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妈

我喊三妈的那个女人，并不算是我什么真的亲戚，她是外子同宗的一个叔叔家的婶子。按照我们那的风俗，同宗不出五户的也是一家人，况且三妈也住在我们乡下房子的对面，于是乎，我们似乎跟她很亲，至少是在情感上比一般的亲戚要好一些的。

三妈是普通的乡下女人，朴素、明朗却又娇悍。平日里她总是梳着中分的'jiuba’头，油光锃亮的夹着些许白灰似的东西，像极了冬天落了灰的雪。她常年的在家带孩子，同宗的叔叔去外地做生意的时候，她带着孙子孙女们举家跟着，生意她是不懂的，但是她可以照顾叔叔的生活起居，也相当满意。因为据说那个叔叔的生意做的还可以，年收入六七十万，这在我们乡下是很不错的。

刚结婚的头一年，在家待的时间比较长，三妈经常上我们那串门，邀着婆母讲些碎话，家长里短的在他们嘴里都变的饶有情调，很是好玩。三妈家有俩孩子，一儿一女，比外子稍年长，却似乎是学生时期的同窗，不清楚是因同窗情谊还是宗族关系，他们却能玩到一起。

起初我对三妈家同宗的那个堂姐很是感兴趣，因为中学那会，她竟然也是和我们同窗过的（中学几年后才知道她和外子居然是亲戚）。中学那会，每周都有班会，总结学习经验，考评学习效率，同时也是减负休闲娱乐。琼（三妈女儿的名字）是插班生，那天正好班主任班会，就跟我们讲新同学上来自我介绍并表演一个节目。琼很羞赧，眼神总是低低的，目光闪烁。当时她唱了一首歌，是孟庭苇的《无声的雨》，听着她缓慢的曲调，我竟戚戚然，她定是有故事的，否则唱不出那种栖惶落寞的感觉来。多年以后跟外子聊天才知晓，原来琼当年早恋，后面早恋的对象参军去了，出于家里干预，琼竟然割腕自杀，叔叔和三妈认定她是精神有问题，放在家里看了两年。两年里琼哭闹过很多回，渐渐的又好了，只是人变的沉默。我时常在想，或许琼的思维并没有问题，只是没人理解，没人倾听，旁人也都以自以为是的病态眼光来看她解读她，造就了她的'疯’、'病’。她其实是没有疯没有病的，只是那样的行径同大多数的人不同，而她也没有强大到让喧哗的大多数服从沉默的极少数。我并不宣扬早恋，也不鄙夷，就像是藤上的瓜果，总有些是会早熟一些，而另一些却能正当节，并不是两个东西的本质不一样，而是外部条件反射给他们的信号不相同。听说，琼如今也还是那个样子，他们说她是疯病反复，结了婚又离婚，还拖带着一双儿女，境况很是凄苦。三妈劝慰过多次，终是无用，时间就像一个跛脚医生一样的，对琼，用错了药。我很是为琼难过了一阵，并要求外子有机会带我们会面，时至今日总难成行。

听说去年三妈也疯了，嘴里反反复复的说起一些家事，停不下来。经人讲起才知道，原来三妈的儿子也离了婚了，三个儿女扔在家，媳妇径自回了娘家，净身出户。这件事对三妈的打击很大，她终也想不明白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过得那样离心。女儿疯了离了，儿子也离了，终日在麻将桌上吞云吐雾，喝茶聊天，这样的日子到得了头吗？她先是问自己，然后问叔叔，最后开始问路人甲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