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过玩具枪

我，最早玩的玩具枪，是与生俱来的，是八字枪——

八字枪：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我是学龄前儿童。那时候的幼儿园叫托儿所。我呆的托儿所，在十全街网师园附近的一条小巷里。这条小巷非常地幽静，北出是十全街，南去就是乡风浓郁的南园田野。妈妈，每次送我去托儿所，都要经过网师园的后门口，再经过一个祠堂什么的。祠堂里，烛光点点，檀香飘飘，黑黑黝黝的，不时有几个面色苍白少有笑态的尼姑在慢条斯理地晃悠。我总会伸一个食指翘一个大拇指，作八字枪，朝祠堂里指着，口里还“啪”的一声。“啪”！这一声，是妈妈打在我的小手上，打去了我的八字枪，“小赤佬，不可以的！”懵懂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可以的”。没几时，我又“啪”了一枪，不过这次是朝对我行凶的托儿所小伙伴开的。那个下午，我蹲在托儿所花圃的旁边，玩泥巴。一个愣头愣脑的小伙伴，不知是怎么回事，把个锄头砸在了我的头顶中央，“哇呀呀”，血泪痛啊，一个“天生我才”就这样被锄了！我，举起八字枪，朝这个“小冤家”，开了一枪！“啪”！倒下的是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的手术台上面，只听见我的头顶上有医生忙活的声音。

大难不死，看见爸爸的时候，我说我要一把木头枪……

木头枪：爸爸是香山木匠，做把小手枪，可是小菜一碟。木头枪好象是“五四式”的，没有上色的。我拿了木头枪，开心的象个小狗，乱蹦乱跳。这里，“啪”一枪，那里，“啪”一枪。等到电影《小兵张嘎》出来，我就更加开心了，因为“嘎子哥”也是一把木头枪闯天下，英雄所见略同啊。那个时候，我已经是学龄儿童了，上小学了，也是网师园隔壁的带城小学。我的书包里除了书，就有这把木头枪。那天，上算术课，我实在感觉没劲，就在课桌下面玩起了我的木头枪。“老师，他在做小动作！”我的同桌小姑娘，举手报告了老师。老师，是个男的，大胡子，不光教我们算术，还教我们体育。他，走了过来，严厉地说，“把枪给我！”这不缴我的枪吗？我，不！老师，一把把我拉了起来，还“充公”了我的木头枪。所幸的是，老师在当天放学后，去我家家访时，把枪还给了我，说以后不可以再带到学校去了。所不幸的是，隔天上午，这把我心爱的木头枪，被妈妈劈了，引火生了煤炉。我，伤心啊……男儿有泪可轻弹！回到学校，我就在课桌上用粉笔头画了一条“三八线”，表示了我的愤怒！可惜，那时候没有“死三八”这个词，否则，我一定会忍不住骂她的。

看见爸爸的时候，爸爸说，你也大了，木头枪只是小孩子玩的。

于是啊，我的脑子里浮出了当下大孩子流行玩的铅丝枪……

铅丝枪：用不了几毛钱，我买了两米铅丝，曲曲弯弯，用老虎钳做起了铅丝枪，一把不怎么的，再做一把。做好了，穿上牛皮筋，扣上纸折的V字形纸弹，套在枪后的卡口里，把扳机一拉，被顶的纸弹就从卡口里随牛皮筋飞了出去……弹弓原理，射程两三米以内，还是蛮准的。吃一堑，长一智，我总是在做完了回家作业，才玩铅丝枪。把爸爸的香烟壳立在桌子上，然后，瞄准，射击。演练久了，终于禁不住诱惑，和相邻的几个小伙伴结伙外出打实战了。夏日的夜晚，星月明朗，我们在南林宾馆门口的草地上小河边树丛里……你一枪，我一枪，满头大汗，疯玩。最好玩的，就是跟着飘飘忽忽的萤火虫射击，谁先射下一个，谁就是当晚第一名。最不好玩的，就是那个“阿四头”的眼睛，被我的纸弹射中了，他火了，一个冷不防，就把我的铅丝枪抢了过去，一下子给拧弯了。没办法，他个子大，打不过他。好在我是双枪，还有一把呢。

玩枪的童年注定是顽皮的。比如，玩水枪可以和撒尿强强联手；玩火药枪可以和小鞭炮比比吹牛。

终于，有一天，我发现了有个地方可以玩气枪……

气枪：凤凰街，中药店对面，杂货店隔壁，有个朝西小门面，里面有个大条桌，上面搁两把气枪。老板是个年轻人，他叼着香烟对着正在探头探脑的我说：“一分钱两枪。”我看见，最里的墙壁上挂着一个背景，上面闪烁着不少的小灯泡，小灯泡旁边有老虎，有狮子，有熊……有孔雀，有仙鹤，有猫头鹰……你只要用气枪射击下面大小不一的一排小孔，被铅弹打中的小孔会让小动物相应的动起来，非常的好玩。于是，我三天两头往那跑，三点一线，打中打不中的，玩上了瘾。一次，我眯眼瞄准那最难的最小的孔，想让所有的小动物一起动起来，瞄啊瞄，胳臂肘子一萎，气枪一歪，子弹却出去了，打飞了，打上了背景墙，打坏了老虎！“小赤佬，我就知道你是个闯祸坯！赔铜钿！”小老板弹过来香烟屁股，气急败坏地嚷嚷。我吓得不知所措……“怎么赔啊？要不，我以后一分钱一枪，好吗？”小老板指着我的脑袋，说：“你要是赖皮，我叫你爷娘来！”

