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在这片平原上生活的老百姓大多还是手工劳作，为数不多的条件好的人家会添置一两头牲口，在农忙的时候很能派上用场。
我家也有十来亩地，兄弟姐妹年幼，地里的农活总是忙不完，即使母亲起早贪黑地在庄稼地里劳作，麦收后连续几场大雨也总会有那么一两块播了种出了苗的地上疯了似的长野草，无奈之下只好战略性地把它放弃。麦收和秋收是一年中最忙碌的季节，学校也会根据农活的进度放麦假和秋假，像我这样上了学的孩子就要帮助家里干活，印象中记得用排子车拉东西特别费劲，哪怕车厢装的不冒尖也非常沉重，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那是一种梦魇。
于是就特别羡慕那些人家用牲口拉车，主人坐在车上扬鞭，嘴里喊着“嘚儿驾”的口号，那种潇洒就印在了我的脑子里。也有遇到赶巧人家今天的活干的很利索，顺便帮你家捎上一车东西，那就很感恩戴德了。所以那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家里也能养一头拉车的马或者驴，底线是老慢牛，然后赶着它去地里······
姑姑家养着一头驴，每逢她家的农活干得差不多的时候就会赶着驴车来我家帮几天忙。那头驴已经老了，拉车也慢吞吞，但是它特别听话，就算拽它耳朵拽它尾巴它也不反抗。这是一头太操劳的驴啊！闲暇时姑父会赶着驴车去拉脚，有时候帮别人拉砖；有时候帮别人拉土；也有拉过白灰的时候，反正农村人盖房多数就是这几样东西。谁家要盖新房子，几辆马车就一溜排着队，姑父的驴跟人家的马比起来，到底还是差了档次，后来姑父拉脚就买了台拖拉机，这样驴就闲下来，我们象征性地给了点钱算买了回来。对于我来说家里添了一头驴就好像我添了一个玩伴，放学回家喜欢牵着它去房前屋后的空地上啃草，那时候的心情也是兴高采烈呢！
冬天是最好玩的时候，地里所有的活都不用做，放学后几个小伙伴早早地约好牵着自家的牲口去麦地里撒欢，虽然是马驴牛羊大杂烩，它们肆无忌惮地在麦田里吃食，我们也无拘无束地在麦地里撒欢，形成一道独特壮观的风景。那时的冬天很冷，冬小麦播种比较早，等到几场雪后天寒地冻的，麦苗也差不多覆盖全地皮，那时候人们也不拒绝牲口啃食麦苗，据说经过踩踏麦苗更利于来年的滋生呢！我们名义上是放牲口，其实更多的是玩，骑着各自家的牲口在麦地里比赛狂奔，穿着厚厚的棉衣，虽然经常一个不小心会从马背驴背上摔下来，就这也乐此不疲。我记得受《八仙过海》的影响，我们争相在驴背上倒着坐，模仿张果老倒骑毛驴，等到天黑透了回家时已经灰头土脸，没关系，明天还继续。
过年后小麦就开始返青，放驴放羊就不能再把他们赶到麦地。一开春牲口也要忙起来，那些春播的田地就开始新的劳作，日夜轮回。春天要把一冬天沤的肥一车车运到地里，均匀的撒开，等到下了雨有了墒情，抓住有力的条件耕地播种。两三头牲口套上犁地的装备，长辈把式在后头扬着鞭一边吆喝一边扶着犁把手，来来回回就把这块地翻完。耙地挺好玩的，父亲在一旁牵着毛驴拉耙，我就蹲在耙上，双手抓紧盘好的荆条随着毛驴动作幅度的大小折返，土坷垃就被耙成碎小不影响播种的平地。
麦收是一年中最忙的季节，人们总是披星戴月地在地里干活，晚上窝到炕上不愿动，驴也是累得够呛，卸下车牵到平地上打几个滚，偶啊偶啊叫几声就解了乏。碾过的麦糠这时候成了香饽饽，一间闲房子能囤多少就囤多少，只是至今我都难以理解，那扎乎乎的麦糠在牲口嘴里怎么就咀嚼的津津有味呢？
三五年之后那头老驴更老了，村里的三马车跟拖拉机也多了起来，靠牲口做庄稼活的时代逐渐被翻篇，除了几个年老勤快人还有感情地在养着它们，更多的家庭把它们抛弃了。至于我家这头听话的勤劳了一辈子的老驴，终归也逃不过卖到杀锅的命运，每每忆起，总有诸多无奈和感慨。
谁家门前新栽种的小白杨，细细的没什么枝杈树叶，麻雀都不肯逗留，大点的鸟更不会光顾。那些上了年纪的老树才会有吸引它们落脚的资本。多年以后，记忆里或许只是某座已经破落乃至消失的建筑，又或许是哪一棵枯老或者依然苟延残喘的老树在脑海中游荡，亲手喂过的老驴也时隐时现，这就是老根底子。
作者简介：刘振辉， 一个喜欢文字的医生，闲暇记录所见心得、当时的一点感受，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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