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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 谈 汉 王 山

汉王山轶闻及汉王山文化的影响

                                                                   马 新 义

       我曾写过一篇探讨九台镇老梧村的古迹汉王山及清凉`石佛两座古寺的文章,篇名叫《逝去的辉煌》。该文在《文博研究》、《故土》等书报上发表后,受到了一些朋友热切地关注,这是我所始料不及的。台湾著名诗人`诸城藉的岳宗先生给“臧克家诗歌研究会”会长`《故土》的主编陈伯林同志来信说:读了《逝去的辉煌》一文感到非常亲切和欣慰,对故乡有这样灿烂的文化感到自豪,对这些文化古迹的被毁深表痛惜。并希望多组织撰写一些这类的文章,以利弘扬故乡的传统文化.解放军艺术学院原副院长、赵鳌将军是景芝人,读后也来信给予了热情鼓励,并希望我多写一些这类研究故乡文化的文章。著名诗人《山东文学》诗歌部主任朱多锦先生看后也真诚地说,很感谢作者挖掘整理了名胜古迹汉王山的史料,使我们面对故乡灿烂的文化感到震惊、自豪和惋惜……一些朋友认为随着见证人的不断减少,这些被毁古迹的史料也越来越珍贵,即使是细枝末节也是有价值的,应该及时了解整理,否则,这些文化遗址将会连史料都丧失殆尽,在后人的眼里,这里将成为一片文化沙漠!对不起列祖列宗,也对不起子孙后代。《故土》的主编陈伯林同志又一再真诚地约我再写一篇关于汉王山的文章,以飨读者,并明确地说“不要怕文章长,凡是写故乡历史的文章决不吝惜版面,追寻故乡的根是我们共同的责任!”领导`乡亲们`朋友们对故乡文化的关爱和共同的责任感很令我感动,仅就我有限的了解,再谈谈汉王山,文中材料的提供者都是一些老人,多数已经去世,不写下来也总觉得很对不起他们,把历史文明的碎片捡起来,有的虽然看来微不足道,但对关心故乡文化的乡亲们、对研究汉王山的历史及其文化的影响无疑都是有价值的。汉王山文化的丰富内函值得研究整理的还很多,也希望更多的朋友关注和参与研究。

一、   汉王山的主持僧及谋杀案

       1920年前,汉王山的主持僧(即方丈)是绪春,1920年汉王山剿匪后不久绪春就死去,死后葬汉王山东的柿子行里。十几年后,有风水先生来看后说绪春的葬地是火地,须起骨迁坟。迁坟时还真的发现棺材已焦糊了,不知是何原因,一时传为奇谈。坟迁到了山西北角的和尚林,出殡时用的两组喇叭,仪式很隆重。

       绪春有两个徒弟,一个是本秀,一个是本太。绪春死后,大徒弟本秀接任了主持僧的位置,但不久就传给了下一代的觉奎。觉奎是老梧村人,是本村今仍健在的孙焕龙的四爷爷。觉奎当和尚不是许的愿,而是因为当时家中贫穷,兄弟又多才出的家。觉奎人品好,有长者风度,侍人和善,说话也风趣幽默,他当主持和周围村里老百姓的关系非常好。清凉寺中有石磨`石碾,村中的群众常去推碾推磨。冬天,他就吩咐山上的长工:小梧村的一个哑巴给推磨的送去火盆,供他们取暖。夏天给他们的送开水,中午还给他们送饭。寺中每年都要做下几缸黄酒,谁爱喝都可以去喝。大年五更人们都到山上去磕头、供饺子,觉奎还要给小孩子们分一些守岁钱。一般是每人十个铜板。觉奎善良又爱讲笑话,所以人人都喜欢他。山上的工具很全,这对于缺少农具的穷苦农家提供了很多方便。有的人到山上去借二把手大车子。大车已被人借走,觉奎就笑嘻嘻地说:“大车子没在家啊!去搬闺女去了。”逗的在场的人忍不住地笑。

       山上仅次于觉奎地位的是同辈的觉尘,老百姓都叫二和尚。他是本太的徒弟,不是正支,所以当不了主持。觉尘是南曹村人,姓孟,高个头,人长的仪表堂堂,很有风度。觉尘有文化,凡是佛门的法事活动各种规模仪式他都懂,汉王山上的大型法事仪式大都是由他来主持,高密、胶县、莒县、安邱等很多地方的大型法事活动都来请他去主持。是诸城周围各县很有名望的法事主持者。觉尘身上常佩戴玉器,如玉圈、玉蝉等,一是避邪,二是可以体现一种显贵和体面。主持法事时,觉尘都是身穿大红片衫(袈裟),潇洒大方,样子象电视中那些很排场的老方丈。觉尘的徒弟是昌钵,南曹村贾从义,现仍键在。主持僧觉奎的徒弟是昌锡,小名叫枝儿,是河东官庄人,姓刘。按佛门的规矩,主持僧觉奎的接班人应该是他的徒弟昌锡,而同辈的觉尘却没有资格。1944年,觉奎病重躺在炕上已经不能主持日常事务,他的徒弟昌锡面临着接班。就在这时,在一个月黑风高的黑夜里,在这座千年古刹里,发生了惊心动魄的一幕:几个人影悄悄地穿过密林,翻过了寺院围墙,绑架了正在僧房熟睡的昌锡。他们用布堵住昌锡的嘴,把他拉到了汉王山东北一里多远的古代城堡——野围子杀害,就这样,昌锡被暗杀在这座据说是汉代刘秀建造的古城堡中,兇手也随即神秘地消失在夜幕中。第二天,人们发现了昌锡的尸体,拉回了汉王山。当时昌锡才20多岁,因不是正常死亡,尸体不能进寺,只能停放在山围墙前面的空地上。得知昌锡被杀的消息,病卧在炕上的觉奎嚎啕大哭,想爬起来去看昌锡,但却无能为力。

       昌锡的殡葬仪式搞的很隆重,巴山寺庙上的和尚来念的经,石佛寺的和尚来奏的乐。起灵前,觉奎在炕上哭着让别人抬着他出去再看一眼昌锡,但是,这起震惊四周乡里`迷雾重重的谋杀案令百姓惊恐,没有人去抬觉奎。

       两年后,{1946年农历8月初2}年纪已80多岁的觉奎去世,当时寺中原有很贵重的十四头棺材是为觉奎准备的,但觉尘不让用,他跳到墙头上向人群喊着,反对用这么好的棺材。老梧村的孙保富、孙锡廷及刘家大村、辛庄子的几个觉奎的朋友执意要用这口好棺材,并要求出大殡。觉尘见众怒难犯,只好同意大家的意见。当时是出的旗锣殡,开七方锣。即早晨开奠时要敲七下锣,开锣时要给开锣钱。当时按常规平民的丧事最多只能开七方锣,七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开九方,百姓婚娶可以开九方。觉奎被葬在了和尚林,1960年扒坟时觉奎的棺材还很新。

       据说,昌锡被谋杀与觉尘争夺汉王山主持僧的地位有关。四清时查此案觉尘自杀。

二、文化的盛会——汉王山的戏剧活动

       汉王山最热闹的时候是唱戏。一般唱戏是山会的重要内容之一。如四月初八佛诞节的香火会`六月初八的雹神节等,先举行拜佛进香仪式然后才开始唱戏。除了山会外还有祈雨、秋后还愿,还愿就是老天免了雹灾、下了雨,秋后丰收了,要谢天谢地。小梧村的老中医王文智说:“你别以为汉王山唱戏只唱个三天五天,有时是按一个多月地唱,可真是人山人海呀!”

