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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说(2)

在我的家人中,由于异地的原因,我和爷爷在一起的时间最少,但我和爷爷的关系最铁,我最喜欢黏着爷爷,和他一起玩。

爷爷的手机里有很多我小时候的视频,有一段视频是我和爷爷第一次对话,我们看过很多遍,每次看到我好像在喊爷爷的名字的时候我们就大笑起来。

奶奶说,那天是我出生后的第87天,爸爸清早出门上班前,把睡醒了的我抱到爷爷、奶奶的房间去,让妈妈补个早觉。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和爷爷照面,上一次遇见他们时我刚出生,还没来得及认识他们。

天濛濛亮,房间的吸顶灯放着柔和的、橘色的光,爷爷抱着我和我面对面,我用探询的目光看定爷爷:你是我的爷爷吗?我好像认识你哦。

爷爷问我:“你晚上睡了几个小时?”

我小脚一蹬,跳起来回答:“嗯~呃儿~?”好像是说:“你呢?”

爷爷乐了,说:“你是在反问我吗?”

爷爷乐得一时说普通话、一时说麻城话,而我说的是婴语。爷爷听得懂我的话,我也能听得懂他的话,聊得可开心了。我们的铁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2020年春节,我们呆在爷爷家里不敢出门,妈妈说有很多叫“新冠病毒”的坏蛋在外面,遇到人就让人生病。
“妈妈,我们来玩奥特曼打怪兽吧,我当奥特曼你当怪兽。”“妈妈要去洗个头,去和爸爸玩吧。”妈妈微笑着说。
“爸爸,我们来玩奥特曼打怪兽吧,我当奥特曼你当怪兽。”“去和爷爷奶奶玩吧,过几天我们就要回去了,你就看不到爷爷奶奶了。”爸爸看着手机说。
“奶奶,我们来玩奥特曼打怪兽吧,我当奥特曼你当怪兽。”“宝贝儿,奶奶要去做好吃的东西给你吃,奶奶看你玩哈。”奶奶一边干活一边说。
“来,来,爷爷当怪兽。”爷爷向我招手了。我和爸爸妈妈玩过游戏,寒、暑假也和奶奶玩过游戏,爷爷也会玩游戏吗?
爷爷可会玩儿了!他当怪兽的时候就像怪兽,被我打倒在床上的样子跟电视里的一样,让我又惊喜又忍不住笑场。我们还玩狮子王和小狮子一起散步、母老虎和小老虎一起吃东西、发令员发令运动员起跑……我想得出的游戏,爷爷都会玩儿!
我最喜欢玩奥特曼打怪兽游戏,爷爷却说:“你怎么满脑子都是奥特曼和怪兽,不能总想着奥特曼和怪兽。”他教我念唐诗,认识卡片上的鸟。爷爷不喜欢玩奥特曼打怪兽,我就和他玩上学、放学的游戏,他当老师我当学生,他教我念唐诗。我不小心把奶奶的书撕破了,奶奶告诉我书是最好的东西,要爱惜。上学、放学的游戏也很好玩,爷爷和我都开心。
家人和我一起玩游戏的时候,妈妈玩着玩着会说:“哎呀我累了,我要歇一会儿,你自己玩一会儿吧。”爸爸玩着玩着会说:“行了行了,爸爸和你玩了这么久就行了,你自己玩一会儿吧。”奶奶玩着玩着会说:“宝贝儿,奶奶玩不动了,你自己玩一会儿吧。”只有爷爷和我一样不知道累,爷爷一直陪我玩,从来不说“你自己玩一会儿吧”这句话。
有时候,我玩得满头大汗、嗓子喊哑了,爷爷说:“这样不行,你太累了,我们玩点别的吧。”爷爷在一个纸箱子上帖上打印的戏剧脸谱,把纸箱子罩在头上,一边播放川剧《变脸》的歌曲,一边配合着音乐的节奏转动纸箱,变一个脸、又变一个脸,不用跳、不用喊也真好玩!
虽然有家人陪我玩,但是,不能出门,没有小朋友。时间长了,我就不开心了。我哭着闹着说:“我要回家,我要回成都。”我的小朋友都在成都,我想在小区里和他们一起玩。
