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原庆阳市汽车运输总公司(简称庆运司)在企业改制过程中，一次符合法律程序的公开拍卖由于主管部门反复违约被迫“流产”，后在未按相关规定日期公告的情况下被以7734万元的价格“协议转让”，然而，受让方上交国资局的实际资金却成了一个无人知晓的“谜”。时隔8年之后，包括现任国资局领导和庆运司所有干部职工在内，依然无人知道受让方究竟上交了多少钱。
一次合法拍卖的流产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创建于1961年的庆运司是当地最大的国有运输企业，隶属于庆阳市交通局，曾先后为甘肃省第八汽车运输公司、庆阳地区汽车运输公司，1999年改制成立总公司，下辖客运公司、货运公司、修理厂、配置厂、汽车技术应用学校等5个国家二级法人企业和旅游公司、西安业务站、物业管理站、西峰停车场等4个直管单位，有职工近3000人(包括离退休人员)。
2001年，庆阳市拉开企业改革的大幕。同年9月，庆阳市委改制工作组进驻庆运司进行清产核资、财务审计、资产评估，并公开向社会拍卖，但招标公告发布数日却无人问津，第一次改制失败。2002年4月，在工作组的动员下，庆运司职工选出群众代表，准备筹资入股购买企业，但当选代表梁某却遭到“一些人”的围攻被迫辞职，第二次改制就此夭折。
2003年6月，因已经成功改制百货公司、食品公司两家企业，具有改制成功经验的全国、全省劳模武仲兴被庆阳市委任命为庆运司总经理主持工作，实施改制。“重新修订”的改制方案经过职代会审议通过，上报庆阳市体改办批准后，确定了“公开竞价、先内后外，在同等条件下企业内部职工享有优先权;资产转让底价又国资局、交通局和企业共同商定”的原则，并召开职工全员大会开始广泛动员。随后，庆阳市有关领导动员武仲兴作为256名职工集资入股的推荐人，代表职工参加竞拍。
2004年1月9日，在政府19个职能部门、新闻媒体和数百名职工参与下和公证部门的公证下，拍卖正式开始。3家竞标人经过7轮竞价，职工代表武仲兴以3010万元竞拍成功，当场与国资局签订了“庆运司整体产权转让协议”并进行了现场公证。但是，从2月9日开始，有职工上访反映“武仲兴瞒报漏评资产”，政府以此为由派出工作组进驻庆运司调查。至2005年底，先后派出5个工作组，得出5个不同的结论。最后，国资委下文“确认瞒报漏评资产2207万元”，并以此为据要求入股职工补交，如不补交则拒不履约。
后经反复商议无果的情况下，武仲兴向省高院提起诉讼，申请法院判决庆阳市政府履约。接着，庆阳市政府先下文免去武仲兴职务，后申明将武仲兴的诉讼与庆运司改制剥离。最终，武仲兴赢了官司，却被构陷入狱，经过长达8年的申诉，终获无罪判决。
而一次合法有效的拍卖，终因政府的多次反复和“拒不履约”被迫流产，数千名庆运司职工也没有等来“兴旺发达”的转机，而是“置换身份”后被全部解除劳动合同，回家自谋职业 。
协议转让的种种疑惑
2006年5月5日，驻企工作组发布了“庆运司企业改制实施方案”，其中这样写到：“庆运司资产在2001年9月原地区立信会计事务有限责任公司评估的基础上，2006年1月，有企业改制工作组、交通局和企业共同组成核查组，经过3个月全面核查，经国资委确认，截止2005年12月底资产总额为9262万元，其中负债总额4298万元，净资产4964万元。”该方案确定庆运司资产转让的方式为：“以国资委确认的企业2005年12月底净资产面向社会公开竞价出售，整体承担债权债务作为首选转让方式。在整体竞价出售有困难，资产难以变现的情况下，可采取协议转让或其它方式处置资产。”
2006年6月20日，庆阳市政府驻企工作组、庆阳市交通局在当地报纸发布了一份公告，其中说明：“因企业改制，拟将庆运司所有的西峰、庆城、宁县、镇原、环县、华池等城乡站点及西安咸阳业务组、汽车队的房地产、机械设备及经营权面向社会整体公开竞价出售。欢迎社会各界有意投资者即日起自带有效证件前来报名登记。报名时需一次性缴纳报名费1000万元。报名截至时间自登报之日起至2006年6月29日18时止。”
2006年9月6日，庆阳市国资局与陕西一家私营企业“亨星公司”签订了转让协议，以7734万元的价格将庆运司整体转让给了该公司。9月16日开始移交，至当年底完成全部移交手续。
“企业被以7734万元卖掉了，这也是只是我们听说的，具体情况公司干部职工没有人知道。”8月11日，原庆运司副总经理杨和平接受采访时告诉记者。对此说法，接受采访的原庆运司数十名干部职工都进行了证实。
“问题的关键是，庆运司的所有无形资产诸如118条客运线路、货运、维修、危险品运输、技校等国家二级资质都被受让方无偿拿走了。”原庆运司副总范建明告诉记者，“其中更为严重的，庆运司所属280多亩土地被廉价转让了，原汽车三队63亩土地转手就被受让方以1.32亿元的高价出售给他人搞房地产开发，这让公司全体干部职工感到‘十分痛心’。”
“此次转让的资产评估在程序上也是违法的。”原庆运司总务科长杨廷龙说，“2006年6月14日，省高院的判决中已明确判定，‘庆运司尔后的资产变更未经中介机构重新评估的行为违法’，但有关部门却对此置之不理，并且在未经得职代会审议通过的情况下，就‘按照既定价格’转让了。”