       汉王山唱戏一般是在山前的空地上,这里地面开阔容的人多。时间短、规模小的时候也在寺中塔后的空地上。唱戏之前,光扎戏台就要花十天半月的工夫,戏台的扎制非常讲究,是由老梧村和九台镇辛庄子的专业扎彩匠来扎。这些扎彩匠有专用的设备,比如戏台台口和每道檐下的幕脸,俗称檐子,是用木头做的,上面刻有纹饰。台口以上一般要扎三道或五道檐,每一层都用草席卷成卷棚式飞檐,象北京前门的箭楼,庄重美观。当地老百姓有一个口头语,要说什么东西好看,就说“好看,好看挂大檐”台子的大小通常是方两丈,约合26平方米,台子的底座是用铡草的铡床竖起来再垫上砖作台桩,人可以弯腰在台下走动。后台上下门有梯子供演员们上下台。

       凡是还愿的戏还要在戏台的对面扎神棚,神棚朝北,比戏台小,台上供奉玉皇大帝的牌位,戏班一天三时在演戏前先化好妆,一起到神棚前磕头,磕头时要奏乐,这种仪式叫进表,进表结束再开始演戏。还愿戏还规定头三天坤角(女角)不能上台,三天以后再上台。

       除了扎戏台、神棚,还有一项很麻烦的事就是扎看台。达官贵人、财主们为了看戏方便、体面,要在戏场周围按划分的地脚扎上看戏的台子。看台根据不同的势力,扎的实用又美观,类似亭子、阁子,有门帘,老爷、太太、公子、小姐们在看台上看戏和吃饭,休息.热闹的时候光看台就要扎一百多座,这些都准备好了才开始唱戏。这是很多人都经历过的事,至今一些老年人还记忆犹新。在诸城北乡,象规模这样大的文化盛会别的地方还没听说过,令人不可思议。当然,这主要是因为汉王山是名胜古迹,自古就有这样的传统有关。这种地方特色鲜明的文化传统延续了多少代,庙宇被毁后也就划上了句号!对历史文化的摧残,便是历史的罪人!

       老梧村孙金法的母亲(已去世),生前在谈起汉王山唱戏时说:“我娘家是孙仓,我16岁和17岁的那两年都到汉王山来看过戏,(1930年、1931年)都是秋天庄稼收完了,天开始冷了,我跟随大人坐车棚来的。车棚就是牛拉的二把手大车子,两边装上带花纹的车厢板,顶上有顶盖,比草席卷的车棚更好看些。这两年,戏台都是扎的五道檐的台子,戏场子两边的看台我数过,记不清准数了,只记得有一百多座,很好看。俺家里扎不起看台,我是坐在车棚里看的。就在我16岁那一年,在汉王山唱戏的那些日子里,戏班里先后共死了五个戏子{演员},里边有两个女的三个男的,一个女的还是主演,当时传说很多,有的说是有人下了毒,有的说是得了传染病,最后查不出原因,说是因为有娶亲的花轿从戏台和神棚中间走过,新媳妇在花轿里掀开轿帘子看了台上的戏子,说是这是犯了大忌讳,不吉利,冲撞了神灵。花轿能从神棚前走,那是唱的日子长了,人少一些的时候,人多的时候没法过。本来按当时的规定是男人在左边,女人在右边,中间要留出一条路来,但是人多了路就挤没了。我记得陈金文他爷陈在忠在场子里管事,他从神棚到戏台走不过去,就从人头顶上爬过去的。场子中间人很挤,那时候的人兴抽长烟袋,听戏时都习惯把烟袋、烟包子搭在肩膀上,有的人还举着,我在后边往前看,戏场子里竖着一片烟袋。戏唱到一半,只见台上走出一个管事的,大声喊道:‘某某乡,某某村,某某人的太太加官,大洋多少块……某某村某人的小姐加官,大洋多少块……’这是被加官的人事先派人到台后去送的赏钱。

       “有一天晚上唱《铡美案》,不知怎么弄的,真象铡活人一样,把人用布盖上,铡刀切下去,吓的看戏的人们乱叫,其实那演员早走了。

       “戏场子外边做买卖的很多,各种货物都趁这个时候来卖,也有说书的、拉洋片的。拉洋片的吆喝着‘再往里瞧,再往里看……’有打莲花落子的,还有砸牛骨头的敲着两块拴着铜铃铛的牛骨头在做买卖的摊子前转,嘴里顺口编着逗笑的快板:‘掌柜的卖青菜,驴屌活包子大烟袋`````’有时要不出钱来就和那卖东西的人执争,还编着说:

‘你也犟,我也犟,犟驴拴到了个犟橛上,

你犟犟到八千岁,我犟犟到杨六郎,

八千岁,杨六郎,姐夫郎舅闹饥荒……’

       “引的看热闹的人多了,买卖做不成,人家就给他几个钱,打发他走。山上还有赌钱的一摊一摊,卖小吃的最多,中午停戏,大家都去买吃的。有卖包子水饺的、有卖各种酒菜的,记得有一个相州的卖包子的人一个眼,他端着包子在人群中边转边喊着:

‘包子大,馅又香,也有葱花也有姜,

姑娘你买个尝一尝’

       人家买了,他又喊道:‘吃的吃,买的买,没有钱的干瞪眼儿……’还有打烧饼卖辣汤的,卖辣汤的用被子盖着保温,热乎乎地喝了暖和。他边卖边喊:

‘喝辣汤,出大汗,香油果子没有面,(炸的透)

待吃烧饼一大片。(薄)’

       记得有一个财主家的老太太,下人们给她买了一盘水饺,她吃了一口就不吃了,把盘子给旁边一个看戏的老头说‘你行行好,帮我吃了吧!我不吃牛肉。’那一年唱戏光挤破的车棚就不少,还挤破了一辆大车子。”

       今年90岁的张方钊说:“汉王山唱戏光凭老梧村的力量是办不起来的。都是由相州、石桥子`解留、汉东乡等几个乡及周围村里都出钱。(民国时曹村叫汉东乡,即汉王山东面)选出负责人叫会首,1931年唱戏的会首是小梧村人,是相州联庄会会长王和先的弟弟,具体组织人是老梧村的孙保富(孙洪玉的父亲)、王贺卿(王金见的三爷爷)孙锡庭(孙廷注的父亲)。孙保富文化最高,能讲解古文,毛笔字写的也好,场面上的文案都是由他来办,他人品和善,办事公道,在群众中威信高,一般大的活动都是他出面牵头。这一年唱戏唱到最后一天晚上,会首点戏要演《石秀杀山》,但是孙保富、孙锡庭和王贺卿都是山上和尚的朋友,他们认为这个戏是杀和尚的戏,唱这个戏对山上的僧人不尊敬,三人背着会首私下决定把戏改成了《烟鬼叹》,这个戏是宣传戒大烟的,对观众很有教育意义。比如戏中有这样一段唱词:

       ‘鸦片,害人真不浅,犯人实难堪,皮懒两腿酸,打哈吸,泪涟涟,好象个丝棉蚕。睛天还好受,就怕连阴天,娇妻身边劝,心中不以为然,丢掉廉耻,人格丧失亲友都憎嫌……’

       会首王某是抽大烟的,他发现改成了这个戏,很不高兴,就问是谁改的戏,为什么不演《石秀杀山》,孙保富他们几个推说不知道,王会长只好让他们演下去。当时天已经很冷了,演员演的很卖力,演到最后都光了膀子。

       “大约在1940年前后汉王山唱戏时,正唱着,相州联庄会的会长王和先无故朝天空打了一枪,戏场里一下子乱了,大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当弄清是王和先无故打的枪时搬倒井子村的人和解留的联庄会长郑贯卿不让了,相州王家当时有两个国民党中央委员,在共产党内担任重要领导的也不少,搬倒井子赵家也很有势力,赵继勋也是国民党的中央委员,当时是青岛警备区的司令,参加革命工作的干部也大有人在,所以,赵家并不怕闹事,指责王不该在戏场子里乱打枪。争吵起来互不相让,第二天又去争执,后来还是孙保富等人出面拉开了。(自1937年8.13事变后国共两党正式建立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当时并非敌对状态)

       “汉王山唱戏光扎看台就有一百多座,这也不奇怪,光这一带的官宦、乡绅就挤满了,平民百姓就是有钱也挂不上号。

       “咱村你们马家,马德仁的父亲马万青在戏场外支锅卖饺子,一边卖一边喊着‘你看这馉馇,十个一尖碗,谁挣谁的。’引的人家都来买。因为他的水饺实惠,卖的很快。后来咱村里把他的话传成了一句口头语:‘马万青卖馉馇——谁挣谁的’。”

       青岛李沧区委副书记王铭辉是马家屯人,他的祖母已90多岁,说起汉王山唱戏,老人深情地回忆起当年说:“我年小时常到汉王山山会上卖馉馇,一天要卖很多锅。”小梧村的老中医王文治说:“汉王山上的树多的看不见山,青冉冉地一片,山东的松树行、柿子行,树都很大,几抱粗,记得山东北的围墙通院里有一条小路,全是用打好的半园的石头铺成,很雅致。小梧村一个人专管山上养鸡,山上的鸡没有数,撒在林子里,一天拾一筐蛋。俺村有一个人在汉王山卖小吃,因为他掌勺,人们送了他个外号叫铁勺子,多少年后还是这个名子叫的响。诸城唱茂腔的王仙美的祖母叫二嫚,大姑叫彩云,二姑叫彩虹,都是在周围各县有名的唱肘鼓子戏的演员,她们也常到山上来唱戏,除了扎台唱外也在寺中唱小规模的堂会,而且两三个月不停.”