爷爷穿上他的旧军装,播放着阅兵的音乐带着我走正步。他还把呼啦圈挂在脖子上,让我吊在呼啦圈上荡秋千。最好玩的是爷爷给塑料桶绑上绳子,让我坐在桶里,他和爸爸坐在客厅两端,一人手里拿着一边的绳子,把桶拉过来又拉过去,说我在坐船。我没有坐过船,我坐过动车,当桶载着我滑近客厅一端的时候,我就说:“各位旅客,动车就要进站了,请做好下车的准备。”爷爷总有办法带着我玩新的玩法,我再没有吵闹要回家。
到了睡觉时间,我还正玩在兴头上。“我们来听故事吧。”爷爷和我商量。
“好吧!我要听奥特曼的故事。”我的电子手表里有奥特曼的故事。
“怎么又是奥特曼呢?我们听成语故事吧。”
“要嘛,要嘛,我就要听奥特曼的故事,我就要听奥特曼的故事。”
“你不要急,你听听爷爷手机里的故事,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再说。”爷爷坚持着。
“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我赌气地扭过头不看爷爷。
“小朋友,欢迎你收听奶泡泡学成语。”手机里传出甜美的声音,像幼儿园的老师在说话,我忍不住转过脸来。我听了守株待兔、听了亡羊补牢、听了猴子捞月……虽然有些故事听爸爸妈妈讲过,但听老师在手机里讲,还是很新鲜的,我听着听着安静下来,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后来,我每天起床后要奶奶播放十二生肖的成语故事,还能跟着广播讲一些故事。听画蛇添足的故事时,手机里说,有一个人“很快就画完了”,我告诉奶奶应该是“率先画完了”。以前妈妈读的绘本中就是“率先画完了。”
爷爷说奥特曼是日本的文化产品,不要满脑子都是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成语和寓言故事是中国的文化,比奥特曼有意思。我有时候也不喜欢日本,看体育比赛的电视节目时,非常担心日本的运动员战胜我们的运动员。可我还是喜欢看奥特曼,喜欢唱《奇迹再现》。因为爷爷不喜欢,他来了,我就不看奥特曼的节目,就唱《踏山河》,爷爷注意听我唱歌,我告诉他:“这不是奥特曼的歌、不是日本的,是中国的歌。”
我和爷爷都喜欢看搞笑的视频,我们一起看一起大笑。奶奶问我:“你看到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我兴奋地告诉奶奶:“有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他们放鞭炮的时候点完火,把打火机丢到地上,把点着的鞭炮拿在手里跑进屋子里、关上门躲起来。鞭炮响了,他们打开门从屋里出来,脸上炸黑了,人也炸傻了。太搞笑了!”奶奶叫爷爷不要带我看这些无厘头的东西,别把我带歪了。爷爷说:“他懂幽默。”
奶奶不知道,看搞笑视频不是笑了就算了,我也在想那些人、那些事为什么好笑。有时候忍不住逗个乐,晚上快要入睡的时候,突然问爷爷:“你说我是睁着眼睛睡还是闭着眼睛睡呢?”
“你还能睁着眼睛睡吗?”爷爷反问我。
“张飞就是睁着眼睛睡觉。”我提问是有依据的。
爷爷只得正面回答:“你还是闭着眼睛睡吧。”
我才闭上眼睛,秒睡。
爸爸常说我就爱搞怪,和搞笑差不多。家人都懂我,我每一次搞怪,他们会津津乐道,相互传播,说我有幽默感,这都是跟搞笑视频学的。我还和爷爷一起录过几段搞笑视频哩。

自从自行车上的边轮拆除后,我就不敢骑车了,我怕摔跤。爷爷反复劝我学骑自行车,妈妈说等我学会了就带我去绿道上骑,我只得硬着头皮跟爷爷学。

爷爷先是跑着扶着我骑,后来放开手跟着我骑的车跑、随时准备扶我,再后来我就把爷爷甩到身后了。原来,骑自行车没有那么难,我没有摔跤就学会了,这让我信心大增。

我还很快就摸索出慢骑、一只手扶舵骑、站着骑等技巧。我在小区内骑了一圈又一圈炫车技的时候,很多人对奶奶夸我。“你孙子骑得好快呀!”“你孙子动手能力好强呀!”“你孙子好灵活呀!”

