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冯明显，男，70后，河南大学毕业，唐河人。现从事教学，业余创作，笔名宝剑锋，出版有长篇小说《晚秋》，《跟往事干杯》在《石柱山》杂志连载，南阳市作家协会会员。
十一
刚刚经历过一场大雨的洗礼，校园里的一切显得格外的清新自然，各种花草树木的叶子更加碧绿鲜艳，仿佛油画里的颜色。凉爽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甜蜜的味道，起得很早不睡懒觉的一群小鸟也来凑热闹，它们叽叽喳喳地叫着，好像要和这些少男少女们比一比谁的嗓音更高。
校园正中的假山前，喷泉此刻依旧在向上不停地飙升着水柱，然后又四散开来，变成了星星点点的水雾，温柔地亲吻着造型各异的那些石头伴侣，整座假山都湿漉漉的。
张静尘此刻就像个首次执导影片即将杀青的导演，正和几名摄影师一起选取着最美的画面。
这是他融入一高中之后即将送走的第一届毕业生，在过去的三百个日日夜夜里，能够和这些聪明又调皮的孩子们朝夕相处，从陌生到熟悉，从严师到益友，虽然经历过许多波折，但很快就要天各一方，心里终有不舍。
邀请来的各位领导如同大腕一般，虽然依旧正襟危坐，却一改自己昔日的威严，春风满面，被幸福地包围在高三一班的师生们中间；他们身后的花季少女们今天看起来也进行了一番精心打扮，个个妆容整洁，明眸善睐，顾盼神飞，大方自然；站得高高的小伙伴们手拉着手肩并着肩，虽然很快就要和母校的一切告别，神情里却没有多少留恋似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他们的眼前，他们渴望着拔剑扬眉，指点江山，王者荣耀一般……
聚光灯闪起的那一刻，大家笑得都是格外灿烂。
集体合影留念之后，整个校园更加热闹起来。几位摄影师似乎有点疲惫不堪，却又风度翩翩地往来穿梭于人群之间，到处都是一个个身影，一张张笑脸。无数精彩的瞬间，让时光定格，即成永远的经典。
钱鹏程远远地站着，望着花坛旁聚拢在一起的那群女生，他无动于衷似的，只是用自己探照灯一样的目光搜寻着那个身影……
张婉莹猛然从人群中瞥见了他，只是愣了一下，就告别了那些要好的同学，脚步轻盈地向他走来。
钱鹏程一时有点不知所措，想要离开却又挪不动脚步，只好就这么呆呆地站着。
张婉莹笑道：“同桌，咱们也合个影吧，你也不邀请一下，该不会怪我疏远你了吧？”
钱鹏程有点受宠若惊。他拂了拂并不凌乱的头发，结结巴巴：“我……我这不正等着你吗？”
他慌忙跑向最近的那位正拍照的摄影师，一边低声耳语，一边回头张望着……
张婉莹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她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如水，神情悠闲，如身后的那株紫罗兰。
钱鹏程全然没有了在教室里的从容淡定，他红着脸，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同桌的身边。
拍了几张后，他的心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正沉浸于光影世界里的钱鹏程远远地看见班主任缓缓地向这边走来，他一阵慌乱，不知道怎么开口让摄影师赶快停下来。
倒是张婉莹仿佛没看见父亲似的，她依旧面不改色，凝望着摄影师手中的镜头，生怕自己最美的那一刻没有被抓拍。
回教室的路上，隐隐约约地，感觉那个有点小兴奋的男孩子在低声哼着一首什么歌，张婉莹仔细一听，曲子却是那么熟悉：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
昨天你写的日记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
曾经最爱哭的你
……
你从前总是很小心
问我借半块橡皮
你也曾无意中说起
喜欢和我在一起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
日子总过得太慢
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