       五四运动爆发后,在济南任教的中共山东创始人之一的王翔千和在北京的王统照返回故乡相州,在故乡组织反帝、反封建、反对卖国贼和日本帝国主义的活动。也常到山会上演他们自已编的小戏,散发传单.如王翔千和教师王子容、王子可带领学生到山会上`大集上演各种小戏,其中就有王翔千编的 ‘抗日五更’等节目。这些节目,对激发当地群众的革命热情起到了重要作用。王翔千有一个姪女嫁到老梧村孙家,(孙家如的继母)所以他来的较多,至今老梧村还有老人会唱王翔千编的歌,并对他懂医,炒菜,做蒸鸡都有很深的印象。王愿坚的父亲王振千也是早年参加革命工作的,他是教书的文化人,因他在老梧村的朋友更多,所以来的次数更多些.

三、 侠客传艺成就武术之乡

       在清末民初,贼盗四起的年月,却很少有到汉王山旁的老梧村来作恶的。一是村中防守比较严,村头路口有九个栅栏子门,晚上就关门,村中有打更巡逻的,一有情况就敲锣,不太容易进村。(直到解放后这些木棒做的门还有)而最重要的还是老梧村是诸城北乡有名的武术之乡,所以贼盗一般不敢轻易进村。

       在兵荒马乱的年头,村中练武术的人多,这一优势对村中的安全以及汉王山文化活动的安全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这里练武之风的兴起还是因为一个偶然的事件引发的。据本村孙炳瑞及一些老人们讲,大约在200年前,清朝嘉庆某年的秋天,老梧村后铺子(开赁铺)孙家的八世祖孙希孟、孙希冉弟兄俩在村后的场上打豆子,老大希孟牵着驴用碌碡碾压晒干了的豆秸,老二希冉正拿着叉翻场。突然,从西南角的路上跑来了一个彪形大汉,到兄弟二人面前二话没说就下了跪。兄弟二人迷惑不解地急忙向前搀扶大汉,希孟说:“这位兄弟,你这是为什么?快起来,有话慢慢说。”那大汉不起,磕了头说“二位大哥,我因为打抱不平,杀了人,犯下了死罪,现在官府派兵追我,他们就在后面不远,求二位大哥救我一救。”希孟说:“不要紧,你快起来,我把你藏起来!”说完,兄弟二人就把大汉藏在了场上的豆秸底下,整平以后又若无其事地打开了场。不多一会儿,从西南的路上跑来了四匹快马,马上的官兵各持枪械跑到豆场边停下,询问希孟希冉:“刚才看没看见有一个大个子到这边来?”希孟冷静地回答道:“是有这么一个人,顺着这条路往北去了。”说完抬手朝泉旺庄的方向一指。那四人中的一个把手一挥,喊了声“走!”催马向北追去。希孟希冉等到四匹马跑远了,赶紧扒开豆秸,扶起大汉说:“兄弟,他们走远了,你快跑吧,要是他们再回来可就麻烦了,你往南跑,到南边岭上去,那里到处是大树,又有些深沟,只要跑到那里,就是他们回来也不容易找你,躲藏到天黑,你再走就没事了。”那大汉又磕了头,这才爬起来说:“感谢二位大哥的救命之恩,兄弟我身无分文,大恩无以可报,我是练武功的,如二位大哥不嫌弃,我愿意留下来,教你们一年武术,以报大恩。”希孟拉着大汉的手说:“既然兄弟有这份好意,走!咱先回家。”

       当晚,希孟兄弟置酒相待,交谈十分投机。原来,这位武士为打抱不平,深夜闯入官府杀了一个贪官,在与兵丁的拼杀中逃出了官府,寻了一匹马逃离了故乡,不料又遇上追捕的官兵,马腿中箭,只好弃马奔逃。言谈中,武士说:“你们俩年纪大了,学轻功不行了,我教你们硬功夫,有愿意习武的子弟可以跟着学点别的,也好卫身保家。”

       后铺子是富户,腾出了几间大屋,把屋梁锯掉,以方便练武。武士教希孟兄弟及其子侄练习刀、棍、枪、鞭和拳脚硬功夫,每天练的汗流浃背,大家的武艺提高的很快。一年后,武士告辞,希孟和希冉与武士手拉手送到泉旺庄,一路上武士用劲握着二人的手,以试验二人的手上功夫。临别,武士说:“你们的工夫可以啦!有机会我再来看你们。”三人洒泪分别,武士走后不知去向,再也没有回来。

       从那以后,希孟兄弟又盖起了专用练功房,办起了武术馆,村里很多青年也跟着练武,一时成为风气。老梧村的练武之风一直延续多少代,直到解放前才失传。

       到第三代,希孟的孙子也是武艺不凡的高手,有一年,他到相州赶集买了个驴牵着往回走,走到洼地里,遇到了几个强盗要夺他的驴,他掏出九节鞭与强盗对打,强盗用刀把他的鞭削断,他徒手与敌博斗,把几个强盗打倒在地,牵着驴大摇大摆地回了家。

       马家的十一世祖马广是在武馆学过武术的,据马广的后人,已故转业军人马德忠生前说:有一年在汉王山山会上,马广看到一个外地习武的大汉霸道行凶,有几个打抱不平的上前与他撕打,都被他打倒,那大汉便更加得意,大喊着:“不要命的再上!”十分猖狂。马广气愤不过,慢腾腾地走上前去说“我来试试。”那大汉见马广的个头比自己矮的多,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他傲慢地说:“哼!凭你这把骨头也敢来送死!咱先说下,你要想活着回去就早打个招呼,晚了可别怪我不留情面!”马广不答话,等到大汉打来才出手,两人拳来脚往,互不相让。全场围观的很多人大都认识马广,都为马广提心吊胆,怕他吃大亏。突然,只见大汉一个扫膛腿扫来,马广一跳躲过,不想大汉身子一转,另一只脚早飞起,扫在马广的腰部,把马广打倒在地,众人一片惊呼,就在这时,就见马广侧身躺在地上,迅速就势用右脚勾住大汉的脚脖,左脚狠狠地蹬向大汉的膝盖骨,只听那大汉“哎哟”一声仰面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众人一片喝彩.马广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冲着躺在地上的大汉说了一声:“我这会儿跟你说也不晚,你要记着:不要欺负这里的老少爷们儿!”说完慢腾腾地走出了人群。

       后来,有的强盗要来老梧村作恶,先派人来打听马广还在不在,听说还健在,便不敢来冒犯。直到解放后,马广当年练功用的石锁仍在其后人马新民家。

       老梧村练武的传统代代相传,每代都不乏高手。孙家的七世祖孙雍玉`另有孙在甲`和后来搬到孙仓去的孙兰亭及其子孙相鹄都是武庠生(即武秀才)。其中孙在甲与孙兰亭都在诸城教过武术,孙相鹄在西南林练武时惊了马,从马上掉下来被摔死,死后在那里为他竖起了一座碑,上刻“百节冰心”四个字.本村西北崖上孙家的前辈有弟兄三个,排行为大的叫孙振榜,他是练武出身,常骑马在村后到北岭的路上练武功,他在路边放一个带抓手的石志子,有几十斤重,他骑马跑着弯腰能抓起来,跑到北头再回来扔下,主要练习臂力和反应能力,至今这个石志子还在村里。他练武的那条路也因此而得名叫马趟子,至今仍有此称。

       孙振榜后来到青州参加乡试,以高超的武艺和不凡的文采考中武举。乡试是每三年举行一次的省级科考,由朝庭派考试官主持,必须是考中过秀才的人才有资格参加考试。武举考试由兵部主持,考试内容分内外科,外场考武艺,内场考武经、(即兵法或武术理论)及《论语》、《孟子》等,考中者称举人,发榜时有报马到家中报喜。孙振榜考中武举,村里人都尊称他大武生。

       孙振榜晚年在村中教学,闲时爱提着两个鸟笼到村头溜鸟。一个笼子里是画眉,另一个笼子里是红下海(音),有一天,他到村前瓦子地去溜鸟,与西南崖上孙在礼闹起了矛盾, 二人抡起了拳脚,孙在礼也会武术,大武生虽然武功好,但是毕竟上了年纪,没有打过孙在礼,让孙在礼把鸟笼踩碎了,鸟也飞了,这位武举从未吃过这种亏,一气之下去找到村中的地主孙布荣,布荣是汉东乡的段长,是封建政权在乡里的治安特派员,经他调停,让孙在礼写了文书,赔礼道歉后方才罢休。当时村中有一个人爱编快板,发生了什么事他就编出一段,很快在村中流传开。这件事他也编了一段。