爷爷说:“我刚学会骑自行车的时候,整天都想骑,想往远处骑。”我也一样。爷爷就带着我到马路边的人行道上、绕着居民片区骑大圈。他还带着我骑到很远的菜市场去,骑去又骑回,他只在过马路的时候才靠近保护我,其他的时候完全放手。爷爷说:“你看,学会了骑车,就可以自己骑远路了,以后还可以骑车上学了。”

我也有玩累了的时候。在阆中古城,我们跟着人群走到这个房子里、又走到那个房子里,没有停歇。到了贡院,我实在不想玩了,那些旧房子除了张飞庙之外都不好玩。

“我要买孙悟空戴的帽子。”我找了一个不想玩的理由。贡院在比较僻静的小街,买帽子的地方在另一条热闹的小街上,那里比这里好玩。

爸爸妈妈说等游完贡院后再给我买。我却不依,不给我买,我就不进贡院玩。爷爷让我们先进贡院游玩,他去给我买头冠。我只得进了贡院,我玩到武举射箭的时候,已经把头冠的事情忘记了,这时候,爷爷把孙悟空戴的有长翎的头冠给我买了回来。

从贡院出来后,我们又在人挤人的小街上不知道往什么地方赶,我越来越累,爷爷背着我在人流中穿行。在大剑山下山的时候,爷爷也背过我。奶奶说,爸爸像我这样大的时候,爷爷在北京背着他从故宫走到㳟亲王府,现在又背着我在阆中古城里走、在山上走。爷爷真厉害!爷爷的后背很宽厚,很舒服。

爷爷很少对我发火,可发起火来很吓人。我画画的时候,画一张就丢一张到地上,爷爷叫我不要乱丢,我说:“就要。”画完了画想看电视,叫爷爷开电视机。

“你把地上的纸捡起来我就给你开电视机。”爷爷和我谈条件。

“不,我不捡。你给我开电视机。”我最不喜欢别人和我谈条件。

“你不捡我就不给你开电视机。”爷爷不让步。

“你不开电视机我就不捡。”我和爷爷杠起来了。

爷爷严厉地说:“捡起来!”

我也生气了,说:“你像这样和我说话,我就不和你玩了。”

爷爷突然一拍桌子说:“你像这样我还不想和你玩呢,捡起来!”看到爷爷真的生气了,我只得让步先把那些纸捡了起来。

爷爷开电视机前还跟我讲道理,说什么我都不记得了。从那以后我不敢不听爷爷的话了。过了半年,爷爷再来我家,问我还记不记得这件事情,我学着他的样子在桌子上用力一拍,笑嘻嘻地说:“你把桌子拍得好响。”

我玩得正开心,奶奶叫我吃饭,我让她把饭拿到茶几上给我吃。奶奶轻声地跟我讲为什么不能把饭拿到茶几上吃,我根本就听不进。爷爷大声说:“你为什么要把饭拿到茶几上吃?你说个道理。”我也说不出什么道理,就是想在茶几上吃饭。爷爷说:“你这个要求是没有道理的,你这是无理取闹。”爷爷说话很严厉,我只得到餐桌上去吃饭。

奶奶对爷爷说:“不要用这样的语气和小孩子说话。”我就说:“就要、就要这样说话,我就喜欢爷爷这样和我说话,他是为我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说,这样一说,不能到茶几上吃饭也就不难过了。

爷爷要回去了。爷爷出门的时候,我在玩玩具,他叫我、和我说再见、要我和他拥抱一下,我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更没有去和他拥抱一下,我侧着身冲门口挥挥手说了声再见,爷爷就这样走了。

奶奶老爱提这件事情,问我为什么不好好和爷爷告别。我就说:“他有时候骂我。”奶奶说那不是骂。其实,我才不管那是不是骂,我不喜欢告别,特别不喜欢和爷爷告别。

奶奶问我:“为什么和爸爸妈妈、和爷爷一起吃饭时,你就好好吃呢?

“你又不凶。爸爸会打我。我说。

“爷爷凶不?

我点点头。

“爷爷没有打过你呀。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要打我。

这句话让奶奶笑得流眼泪。

我听爸爸讲过很多他小时候挨爷爷的打的故事,爸爸常说:“我小时候要像你这样,爷爷早就要打了。”我对爷爷有点敬畏,可我还是最喜欢黏着爷爷,最喜欢和他一起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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