一分钱一枪，一枪一个快乐，一个个的快乐，伴着我慢慢长大。

也就是刚刚好多一分，我的考试成绩站在了二类学校的分数线，我幸运地考入了公园路的“市一中”。

谁知道呢，接下来，我的被打动，竟然是步枪……

步枪：“文革”期间，我家的楼下，人行道上，梧桐树下，常常有一批一批的“文攻武卫”斗士。我开了窗户看他们，不，是看他们的步枪。步枪，真漂亮啊！这一漂亮，不要紧，没多久，我竟然被这漂亮掳了去——我报名去了“军垦农场”。来我们“市一中”“招兵”的解放军干部，在大礼堂的讲台上作着辉煌的动员报告：“屯垦戍边，一手镰刀，一手步枪，保家卫国……”我，非常激动，举着右拳和同学们一起喊着表决心的口号。隔天，我就去望星桥派出所，用两分钱，把自己的户口迁了，迁到了黄海之滨的“江苏生产建设兵团”——“军垦农场”，迁到了我的步枪梦里。带着漂亮的心情，来到了不漂亮的农场，看见的漂亮步枪并不属于我。在战天斗地的农场生涯里，我只留下了一张背着步枪的黑白照片。那步枪还是问武装连的知青朋友借用的。一次，我因为犯了“错误”，被营长关了七天禁闭，监督劳动。看管我的是两个背着漂亮步枪的知青。我问他们：“枪里有子弹吗？”他们警惕地反问我：“你想干吗？”他们，很诚恳地告诉我：“没有子弹。”

想都想不到，知青大返城，我在七七年又回到了我可爱的家乡——苏州。

可是，不久，我很不情愿地看见了一把左轮枪……

左轮枪：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也有了做老板的想法。在知心朋友的介绍下，我借钱买下了一辆二手客车，跑起了长途客运，从苏州，到温州。苏州人常常说：“想发财，穷得快。”我没有发财，也没有穷得快。赚了不少的钱，可是，这里那里的花钱也不少，最后是不多不少，不赚不赔——阿弥陀佛！车行万里，暑天寒日，千辛万苦……乐在其中。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应该说下半夜了，客车颠簸在雁荡山区的山路上，车厢里静悄悄，旅客们躺在卧铺上睡觉，我也昏昏然打着瞌睡。突然，有个只有在电影里才出现的场景，出现在了我的眼前：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家伙，非常斯文地拿着一把左轮枪，在轻声地威逼一个胖子旅客解开锁在卧铺栏杆上的手提密码箱。他不停地点着左轮枪，表示要杀人的样子。胖子旅客，诚惶诚恐地交出了手提密码箱。抢劫者，拿了箱子，非常斯文地扳开车门，跳车而去，隐没在黑咕隆咚的山路上。“快报警啊！快啊！我的钱啊，我的六万啊……”胖子旅客大声哭嚷起来。一车子的旅客全被惊呆了，发不出什么声音来，因为当时“万元户”也是很希奇的。

一个月后，听说抢劫犯抓到了。罪犯的左轮枪，是仿真枪。

由于对枪不解的情结，于是，我的书桌抽屉里有了几把心爱的打火枪……

打火枪：新世纪来临前，我在皮市街的花鸟市场，就看见有个摊贩在买仿真手枪。那个手枪做得真正是好，和真枪几乎乱眼。我，蛰上去，问：“怎么卖？”小贩，左右望望，轻轻说：“一口价，180。”我没买，不是因为价高，而是因为不想怕闯祸。在允许的范围，我想应该可以玩玩抽烟用的打火枪吧。于是，我每到一个地方的长途车站，总是会去站内的小商品柜台看看，看见漂亮的打火枪，我就买一把带回家，放进书桌的抽屉里。有一年，单位派我出差去南京取样品。在回来的时候，进站前，电子检查行李，一个协警拦住了我，说：“你的包里有什么？”我奇怪，“没有什么，是纺织样品。”协警伸手在我的包里掏出了一把枪，一把打火枪。“哈，我以为你是持枪逃犯呢。”协警，和我开起了玩笑。回到家，我把这事讲了。老婆说我：“十三点。”我说：“这是枪式打火机，除了抽烟用，放家里可以压邪的。”女儿支持我，说：“老爸，如果有小偷进来，你把枪拿出来啊，神偷怕神枪的。”

我是不去想太多啦，自己乐最要紧，有空就把一把把的打火枪拿出来把玩一下。

打火枪，朝对自己，点燃人生一支支的香烟，有点幽默，有点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