孙在礼,真是中,

练了一身好武功,

凭着别人他不打,

单单打了大武生。

画眉笼子踩了个碎,

红下海子放了生……

       孙振榜的坟是金顶子坟(即用三合土),1958年扒坟时他是清代的官衣官帽,但不知当时是授的何职。他的后人孙玉治家曾有他练武的弓,1958年被毁。

       汉王山唱戏时,老梧村要派专门习武的人员押戏,负责安全,维持秩序。在戏场周围,要准备几堆腊杆子,和削出尖头的竹杆,用油炸过,十分锋利,一有情况,练武的人便抓起杆子上阵,除了防备土匪或坏人外,戏班也有闹事的。一般戏班来唱戏,都是他们自己做饭,唱多少天,给多少钱。先谈好价钱,另外还要送东西,比如一集几方豆腐,几天一头猪等,1944年,有一个外地的戏班来演戏,因为送东西少了不满意,戏班的班头与村里的组织者吵架,演员们不满,想大闹一场,戏班的武生演员,凭着自己的武功好,想显示一下,给村里人看看,以示威胁.台子很高,后台上下场都有梯子,有的武生演员不走梯子,纵身跳到台上,以显示武功的不凡,这是一般不会武术的人所望尘莫及的。在演‘长半坡’时,演赵云的演员不用道具枪,而是用磨得很锋利的铁头红缨枪,演出中为了显示本事,他把红缨枪甩出,枪刺在了前台的台柱上,一时台下的观众一片惊叫。因为稍有偏差,必定会伤台下的人群,押戏的人员见演员故意给村里的人脸色看.纷纷拿起了腊杆子和竹竿,噌,噌,一下跳到了台上好几个人,责问:“你们用真枪伤着人怎么办?”戏班班主和演员一看,这些人都能跳上台,便知他们武艺不凡,十分惊讶,自知不是对手,班主连忙道歉、赔情,只好规规矩矩地演戏。

       自从汉王山的寺庙被砸毁后,这里传承了一百多年的武术也失传了.

四、 音乐与民歌的传承

       汉王山清凉寺的大殿中有编钟编磬,做法事时要用木锤敲击演奏音乐。佛教音乐是佛教文化的的重要组成部分,钟磬合奏的佛曲常使寺中佛音缭绕,如临仙境,古代文人赞美钟磬合呜为‘金声玉振’,认为是最美的音乐。

       汉王山上没有管弦乐队,需要时由离这里四里远的石佛寺的乐队来演奏。石佛寺是以汉王山为中心的文化带的重要寺院,寺中的乐队除了为两寺的法事活动演奏外也为周围村中百姓的喜丧仪式服务。据孙仓村的老会计宋清海讲,石佛寺中有一个僧人一个眼,他想参加乐队但主持僧认为他一个眼,大众场合下不体面,不让他参加。让他在寺中放羊.但是,这个和尚很聪明,他用放羊的时间自已学习音乐。他割了篦麻子杆制成短笛练习吹奏,后来改为竹管,年深日久,竟练成一种绝技,吹的十分好听,渐渐地名气也大了。有来请乐队的,非请他参加不行。有一次,寺北面的吉林村的一个财主家办喜事,到寺院来请乐队,财主见一个眼的和尚没来很不高兴,说:“一眼没到,扣钱七吊。”一吊即一贯,合制钱一千个,七吊钱是一个很可观的数目,乐队赶紧派人去把一个眼的和尚叫了来,财主见了这才高兴,笑嘻嘻地说:“一眼来到,加钱七吊”。

       据说,1947年石佛寺与清凉寺都被砸毁后,这寺中的和尚还了俗,住到了离寺不远的高家庄,解放后合并到了吉林村,这个僧人乐队与村中的艺人合并,传承技艺。我小时见过他们为娶亲演奏过,是一个水平很高的乐队,大跃进开始后这个乐队渐渐衰落,老艺人多数去世,近几年才开始恢复.但却难以形成乐队,当年的一些绝技也失传了。

       汉王山一带由于山会文化的影响,流传的民歌很多,其中有内容为宗教活动的歌曲,如现在能记下来的‘拴娃娃’长达十四段;有情歌`有反映当地民俗`故事的歌曲等。老梧村在建国前后还有几个唱民歌的高手,但谁都唱不过孙炳瑞的大爷孙树高,他的外号叫单饼箢子。因为他在汉王山上挎着箢子卖单饼,外村的人不知他的名子,见他歌唱的好,就说“单饼箢子唱的好”,于是就得了这个外号。他的嗓音出奇地嘹亮,他在村前的铫期岭上唱歌,在村后的岭上都可以听到。他能唱二百多首民歌,其中有一些是比较长的叙事歌曲,假若记录下来,可以出一本厚厚的民歌集,但是,令人遗憾的是他的歌除了极少数能传下来外,绝大多数流传了多少代的民歌都随着这位优秀的民间歌手永远埋进了坟墓。

       村里的人唱民歌大都在干农活时唱或夏天在街头`场院里围坐在一起乘凉时唱,冬天在编席子的地屋子里唱,并一句句地传给青年人。我的父亲马德泉也会唱民歌,但他不是高手,也很少守着自己的孩子们唱,我小时跟祖母学唱过一些民歌,晚上祖母一边纺线,一边给我和弟弟唱歌或讲故事,直至我和弟弟们进入梦乡。我的叔伯哥马方春却跟我父亲学过民歌,年近70岁的马方春说:“我年小时在地屋子里跟大人学编席,一个冬天四大大(我的父亲)教我学会了歌词很长的《画扇面》,马方珍大哥也在地屋子里学编席,一边编,一边跟张和廷学唱《铺地锦》,那个歌很难唱,其中一句是‘把门关上’结果学了一个冬天也没关上门,至今还当笑话说。”小时候听大人讲马方珍学歌一冬没关上门的笑话,我还以为他笨,直至多年后,我去听村中孙光基老人唱这首歌时才发现那首歌有几个快速滑动的装饰音很难唱,我记下了这支缠绵动听的曲子,但即使音符一个也不少的唱出来,也很难唱出孙光基老人唱的那种味道。那种音符转折中轻柔圆润的滑动是需要技巧的.这是一首爱情歌曲,在《山东民歌集》中有《铺地锦》的同名歌,但内容与曲调都不一样,现在孙光基老人还健在,跟据他唱的歌词记录如下:

“一更里,奴进了鸾房,樱桃口,呼唤声梅香,银灯掌上,灯影里,匆匆,就把那门,门儿呀哈门关而上。

二更里,奴上了牙床,听樵楼,更鼓齐忙,暗度愁肠,清次次的一个明月,直照在纱,纱儿呀哈纱窗而上。

对菱花,卸去了残妆,入罗纬,懒宽衣裳,思想情郎,爱酒那个贪花,直扑着烟,烟而呀哈烟粉儿香。

三更里,孤睡自眠,盼郎才,久不回还,好不心酸,自从那个情郎一去,好似那个线,线而呀哈线头儿断。

四更里,似睡矇眬,梦阳台,携手相逢,两意情浓,鸳鸯那个枕上,醒来那个还是,冷而呀哈冷似冰。

五更里,天明亮,将门开开,小情郎走上房来,喜笑颜开,咱二人,手扯手,就把那风,风儿呀哈风流来卖。

喜滋滋,上进了床来,樱桃口,紧衬着香腮,千金难买,咱二人这场恩和爱,”

       这首歌抒发了一位年轻女子盼丈夫的心理状态和丈夫相会的过程,细腻,生动.象这样的情歌在老梧村至今还可以收集到一些,只是没有注意收集整理。记得我的堂哥马新民唱过一首《盼情郎》,是写一位女子与情人约会的歌,可惜这是多年前的印象,现在只记得前两段了:                          

“一呀么一更里,月牙那照满怀,小情人,定下计,今日那晚上来,小为奴先备下那一桌子小酒菜呀一个那呀儿哟。

一碟子乳猪肉,一碟子大白菜,一碟子小鲤鱼,一碟子大螃蟹,两双那乌墨筷分分左右呀一个那呀儿哟。

一等那也不来,二等到那也不来……”

       过去我曾非常羡慕少数民族能歌善舞,其实故乡的民歌更是多姿多釆,其中的叙事歌`情歌内函更丰富,曲调更多样而动听。只是我们对故乡的文化史了解甚少,对丰富多釆的民间艺术宝库多年来一直就没有很好的挖掘弘扬罢了。