转眼就各奔东西
……
不知不觉中，她也跟着哼了起来。
下午最后一节课，张静尘依旧早早地就进了教室。
铃响后，不等他“上课”，全体同学齐刷刷地起立，声音格外洪亮地喊道：“老师好！老师您辛苦了！”
张静尘笑了：“你们什么时候彩排过？整得跟阅兵似的。我是不是也要对上一句：'为人民服务’？”
没有谁回答，台下一片喧哗。
班长申正义此时手捧一束鲜艳的红花，快步跑向讲台，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我代表全体同学祝愿您平安幸福！”
“谢谢！谢谢！”张静尘接过花，反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示意同学们坐下，然后很随意地说道：“这节课也不讲什么了，你们再看看书，我再看看你们。”
下面的同学一时间都睁大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老师。
整个教室里出奇的安静，但又仿佛听到了每个人嘭嘭嘭的心跳声。
相处快一年了，同学们好像现在才忽然发现老师脸上的皱纹增多了，鬓角也生出了白发，尽管他的腰身依旧挺拔。
张婉莹放下了手中的书，打量着父亲。一年多来，他逐渐适应了新的环境，可也经历了那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而自己作为他的女儿，不单单看到了同学们眼中的老师形象，父亲背后的那些没人知道的付出，也许只有她和母亲最清楚。
好在一切都快要结束了，父亲他太累了，也该歇歇了。
平日里的自习课总感觉有些沉闷、压抑，时间也显得格外漫长，而今天不知不觉中，教室壁钟上的指针已经滑向了那一个地方。
张静尘最后又望了一眼这群可爱的孩子们，慷慨激昂地问道：“同学们都把知识装进脑子里了吗？”
台下一片呐喊，声音冲出窗外，在整个校园里回荡。
他们手忙脚乱地收拾起自己一摞又一摞的课本、资料、卷子，铃声刚响，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教学楼的走廊里，已经人潮汹涌，欢呼声震耳欲聋。
这些快要崩溃的孩子们不等谁的命令了，咬牙切齿地撕扯着那些纸张，然后双手有力地抛向了远方……
那些碎纸片跌跌撞撞，纷纷扬扬，在整个教学楼前东来西去地飘荡，恍若冬天的北国风光，雪花飞舞，天地之间一片苍茫。
楼下的学弟学妹们惊奇地仰望着天空，目光里满是羡慕和向往。
真个校园成了一个欢乐的海洋。
张静尘微微一笑，仿佛回到了自己的青春时光。
大巴车缓缓启动的那一刻，张静尘才从刚刚的忙乱中回过神来。出发了，终于出发了！
伸头向后张望了一下，竟然看不到最末的那一辆在哪里。
转眼间，浩浩荡荡的车队就出了校门。
外面的景象让他惊诧：道路的两边，站满了前来送行的家长，甚至每隔几步，就会有一名肃立的警察。
人群骚动起来，无数双大手挥舞着，喧闹声交错混杂，但又听不清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孩子们隔着车窗喊着话，但也一样淹没在声浪里，没有得到响应和回答。
张静尘面带微笑，感激地挥手致意。可怜这些家长们，就像送自己的儿女上战场一样，满含期待，期待着这些孩子们可以纵横驰骋，奋勇拼杀，期待着这些孩子们捷报频传，凯旋归来！
一个头戴遮阳帽的女人靠了过来，她缓缓地揭开了自己的面纱。
张静尘一下子愣住了：“你怎么来了？不放心吗？”
“有你在，我还担心什么？单位里放了两天假，我就来了。”
“多谢支持啊，精神可嘉。”
正要再说上几句话，车子又向前开了。
钱鹏程站了起来，顾不上什么了。他把头伸向了窗外：“妈，你回吧，我一定考好啊！”
同伴一把将他拉坐下：“别激动啊。”
“一定考好啊，一定考好啊！”车窗外好些声音都这样祝福着。
二十多辆大巴就这样缓缓地穿过送行的队伍，很快就兵分几路，驶向各自的考点去了。
张婉莹正坐在第二辆车上，和同学们说说笑笑，此刻她的心情有些复杂：人家的父母都陪着自己的子女，百般呵护，你倒好，在最关键的时候把我给撇下。也罢，你不在，没压力的我也许可以发挥得更好的！
（未完待续）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