“部分职工就此次转让中存在的问题逐级向有关部门进行了反映，可最终却没有任何答复。”原庆运司职工詹正武、刘清、姚金成、黄玉玲等十几名受访职工说，“有4名职工还因为上访，被‘以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分别判处有期徒刑，至今他们还在为大家的利益和自己的冤屈奔走。”
“后来，大家听说此次资产转让的受让方并没有向国资委全部缴纳转让金。”所有原庆运司受访人告诉记者，“国资委给受让方减免了至少4000万元的各种规费，加上被廉价转让的土地和被无偿拿走的无形资产，等于将庆运司‘送人’了，这其中的种种疑惑，至今都无人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国资局实收资金成谜
就原庆运司职工反映的土地问题，庆阳市国土局在一份“信访事项处理意见书”中这样写到：“根据庆政发(2006)59号《关于庆阳市西峰区基准地价的通知》，庆运司地处西峰区基准地价区域中的四级区的边缘地带，区工业用地基准价为每平方米263元(每亩17.53万元)，占地面积较大的汽车西站处在三级边缘地带，区工业用地基准价为每平方米387元(每亩25.08万元)。原庆运司使用的280亩国有土地使用权估价为4793万元，平均每平方米256元(每亩17.12万元)。庆运司改制中，国有土地使用权转让平均价为平均每平方米256元(每亩17.12万元)，没有超出国家规定的最低价格转让标准。”
采访中，记者看到了庆阳市西峰区人民政府于2004年2月20日给西峰区国土局下发的一份文件，其中明确标注“汽车西站所处土地级别为二级，庆运司汽修厂、家属院、驾校等所处土地级别为三级”。按此标注的基准地价为：“二级：综合每平方米548元，每亩365756.12元;商业每平方米642.7元，每亩428680.9元;住宅每平方米472.5元，每亩315157.5元;工业每平方米432.06元，每亩288184.02元。”“三级：综合每平方米433.87元，每亩289391.29元;商业每平方米438.65元，每亩292579.55元;住宅每平方米416.25元，每亩277638.75元;工业每平方米387元，每亩258127元。”
记者在《省物价局、省国土厅关于对庆阳市西峰城区基准地价(更新)的批复》中看到，庆运司所处地域如上所述在“二级、三级”范围内，基准地价为：“二级：商业每平方米634元，住宅每平方米473元，工业每平方米432元;三级：商业每平方米439元，住宅每平方米416元，工业每平方米387元。”该批复特意说明，“估价期日为2003年12月31日。”
根据国办发(2005)60号文件和甘政发(2006)108号文件规定，“清产核资结果有效期为两年，超过两年需重新进行清产核资。资产评估有效期为一年，超过一年需重新进行资产评估。”同时还规定：“企业改制时，对没有进入改制的特许经营权等无形资产，要有偿使用。”
《企业国有产权转让暂行管理办法》中规定：“转让方应当将产权转让公告委托产权交易机构刊登在省级以上公开发行的经济或者金融类报刊和产权交易机构的网站上，公开披露有关企业国有产权转让信息，广泛征集受让方。产权转让公告期为20个工作日。”
不难看出，庆运司的资产评估不仅严重超期，就连公告日期“满打满算仅仅10天”，抛开那些特许的“二级资质”不说，仅土地一项的价格差别已经显而易见了。
“虽然我当时分管企业改制工作，但对庆运司后期的改制、转让、缴款等情况一概不知情。”因庆阳市国资局前任局长已调离该单位，8月12日，代理局务工作的副局长荔志军接受采访时这样告诉记者。随后，因荔志军要参加相关会议，其将记者带到副局长徐宁处，让其回答记者的相关提问。
“我本人不分管企业改制工作，因此对庆运司的相关情况也不知情，但改制相关档案材料确实在局里保管，不经过政府有关部门允许，谁都不能看。”徐宁告诉记者，“武仲兴的案子判无罪了，国资局原局长调走了，庆运司转让的问题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希望记者找宣传部门打声招呼，我们才能配合记者的查阅相关资料。”
“按照相关规定，国有企业的改制、竞价出售、协议转让等，均按照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进行，但庆运司的转让却成了不可逾越的‘雷池’，除了个别人，谁都不知道‘这个葫芦里到底装着什么药’。”庆阳市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这样告诉记者，“就算庆运司的一切转让手续合法，所有过程都符合法律程序，那么其转让价格是否应该面向社会公布呢?现在大家都知道，有关部门在7734万元的基础上给受让方减免了至少4000万元的规费，但具体数字是多少、为什么要这样做却没有人知道。也就是说，庆运司被协议转让后，受让方究竟给国资委交了多少转让金成了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谜’。”
兰州晨报、大陇网 记者 宋维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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