       二十年前我曾专访过本村王金福的父亲,他也是唱民歌的高手,当时他已经70多岁了,给我唱了一首叫<闯关东>的歌,我录了音,后来整理时发现有的词不清楚,可是不久他就去世了,无法再纠正,这首歌在<山东民歌集>中也找不到,已成为一个稀世的孤本。记录词如下:

正月里,立起身,天气又寒冷,出门来遇撞着,大雪迎头。

东北风,吹的是,双手又捂耳,浑身上挖古凉,里间里抖擞。

眼望着,雪盖头,踩泥又踏雪,十字街路不平,乱栽那跟头。

在家中,老爹娘,留也留不住,走到那路途上,犯了些艰难。

一路上,受的苦,一言又难尽,二十七日头西,进了登州。

二月里,二月二,正好又上船,上船来无盘费,犯了些艰难。

从身上,脱马褂,当钱又两吊,坐上了小摆渡,送到那黑山。

从黑山到窝岛子,二十又多天,薜平岛下船来脚踏那平川。

窝岛子,到奉天,二十又多天,从奉天到吉林还有那八百三。

三月里,到唐县,当天又生病,海南人闯关东不服水土。

在家中,吃的是,粳米又白面,到这来高梁米伐的很粗。

高梁米,做水饭,一天又三顿,曲马菜,蘸大酱又苦又咸。

一天价,吃不了,三碗又两碗,身上瘦脸上黄浑身发酸。

四月里,四月四,似睡又矇眬,梦着了海南家众家弟兄。

梦见了,我弟兄,有说又有笑,睁开眼看了看还在那关东。

忙爬起,装上烟,俺待又打火,止不住二目中泪湿了前胸。

一更里,哭的是,鼓打又二更,二更里直哭到那鼓打三更。

三更里,直哭到,鼓打又四更,忽听着喇嘛庙老和尚撞钟。

五月里,五月五,便把那地来锄,关东城时兴的过五月端午。

杀母鸡,宰肥羊,鲜鱼又肥菜,当家的干活的都放了工夫。

大姑娘,二太太,都好那又吃酒,清晨起吃到了日落西屋。

六月里,六月六,三伏又热天,关东城时兴的大姑娘抽烟。

看起来,关东城,天大有欢贵,论风俗不如俺不如俺海南。

七月里,七月七,秋风又寒凉,兄弟们搿合着扎古衣裳。

有钱的,制的是,棉单又夹裤,无钱的,小汗溜露着那肩膀。

有钱的,制衣裳,不怕又寒冷,无钱的手抱肩思念家乡。

八月里,八月八,正是那又秋分,关东城东洋局真是那迷人。

一个家,抓骰子,俩仨又擒五,赢钱的要赔钱异口同声。

一个家,抓了个,俩五又擒六,伸双手来杀钱好不喜欢。

赢钱的,揽小子,有说又有笑,输钱的靠边外还得去挖参。

九月里,九月九,秋风又寒凉,兄弟们搿合着去听些闲书。

一个家,说的是,三国又刘备,一个家说的是孙膑那庞涓。

十月里,十月一,雪花又飘飘,看起来关东山不缺那柴烧。

老山林,不见边,遮天又蔽日,松柏树长的是又粗那又高。

拉帐帏,生炭火,又虚又还暖,吃猪羊带扒子儿又说那又笑。

吃了些,山地儿地儿,好不又美嘴,不如俺海南家柿饼那软枣。

十一个月,转眼间,又是到冬至,海南人闯关东受了些磨难。

一天家,跑山涧,三趟又两趟,晚上家回家来看了些闲书。

看的是,杨八郎,守在那又北国,佘太君差孟良里道了神批。

十二个月,数到头,又是一年,兄弟们搿合着都出来过年。

好黄酒,做下了,三缸又两坛,年三十众弟兄一块过年。

心宽的,喝黄酒,有说又有笑,心窄的喝黄酒眼泪不干。

转过来,杨大哥,将俺来解劝,过了年发了财同把那家还。

       这首叙事诗般的歌曲真实地反映了当年本地人闯关东的凄凉生活,是他们心态的自然流露。曲调悲凉凄楚,是关东客生活的真实写照。

五、 殉葬品的扎制与丧俗

       汉王山有专门扎制殉葬纸品的部门叫新城店,主要扎制发盘缠时烧的纸马、纸人、牛、车、箱柜等。做工精美,驰名乡里。有需用的都到清凉寺来买。在发盘缠的时候,由司事客高声念马票如:

       “诸城县,城阳乡,相州社老梧村,花一百块大洋买到汉王山新城店白马一匹,轿车一辆,钱搭一对,玉套一张,杠两抬(柜),内有银钱若干,随手使用,一路行走,英雄恶鬼不得阻挡,若要阻挡,有马票为证。”

                   亡人某某,寿某某岁,某年某月”

       (清代,诸城分为八乡,城北为城阳乡‘领社十有三’见诸城县志)

       汉王山的和尚经常应邀去参加一些大型的丧葬仪式,为死者念经超度亡灵。老梧村陈金文的爷爷陈福顺是主持这种大型婚丧仪式为业的专职司仪,曾被调到省府济南主持过大型祭典。省府还专门赐给他一支大鞭,主持仪式时若有捣乱的打死勿论。是一种权力的象征,其实并没有真的打过人。主持时他穿专用长衫,戴礼帽,骑马领队,路祭时代行三拜九叩大礼,陈福顺年老后由他的儿子陈在忠继承父业,陈在忠高高的个头,拜祭时也非常排场。我小时和小伙伴们一起去看他拜祭象看高雅的节目,见他在路祭上指挥着拜祭的客人拜祭时拖着长音高喊着“客到—”跪在两旁的送葬的人们就开始哭……围观的人就开始议论那个女婿拜的好等等……因不知他的名字,小伙伴们每当谈起他就说‘客到’怎么的,‘客到’成了他的代名词。

       据陈在忠生前介绍,解放前官宦、财主家的丧仪有各种不同的规模和程序。复杂而又考究,是一门传统民俗的学问。一般常见的有旌祭殡、旗锣伞扇殡、活大人殡,少见的还有回头殡。平民百姓条件好一些的就是用八人抬的大罩罩棺的喇叭殡。各种规格的仪式开几方锣,摆几道路祭,一天念几次经,都有讲究。比如这些规模大的殡仪都要扎高手棚,作为乐队演奏和和尚念经的地方,要扎祭幛棚,里边要挂亲友官宦送的挽幛。(即挽联)要在大门口扎象松门一样的骑门棚,还要搭几道路祭帐蓬。旌是用缎子做,上面用金字题写着亡人的官职名讳,挂在碑楼子上抬往墓地,下葬时要把旌盖在棺椁上。1958年扒坟时在老梧村就扒出过几孔这种盖旌的棺材。这种规模的祭典至少要准备七天,时间短了办不出来。活大人殡还要扎制红脸、白脸的四大天王,穿上衣裳,摆在大门口。送葬时抬往墓地烧毁。回头殡是早晨开始送葬,中午到路祭上吃饭,棺木送到墓地后再抬回家,第二天再送去。老梧村的老人徐福德讲,193几年,相州王景檀死时就是出的回头殡,是汉王山觉尘带和尚去念的经,陈福顺主持的祭典。徐福德去看殡还见到一个妇女在人群中被挤的流了产。这种流传了多少代的丧俗虽然已经不会再用了,但作为地方特色鲜明的民俗文化是很有研究价值的。

六、奇特的婚俗

       结婚要查好日子,这是至今仍流传的一种婚俗,但是在清代直至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在汉王山周围的村庄里曾经流行过这样一种婚俗:日子分好多种,如果不得已非要在某天结婚,就要按照这一天的规定去操作,方可保吉利安全。比如这一天是媒人日,结婚时媒人必须跟着。如果这一天是爹娘日,结婚的这一天就不能与爹娘见面。这些都好办,有一种短工子日,要是逢到这一天结婚在新郎新娘喝过合婚酒后,新娘先入洞房,新郎必须披上蓑衣,戴上苇笠,扛着锄头来到洞房门口朝屋内问道:

“新郎进屋,明灯蜡烛,我问新娘,留宿不留宿”

       这时,闹新房的人都在旁边看着,大姑子就催着新娘快回答,如果新娘回答让他进来,新郎就可以放下锄头,解开蓑衣,摘下苇笠入洞房。有的新娘很烦这一套就说:“留宿不留宿的你快死进来吧”如果新郎问三声新娘还不回答,那么新郎就要离家出走,三年以后再回来圆房。

       还有一种叫猫头鹰的日子也很难为人,这种日子结婚入洞房后主婚人就要对新娘说:“新人床上坐,猫头鹰梁上卧”新娘必须回答吉利话,有一位新娘回答说:“儿孙一大群,银钱两大垛”

