人们的召唤;也有盲人吹着“苏武牧羊”的笛子,前面有个小孩用棍子牵着他并敲锣开道,那是算命的。到了我们院,几乎每家都要请那位有名的 “李瞎子”算命。他也给我算过,说我十八岁以后身体能结实起来,结果真的是这样。还有锔缸锔碗、焊洋铁壶的挑着担子过来,常常是到一个院子就有好几家纷纷拿出裂纹的瓦盆、漏水的壶让他修理。更有磨刀的扛着长板凳也过来了,口中不停地吆喝“磨剪子嘞,抢菜刀”,和样板戏“红灯记”里那个磨刀人是一样的,因为那个故事就发生在我们吉林市。

每逢这些时候我总是站在旁边认真地看,还跟大人说,我长大后要修洋铁壶,我长大后要……等到真的长大以后,家里东西有点小毛病,我大都能自己修理,甚至在中学时能给同学理发,可能就是那时偷学的本事。事实上在我五六岁时真有一次惊人之举。家里的铁盆裂个口,妈妈忙了一会儿也没焊上,当她离开的时候,我也不知怎么弄的就给焊好了,后来妈妈当着别人多次说过这件事。

有段时间妈妈不在家,抗美援朝时她在九台的后勤部门工作,很多天回家一次。她也穿带趟的志愿军棉衣,领一个印着“送给最可爱的人”的搪瓷水杯。那水杯一直用了好多年,直到多处掉瓷漏水。妈妈曾领我去过九台那里,办公室材料柜的拉门很松,让我一拉门扣在头上,玻璃碎了一地,幸好没有受伤。

1953年夏天,院里的大孩子带我去小学报名上学,老师看了户口本说年龄不到,让明年来。家里也没想到找人说一说,就真的等到第二年,谁知这一等就差了一辈子。1966年我在一中读高三,已经填报了高考志愿,却风云突变,“废除高考”,“文化革命”了。若早一年上小学,1965年上大学,这一辈子就顺当了,一生中最关键的一步就这样在不经意间走差了。于是经历了两年文革,两年下乡,当了八年倒班工人,直到1978年我考入东北大学,耽误了人生最宝贵的十二年。

1968年知识青年下乡,我离开了这个住了十六年的家,之后妈妈是五七战士,全家下乡,这个房子由别人住了。几年后我和家里先后回城,住在临江门外,直到1982年我又搬回牛马行老家,带着妻子和儿子。这一年儿子5岁,正好是我当年走进这个院子的年龄,时隔整整三十年,历史就是这样惊人地相似、循环往复地上演着。

 2019年9月9日

本文为高文杰先生(网名:阿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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