       全家人都非常高兴。有时发生不吉利的偶然情况也需要新娘的吉利话来破解,如有一家结婚,入洞房时因天气太冷磨炸裂了,很不吉利,婆婆就催新娘说:“我儿快说吉利话”,这位新娘反应很快说:“磨炸十子”因是祝福多子多孙,一家人都高兴。这种婚俗虽然早已不再流传,但它毕竟在这一带存在过,倒是很有特点,比起少数民族那些五花八门的婚俗来也算得上是一奇了。究竟这种婚俗的流行区域有多大还不太清楚。

七、奇特的交易与奇怪的刑罚

        佛教从印度传入中国的时间一般认为是在两汉时期。作为中国多元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佛教在中国历史上产生过重要影响。佛教的教义讲究因果关系,认为只要有因必定有果,比如一个人做了善事或做了恶事是因,必定有果,如果当世不报,三世必报。<三世因果经>中所说的“三世因果非小可,佛言真语莫非轻”即是此意。

       由于汉王山是佛教圣地,法事活动多,又加上戏剧的繁荣,剧中的三纲五常、伦理道德深入人心,所以这一带的老百姓在过去特别相信轮回报应,崇尚积德行善。在家庭教育中也注重教孩子行善不做坏事,传承善有善报,恶有恶还的信念。世世代代的沿袭,使民间形成了一种纯朴善良的民风。这一带曾经有过这样一种交易风俗:比如在大集上买一头牲口,谈好价钱后,买主如果带钱不够或没带钱,可以先把牲口牵走,找一块瓦片,弄成两半,各拿一片,到下一集凭着瓦片还钱,两块瓦片对在一起就是凭据。很少有人借机骗人的,大家都相信坑骗诚实的人会得到报应。这种诚信而朴素的交易方法曾延用至上个世纪的二三十年代。

       在清代,老梧村祠堂西孙家的前人有一个叫孙永弟的人,他虔诚地信仰佛教,崇尚行善积德,被誉称为善士。他爱护故乡的古迹,组织筹划重新修缮了汉王山清凉寺这座千年古刹,修寺的碑是由相州的亚元王开基题写的碑文,这通石碑至今仍存于老梧村。在他的教育影响下,他的四个儿子都很善良,也很有出息。四子叫命佑,曾任山西省大宁县知县,他在任知县期间,抓住贼盗审问,发现这些贼盗大都是些贫苦的农民,因生活所逼作案,因此就不忍心对他们用刑。不动刑罚贼盗们就不招供,案破不了,急的孙命佑没法,就想出了一种奇怪的刑罚,他让犯人吃稣鲁饼子,想用饼子撑他们,认为他们早晚吃够了就会招供。却想不到这种刑罚使贼盗们暗自高兴,因为稣鲁饼子就是现在的点心,平时贼盗们还吃不上这样的好东西,他们饱餐了几天后仍然不招供,于是,下人们就提议说:“大老爷这个办法不行啊,不用重刑他们怎么能招?”可是善良的孙命佑还是不忍心对贼盗用大刑,他下令改换成让贼们晒太阳,说早晚要晒的他们招供。可是贼们也不怕这种刑罚,他们都是些种地出身的农民,并不害怕晒太阳,就算太阳毒一点也算不了一回事,更何况在屋子里呆久了也需要晒晒太阳,自然还是不肯招。案子破不了,孙命佑急了,他把贼盗们招到屋子里跟他们谈话,劝他们招供,贼们仍然不招,孙命佑着急地说:“哎呀!俺那亲贼,你们快说了吧!”贼盗们被这位县大老爷的仁慈和善良所感动,忍不住偷偷地笑了,仁爱和善良触动了贼盗们的良心,他们主动交侍了自己的罪恶,退还了赃物,案子告破。衙门的人们都叹为奇闻。孙命佑免了这些贼们的刑,释放了他们,临走又送了他们些银两,嘱咐他们回去好好过日子别再作恶,果然那些盗贼们再也没做恶事,这件事在大宁县一时传为美谈,而且犯罪率也明显地下降,仁爱战胜了邪恶!

       有一次,山西省的知府从太原到大宁县巡视,下人们报告说已经到了某地了,按贯例应该去接了,一连报了几次,孙命佑都说不用着急,直到知府到了衙门口他才出门,下人们都替他担心,怕他得罪了上司,想不到二人见面后手拉手走进后宅,知府亲热地叫他表弟,下人们这才知道孙命佑与知府不是一般关系,几年来却从未听他讲过,都暗暗地敬佩他不依仗权势,不张扬的人品。孙命佑离开大宁县时百姓送至离城十多里。

       为了纪念这位善良的县官的功德,大宁县的老百姓在孙命佑离任回乡后专门给他建了生祠,给他塑了像纪念他。送他回乡时兵丁们把使用的旗锣伞扇都留在了老梧村,放在了孙家的祠堂里,一面大传锣给了后铺子以供婚丧嫁娶的仪式使用,直到解放前这些东西都还有,如若保存到现在应是很珍贵的文物了,这些古代官员的场面用品在全省的博物馆里也很难找到实物了,

八:攀上过汉王山宝塔的人,

       汉王山的宝塔高三十多米,六个面,每层有南北两个门,门上边呈拱形,另外的四个面有四个并不透空的窗,塔的第一层北面有门,为菱形。可由此进入塔内,由于人们对神的敬畏,里边又黑,看不见顶,不知顶上有什么,从未听说有人敢进去过,记得我在十几岁时,和七八个孩子一起割草,在塔的北门下打赌,以每人三把草为赌物,谁敢进塔一趟草就归谁,但是即使是十五六岁的大孩子也没有这个胆量。至于往塔上爬,哪怕是一层,也不敢想。因为年岁太久,风化严重,塔的底部细,上部粗,有的地方塌落成参差不齐的砖壁,非常危险,而未受损的面又非常光滑,无法攀登。塔顶上住着一对珍禽金雕和猫头鹰,从老辈就没听说有人能上去过。大家都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谁也不想去送死。但是,到1957年竟然有一个人创造了奇迹,爬上了塔顶!一时在周围村中传为奇谈。这个人就是料疃村孙德超的大哥,当年大约有四十多岁的年纪,是体格非常强健的一条汉子,他所以不怕死,能爬上去,是因为当时他犯了精神病,不顾生死。可是他想不到的是爬上去却下不来了,只下到二层的门口上,一时引的很多人来围观,人们都为他提心吊胆,但一时却无法帮他下来,后来,人们想法找来两个长长的竹梯子,把两个梯子接起来,从南坡下竖到二层的门口才把他接下来。从此,这个人也出了名,人们把他当成不怕死的好汉,他在犯病时干的事是无人可及的。

       人们见了他都以敬佩的语言议论他,说他虽然有病,家里很穷,但他从不伤害别人,人很善良。他是孙朴风的本家,他的三弟孙炳华1937年就参加了革命。大人们的议论使我们小孩子们都格外注意这个外村人。对他充满着好奇和同情。我最后见到他是在1959年初冬,那时我们村的孙焕之在村里开着一个代销点,卖一点油盐酱醋之类的货物,有一天,我们几个小伙伴在小卖铺玩,只见他背着粪篮子来到这个小卖铺,天都冷了,他穿着一个破棉袄,下身穿一条破单裤,他把粪篮子放在门外,拿着一把烂布条和破绳子头走进屋子里,让孙焕之用秤称了,说要换一点盐,再要一盒火柴,再要一支烟,孙焕之说:“你就这么一点破烂,卖不了几分钱,怎么能换这么多东西呢?”只见他笑嘻嘻地说:“焕之大哥,要灵活运用啊!”说不上是什么原因,这件事已经过去近50 年了,至今我仍记忆犹新,是对勇敢的崇拜?或者是对强者在困境中的同情,说不清楚。1960年,生活困难时他去世。

九:汉王山文化的影响

       由于汉王山是一个佛教圣地,又是刘秀驻扎过的地方,大型的文化活动代代相传,对这一带的文化产生过重要影响。我在       “逝去的辉煌”一文中曾谈到过在东北流传的关于汉王山的鼓词,去年,又听到高密密水街办刘戈庄的老人徐守义讲他年轻时在高密城的大集上也曾听过说大鼓书的说汉王山的鼓词,内容与东北流传的大致相同,只可惜已经无法找到这个鼓词的版本了。

       受汉王山戏剧活动的影响,这一带的戏剧活动非常活跃,远在清末民国时期这一带农村就有一些小戏班,到解放前后,除老梧村外,孙仓,后塔桥,大山西`高戈庄等村都有自己的戏班,这些戏班都是演茂腔戏,利用冬闲学习排练,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我小的时候村中有一位老人外号叫“大口旦”,这外号就是因为他唱旦角得的名。 我的二爷爷马万福虽然不是戏班里的演员,但他也很喜欢唱肘鼓戏,高兴的时候他就唱给我们听,那曲调很古朴,后来的茂腔就是在肘鼓戏的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肘鼓子戏是一种独具特色的戏曲音乐,二十多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曾听到高密的一位姓刘的老人唱过这种调,等到我回家拿来录音机想把这种曲子录下来时却再也没有找到他。此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谁会唱这种原始的肘鼓调,这种属于故乡的戏曲音乐的失传无疑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损失。

       据目前还健在的张方孝介绍,建国后,老梧村的业余剧团是由唱板凳头发展起来的:1953年生活困难,很多人出门要饭,由年纪大的马万福领头,组织会唱戏的赵福田、贾希彩、孙金功、张方孝五人,到高密刘戈庄,住在了当年在汉王山结交的朋友外号叫大木匠的徐足云家,由德高望重的徐足云出面联系在这一带唱戏,不是登台唱,而是在场里坐在板凳上唱。以此度荒。一直在那里唱了三个月。回来后又增添了演员和乐队,请老师教戏逐步形成剧团,解放后,老梧村的戏班曾先后经过了三个老师传艺,其中有两个就是常在汉王山山会上唱戏的演员。一个是河东人姓严,另一个现在属开发区的掘村人叫王福昌,他是三四十年代诸城有名的角,常和二嫚、彩云、彩虹等人一起演戏。这几位老师把自已演过的戏绝大部分都教给了老梧村业余剧团,到1957年后,老梧村的业余剧团能演出的剧目已多达40余出,也培养出了一些优秀的演员,如演老旦的赵福田、演花旦、老生的张方孝、花脸孙金功、小生孙清湘、小旦、青衣孙茂云、孙方渠,武生孙明刚等,他们当时在诸城北乡很有名气,成为这一带老百姓心目中的名星。剧团正月里常到石桥子、程戈庄、石埠子、马庄一带演戏,订戏的应接不暇,直演到春耕开始方归。在这众多的剧目中,记得其中有<南唐>、<打水>、<越墙>、<四蓝记>、<坐花亭>、<砸船>、<于蓝英要饭>、<东京>、<西京>、<钥匙记>、<大报仇>、<五女会>、<铜台>、<太行山>、<葡萄架>、<桃花庵>、<梁祝下山>等等。不少剧目是在汉王山山会常演出的,而且多数剧目在三十多卷集的《山东地方传统戏曲集》中是没有的。这些地方特色鲜明的传统剧目语言生动,人物性格鲜明,雅俗共赏,深受群众的欢迎。小时候看本村的戏至今印象还很深,一些台词唱段仍不能忘怀。如小生出场时的道白有这么几句:

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满朝诸子贵,都是读书人。

又如书生在路上观景的唱段:

观东山东山高高有万丈,  观西山西山高紧接乌云。

 观南山南山高冰雪不化,  观北山北山高树木狼林。

出溜溜串连连蛇钻百草,  叽叽叽咯咯咯野鸡成群。

希希希呼通通山石捣碓,  希哩哩哗啦啦水冲山根……

 ……

日落西山乌昏昏,虎奔深山鸟奔林,

虎奔深山把食打,鸟奔森林去藏身。

在<太行山>一剧中,草莽英雄张龙的道白就很有个性,如:

家住山前一棵槐,   光管杀来不管埋。

山前里杀的人头滚,   山后里骨头似干柴。

 张龙道白:众喽罗!今逢什么日期?众:今逢黄道日期。

张:天可黄道,地可黄道,正好兴兵悬旗。

唱:叫声喽罗快研墨,我要写反表纸一张。

       上写着拜上拜上多拜上,呀呀呸!我待要争夺那昏王的江山,哪有拜他二字,待我一笔勾去。唱:上写着,

诏应诏应多诏应,诏应东京小昏王,

你要是把那江山让,省下我魔王动刀枪,

你要是不把那江山让,我八月中秋动刀枪。

进城先杀昏皇帝,三宫六院杀娘娘,

满朝文武杀个净,扶持我魔王坐朝纲。

我要是登基坐了殿,十三省的钱粮连成邦。

要问我人马有多少,千里宽来万里长,

 ……

       现在读这些通俗易懂又生动活泼的唱词,我们不得不佩服古代的剧作家们塑造人物的艺术功力,以上这仅仅是一小段,草莽英雄张龙的叛逆性格就已经鲜活地表现出来。

       在<葡萄架>一剧中,武生铜锤的一段唱是讲出征的艰苦,现在读起来也觉得很有味道,剧作者很有生活:

到春天去出马天长夜短,    天又长夜又短人困马乏。

到夏天去出马天气太热,    披上甲戴上盔好似笼蒸。

到秋天去出马天降大雨,    满洼里泥和水马蹄难行。

到冬天去出马天降大雪,    枪杆上捋一把尽是冰凌……

       在一出反映宋代抗金的戏曲中,记得有一个演北国鞑子的丑角唱的诙谐的娃娃腔:

小鞑儿,发了急,骂宋将,你不该杀了俺二姨,

你杀了别人我不恼,杀了俺二姨家里没了办饭的。

我腰里别着一把顺刀子,专攮宋将的腿肚子……

       这个戏的名字我记不清了,但这些生动的唱词却忘不了。从这些很有生活又通俗易懂的戏文中,不难看出传统的地方戏曲的影子和其独特的魅力,可惜的是这些剧目都没有人来整理,大部分己经失传了,“文革”中老梧村的戏班多年置办的戏装全被烧光。现在村中还有几个戏班的老人,但因多年不演戏了,已经记不全了。

       汉王山文化历时多少代,它孕育了一代代的民间艺术家`民间歌手`民间工匠等,只是他们的才艺没有得到充分的发挥和发展罢了。其影响是多文方面的,是深远的,这里就不赘述了。

十、与臧克家对诗

       老梧村的孙维新是一位部队转业的老干部,据他讲当年在本村上私塾时,老师常让学生对对子,谁要不认真对就要打手心`打屁股。当时的老师叫暴小江,是程戈庄菠萝林子村人,秀才出身。有一次老师出了四个字‘上虞瑯琊’让学生们对,孙维新对不出,无可奈何中把汉王山上庙门的横批门档四个字填上应付,结果挨了一顿好打。其实这种难懂的词句实在难为小学生们,他们感兴趣的是通俗易懂的东西,比如他们自己编的顺口溜:“人之初,黑忽忽,割驴草,喂师傅”当然,这是对老师不尊敬的玩笑话,但也反映了儿童对古文的厌倦。每年春天和九月九的重阳节,老梧村学校和相州学校都要组织学生到汉王山游览,作诗对对。一些文人墨客,也来作诗。财主官宦则要让下人担着食盒,到山上饮酒作诗。老梧村王敬臣的父亲叫王仁山,他的文化功底很深,在相州大户曾彩奇家教私塾,被尊称为少师傅,因为他的书法好,每逢过年,相州的大户都来找他写对联。据孙维新讲,193几年春,王仁山和几个文友在汉王山上观景,遇到了顺路来玩的臧克家和孙朴风,(孙朴风是汉王山西北二里远的料疃村人,1946年任诸城县县长,曾在老梧村上过小学)大家一起来到主持僧的惮房,望着门上的那幅“惮林日会儒林客,僧院时来翰院人”的对联,跟老梧村人很熟的孙朴风笑笑说:“咱们虽然不是翰林院的人,但也算得上识字的儒林客了,这一位就是诗人臧克家……”互相介绍后,主持僧觉奎忙给大家沏上了茶,大家边喝边谈,兴致很高,朴风建议让臧克家以茶为题来一首诗,臧克家推辞不过,就顺口吟了两句:      

“一壶佳茗情自怡,三杯饮罢梦亦香。”

       说完让朴风对后两句。朴风坚持让学问高的少师傅对,少师傅想了想吟道:   

“清泉沏来留客久,山柴烹就日月长。”

       大家不禁鼓掌叫好,又去大殿和关爷殿游览,在关爷殿前,望着横匾上的“万古英灵”四个大字,臧克家直称赞写的好,少师傅介绍说,这是1920年山上来了土匪,打土匪时关爷殿被匪徒点了火,原匾被烧了,这四个字是解留孙紫英重写的。(据说孙紫英是军人,是抗日阵亡的,死时来送葬的人很多,光门口拴的马就有60多匹。但具体情况不清楚)我在北京工作时,多次去拜访过臧老,闲谈中曾问过他是否有汉王山对诗这回事,臧老笑笑说:“那时我在相州入了党,常跟王翔千到相州西边一带去做筹建党的基层组织和宣传工作,汉王山是顺便去过几次,但这件事年岁多了记不清了。”遗憾的是当时没有让他给汉王山题一首诗。

十一、汉王山的流散文物 

       汉王山的文物的流失大都不知去向,孙朴风说当年他拍过一张清凉寺的照片,文革抄家时丢失,据说景芝曾有人来拍过全景照片,但已无处查找.现存唯一的一张宝塔的照片是诸城市博物馆老馆长任日新于1962年照的,虽然不很清晰,但也是很珍贵的了. 文革前在山前的地里还有一块约三米长的汉代石刻,老百姓叫‘追’,传说过去有一个石匠,外出干活回家已是半夜了,走到汉王山前突四周变得一片漆黑,前后左右都走不出去,说是被‘挡’挡住了,他拿出斧头向前砍去,只听得当啷一声,眼前一溜火光闪过,道路突然清亮起来,第二天,他又来到迷路的地方,发现了那个石追被砍了一斧头。这虽然是近乎聊斋的传奇,但那石刻是汉代的珍贵文物却是真的,后来我在省博物馆见到过同样的文物,才知道是汉代石刻,这块石刻是证明汉王山文化始自汉代,是汉代文化的珍贵实物.据本村李玉和讲这个‘追’文革后被砸断,后来埋在了刘凤山家的屋底下了。有一铜佛原在本村张方山家,1958年被毁。另有钟磬`鼓等许多文物已不知下落,宋代宰相宋郊的题碑被毁,另有几通功德碑埋在了知青屋的院里,现在住户家。            

十二、对汉王山古迹的怀念

       汉王山的神像、庙宇是1947年春被刚刚派到相州乡当指导员的徐英带头砸毁的.据当时在场的孙焕彦`孙焕德`孙炳瑞等人讲,所有神像砸毁后,庙宇拆完,古树陆续杀光,因宝塔无炸药无法拆得以幸免。据当时任县长 ,县委副书记的孙朴风回忆,派徐英去相州前曾跟他谈过话,给他交待的任务主要是建立和巩固基层政权决非是砸庙,因当时敌人还非常猖狂,嘱咐他要注意斗争策略,防范残匪.他背枪在相州大街上走,被敌人盯上,在砸庙后不久他就被张步云部属的营长王金铭的残部在塔西桥打伤,转移到相州后,王金铭又率领50余人将徐英打死在他藏身的草垛里,并残暴地剝光衣服,暴尸在场院里,(在诸城文化馆工作过的老同志蒋守仁曾亲见)徐被打死后.定为烈士,埋在了汉王山刚刚被砸了的庙址上。1958年大跃进炼钢煮铁开始扒坟,叫做‘老社员投资’,祖宗的坟陆续都扒了,徐英的坟也不例外,于1960年被扒,棺材被烧了地瓜种炕。后来老百姓的坟又堆了起来,徐的坟也给堆了起来。古塔是1966年7月16 日上午十点被炸毁的,周围村里的人都知道,带头炸塔的人是相州的民工头李德方,他背后还有一个主谋人,名子大家曾跟我说过,我当时没记。

       宗教文化是中华民族多元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文革’时期,虽然极左思潮盛行,但党中央并没有文件让砸文物古迹.很多寺庙至今仍保存完好就是最好的证明.值得反思的是诸城众多高品味的名胜古迹的被毁,以及文革后仍然被毁古迹的主谋人有的是为了达到个人的某种目的,假借某种理由破坏文物古迹,并不仅仅是愚昧野蛮。

       文物古迹是历史的见证,是一个地域文化的标志,象征,是不可再生的珍贵财富,破坏了古迹也给故乡留下了千古遗恨!

       今逢盛世,党中央极为重视文物的保护,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174条规定“故意破坏国家保护的珍贵文物、名胜古迹,处七年以下徒刑或拘役”人民群众的文物意识也在不断提高,但多数品味极高的名胜古迹已荡然无存了.这无疑是故乡文化的悲哀.

       每当谈起汉王山,乡亲们便会说到这些破坏古迹的过程和当事人的名字,乡亲们怀念故乡的名胜古迹,有文化的人,即使不会写诗,也常有人写一些顺口溜怀念、歌颂汉王山,农民张方孝是本村的戏班出名的演员,没上过学,但也曾编过一段快板赞美汉王山的风景:

竹板一打往前颠,众位老少听我言,

今天不把别的说,汉王山的风景我谈一谈。

刘秀当年讨王莽,留下美名千古传,

飞得河水围着山,塔影就在河中间。      

山上古树青艳艳,千年的围墙绕山转,

山门就在东南角,一块大匾挂上边。

“觉路宏开”四个字,黑底金字光闪闪,

南门以里是老槐树,它是明朝六百年。

古树西边是场院,场院前边是大水湾,

进了三门是天王殿,四大天王站两边。

院里两棵白果树,少说也有一千年,

两个纸池分左右,烧香烧纸人不断。

两通石碑很古老,有一通是宋朝的宰相亲手撰,

大乘宝殿真威武,重梁挂柱有飞檐。

如来佛就在正面坐,十八罗汉列两边,

倒坐观音面朝北,两边的菩萨来陪伴。

和尚们盘腿神前坐,打鼓敲磬把经念。

进香的人群不断线,逢到山会人满山。

西边就是关王殿,前殿里,两匹马子站两边,

两个马夫瞪着个眼,胆小的不敢靠近前。

关老爷在北边大殿坐,关平周仓站后边。

门外就是那六棱塔,十二个窗户在上边。

山西面的石门有神泉,石板上有个大泉眼,

泉水冒出有二指高,一年四季流不干,

常喝泉水能治病,祖祖辈辈都应验。

大殿东边是僧房,前后两排十六间, 

僧众觅汉北屋住,主持就在南惮院。

院东边有个高台门,下台阶就到娘娘殿。

娘娘就在那正面坐,站班童子在两边。

神台上安着一尊鼓,初一十五把经念。

沙痘娘娘在东南角,张仙打狗在半天,

围子里的山场是四十亩,树木狼林遮半天。

小庄的铁匠看山后,烟叶子客专管山前边。

围长光管围子墙,种地都是靠觅汉。

汉王山的风景好,一时半刹也说不完。

可惜都被砸了个净,你说混蛋不混蛋。

有朝一日天睁眼,重修咱们的汉王山。

       张方孝演戏是个天才,但没有文化,他编了这段快板并没有对别人说过,也并非为了演出,我是在与他闲谈中偶然听他讲起记下来的,他竟有这份热心,如此爱汉王山,很令我感动和惊异。

       在舜王街办退休的孙敬堂是老梧村人,他也写过几首汉王山的诗,现摘录一首:

诸邑梧村汉王山,七十二道鹰秋涧。(流传的鼓词中说山后的沟为七十二道鹰愁涧)

传说飞鸟不敢过,马上行人遥指鞭。

参天大树无计数,千年宝塔插云间。

庙宇森严山前立,香火旺盛代代传。

当年刘秀打天下,戌马倥偬驻此山。

前有铫期把大门,后有马武保平安。

天下英雄齐响应,金戈如林旗满山。

兵精粮足南阳去,中兴汉室美名传。

       胶南市技术监督局局长王治禄是汉王山西边的大山西村人,他也写过一些有关汉王山的诗词,现选<十六字令>三首:

山,

宝塔巍巍越千年,

霞光里,倒影河中看。

山,

一声爆炸化灰烟,

古塔去,流水声声唤。

山,

欠债终须要讨还,

水作证,历史会审判!

以下是我写的三首

一:  《放牛》

少小放牛宝塔西,秋雨濛濛风凄凄。

钻进山前高粱地,采来长叶编蓑衣。

二: 《月出东山》

清凉古寺在村东,晨鸡常伴佛钟鸣。

山前古树全是柏,寺后葱郁皆老松。

有情最数河中水,环村绕寺古今同。

汉王宝塔暮霭里,月出东山分外明。

三: 《汉王山怀古》

名山宝塔耸入云,千古刘秀说到今。

铫期岭上歇战马,飞得河中洗征尘。

山因汉皇驰名远,寺为宋宰倍传神。

乡患最数十年劫,徒然毁塔葬乡魂。

而今寺塔全毁尽,经声佛号绝仙音。

莫道罪魁能逃厄,乡亲皆是切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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